劍殤第三百二十一章少年逸風天曉霧薄霜寒降。
落雨軒前如同昨日清晨等了同樣的一個人。
不同的是,那人牽了兩匹黑色駿馬。
他時不時四下張望,顯得有些忐忑難安。
長街旁的庭院大門緩緩打開,從中走出一位錦衣少年與一位黑衣男子。
羅西抬眸看了一眼,瞬間又低下頭,「郡主。」
黑衣男子牽過一匹黑色駿馬,停在姚君知身邊。
姚君知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看羅西,「上馬,你若先我一步出城到西棗林,往昔恩怨一筆勾銷。」
她說完,也不等羅西回復,揚鞭揚長而去。
黑衣男子提氣跳上屋頂,瞬息不見身影。
羅西面色凝重,也翻身上馬,揚鞭追去。
……
落雨軒幾座庭院相聯,以一堵牆與一扇門相隔,雖只是一扇門,卻少有串門現象,互不干擾。
門戶前各有一口井,是院落中的唯一水源,清晨能隔著牆隱約聽到對面的打水聲,這算是唯一的交集。
灰濛濛的天氣攜帶著冬季的清寒,冷風穿堂過室,在走廊間兜兜轉轉。
走廊盡頭,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漸漸顯出兩個少年人來。
走廊外的井口處,水汽瀰漫上來,與清晨薄霧交匯一處,難分彼此。
石井不遠處的木門忽然發出一連串規律的敲擊聲。
兩個少年人腳步微頓。
寧君惜示意去看看,兩個人便快步跑向木門。
透過門縫,門後站著的是個只是十歲左右的孩子。
那孩子穿了一身白衣,眉目如畫般精緻,他正身子微微前傾,做出一副繼續敲門的突兀動作。毫無疑問,透過門縫,這是一個有些滑稽的動作,可落在那孩子身上,卻一點不顯得好笑。
這是個似乎做什麼都不會讓人覺得不妥的人。
寧君惜實在沒料到對面敲門的是這麼個人,猶豫了下,開門道,「有什麼事嗎?」
那孩子從容退後了一步,微微一笑,眉宇間便似乎溢滿了清晨的陽光,能照進了人心裡,有些赧顏又大方道,「我想去早市上轉轉,但於叔不在,繞道要穿過三條長街,很遠,我可以從這邊過去嗎?」
「行啊。」寧君惜還沒說話,身邊的人便已經出聲,笑嘻嘻去拉孩子進門。
漂亮的東西果真很能吸引女孩子。
那孩子眉頭皺了下,並未失禮做出躲避動作。
不過,絲絲也沒如願將那孩子拉進院子,半路就被寧君惜截了下來。
「你一個人,沒問題?」這麼一個孩子到處亂跑,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應該沒問題吧。」小少年蹙起眉,斟酌了下,一臉認真,「要不,我請你吃早飯?」
「你家長輩做什麼去了?」寧君惜半蹲下身,平視小少年的眸子。
小少年搖搖頭,想了下又補充道,「晌午應該能回來。」
「以前一個人去過早市嗎?」寧君惜又問。
小少年靦腆笑了笑。
寧君惜無奈笑笑,這麼個孩子,他實在怕出什麼事,畢竟裴氏姐弟的例子擺在這裡呢,商量道,「你若乖乖聽話,我同你一道,請你吃早飯,怎麼樣?」
小少年眨眨眼。
「你若同意,便進來,不同意,原路返回,我可以給你送早飯,不會餓著你。」寧君惜補充道。
小少年猶豫了下,跨過門檻,「謝謝哥哥,嗯,還有姐姐。我叫逸風。」
「不客氣,我叫絲絲。」絲絲如願揉了揉小少年的腦袋。
「絲絲姐姐好。」小少年立即禮貌喊了句。
「我先帶你去我房間坐會兒,出去時喊你。」寧君惜邊關門邊說,心中嘆息自己又忍不住多管閑事了。
「我可以四處走走嗎?」小少年拉寧君惜衣角問。
寧君惜轉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溫和,「可以,但最好不要。」
……
西棗林是遼陽城外以西十裡外的一片棗樹林,此時正是一片枯木寒風顫的凄涼景象。
紅日東升,漸漸整個棗樹林染上一層金燦燦的顏色。
馬蹄聲遠遠而來,急促凌亂,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疾奔而來。
驟然間,官道上響起尖銳的馬匹嘶鳴聲。
前面馬匹高高仰起前蹄,驟然停下,後面的馬匹幾乎瞬息超過。
下一瞬,原本該疾奔的馬匹忽然前蹄彎折,整匹馬栽倒在地,往前足足滑出數丈之遠。
馬上之人更是凄慘,猝不及防栽飛出去,雖然反應及時,卸去了些許力道,仍摔了個四仰八叉,滿臉血污。
一人一馬之後,姚君知坐在馬上,並未再上前一步,神色倨傲看著模樣凄慘的中年男人,聲音冷漠無情。
「這次你贏是我讓的,你要記住。」
她說完,便調轉馬頭,黃沙掩官道,一人一馬帶著朝陽的蓬勃,英姿勃發,疾馳而去。
羅西爬起身,渾身幾乎散架,心中卻是欣喜若狂,臉上神色便有些彆扭奇怪。
他顫抖著抹了把臉上血污,朝著空空蕩蕩的官道上高呼,「多謝郡主寬宏大度。」
……
「不愧是美人,拐個娃娃也是美人。」
「別動手動腳。」
「不一定是拐的啊。」
「這麼猛?」
「呸,你以為是下蛋啊。」
「哎,你還別說,這孩子真有點像小惜。」
「像爹爹。」
「你多大了?」
「十三歲。」
「呦,會說話啊,看著不像。家住哪兒?」
「叫什麼?」
寧君惜只是出門活動了下手腳,回來房間里便擠了一群八卦人,猜測得各種亂七八糟,不由哭笑不得。
他站在門口敲了敲房門。
房間里的談話停滯了一個呼吸。
「小惜,回來了。」王春燕打了聲招呼,轉頭接著問那個只是微笑的小少年,「我有個閨女,跟你差不多大,改天介紹你認識認識啊?」
「十方挺好的。」李禪趕緊給自家徒弟刷存在感。
「沒你說話的份兒。」王春燕沒好氣訓了李禪一句。
李禪立即噤聲。
「我叫逸風。」小少年微笑道。
「我那閨女叫李柳兒,模樣隨她娘親,可標緻了。」王春燕殷勤道。
絲絲噗嗤就笑了起來。
李禪咳了一聲。
「怎麼了,我說的不對?」王春燕沖李禪瞪眼。
「對對對,可標緻了。」李禪信誓旦旦使勁點頭。
姚靖城對那小少年到時沒多少興趣,腆著臉往寧君惜身邊湊,悄聲問,「這孩子幹什麼的,怎麼冒出來的?」
「人家就是借個道,我不信你會不知道。」寧君惜悄悄坐去一邊座椅上,撐著腦袋看著一屋子人扯些有的沒當然。
「跟我也沒關係,是青鳶說的。」姚靖城趕緊撇清關係,「雖說青鳶是我的人,可行事什麼的,她也不是只聽我一個人的。」
「不過,這小傢伙來頭可小不了。」他接著提醒了句。
「有你來頭大?」寧君惜歪了歪腦袋,瞥了姚靖城一眼。
姚靖城撇撇嘴,「這不一樣,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就這麼收留人家,就不怕被人背後捅一刀?」
寧君惜聲音壓了壓,「號稱天下第一紈絝,屢次向我這麼個黃頭小兒獻殷勤,總不可能只是因為我這張臉吧?」
「美人猜得真准,我對你整個人都挺好奇的,要不咱們深入探討探討?」姚靖城眨巴眨巴眼,嬉笑起來。
寧君惜托腮閉上眸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否則誰討不得好處,誰也說不準。」
「白眼狼。」姚靖城目光幽怨翻了個白眼。
「看得真准。」寧君惜輕聲道。
姚靖城咧咧嘴,轉頭道,「君知先去了,你收拾完,咱就出發。」
「好。」寧君惜並不多問。
……
長街上的早市早已排成長龍,人流熙熙攘攘,自四面八方彙集而來。
早市上摩肩接踵,吆喝叫賣聲彼此起伏。
一眾人徒步到晨啟樓,三樓毫無疑問再次包場,樓下馬樁上栓了一匹馬,通體漆黑,絕對是匹良駒。
馬匹上的細微末節並未刻意收拾,該一眼可見的東西一目了然。
一眾人都是人精,看出了端倪也是裝傻充愣,沒誰沒事找事。
依舊是昨天的座次,只是多了個不太顯眼,又特別顯眼的少年人。
姚君知正托腮看著窗外。
只是一日,窗外的風景便換了個樣兒,原本的麵攤變成了家包子鋪,生意倒是紅火得很。
「走了。」她等姚靖城坐下,淡淡說了句。
姚靖城看了眼窗外,「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早該了結了。」
「便宜他了。」姚君知淡淡道,瞥了眼逸風,微微皺眉,「那孩子是哪來的?」
「隔壁鄰居,美人多管閑事帶來的。」姚靖城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只是嗅了嗅,便抬高聲音道,「夥計,這茶是隔夜的吧?」
另一邊,逸風的加入並未給幾人造成困擾,這個小傢伙很懂得如何讓自己存在感小些,除了寧君惜要照顧著逸風的飲食,其他人沒有任何改變。
一頓飯吃得不溫不火,
在早飯即將吃完時,一支羽箭忽然從人群中射出,在窗戶方向進入,篤一聲釘在窗戶對面的門扉上。
氣氛一時間沉默,幾個人面面相覷。
最後,姚君知淡淡下了定論,「晌午之前,把人找出來,我有興緻打個靶。」
沒人說話,但有一道身影往樓下而去。
為他代勞的自然是軒轅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