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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菩提子

  姚靖城嗆了口氣,又一副哥倆好的親姿態,拍了拍寧君惜肩膀,「男人嘛,別老古板嘛。」

  他攬過寧君惜肩膀,聲音壓低了幾分,「我可告訴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趁著沒成家多風流幾次,以後想起來可別後悔啊。」

  寧君惜輕笑了一下,反手也攬著姚靖城的肩膀,壓低了音量,語氣有幾分玩味,「堂堂遠安王世子,未來世襲罔替的遠安王,一聲不吭溜到這煙花之地,想來是混淆視聽吧。」

  姚靖城側臉看了看寧君惜,眨眨眼,忽然大笑拍寧君惜肩膀,「哪裡話,咱哥倆誰跟誰啊,是吧?」

  「我跟你可不熟。」寧君惜低了低肩膀,語氣略帶笑意。

  「那個,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嘛。」姚靖城乾笑起來。

  寧君惜只似笑非笑看他。

  姚靖城乾笑了幾聲,就有些笑不出來了,哭喪下臉,「行了,我不逗你了,咱不開玩笑了,成不?」

  寧君惜才沒心跟他貧,只淡淡說了句,「井水不犯河水。」

  不再理會他,往邊去了。

  姚靖城聳聳肩膀,沖后的老刀招手,那邋遢老人便小跑上前,姚靖城便跟他嘀嘀咕咕。

  沒一會兒,他便招手示意所有姑娘都出去了。

  李禪檢查了上人的況,給她蓋上被子,本來心極差,回頭見寧君惜一臉緊張,不由有點好笑,「你認識啊?」

  寧君惜愣了愣,有點呆道,「不認識啊。」

  然後,他反應過來,摸著腦袋笑起來,「可我認識柳兒啊。」

  「你知道她是誰啊?」李禪大咧咧坐在一邊椅子上,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柳兒娘親,嗯,柳兒跟我提過。」寧君惜一本正經道,「她怎麼樣了?」

  「一點皮外傷。」李禪低頭喝水,正巧掩去了眼底的冷光,聲音隨意,「我打算在這裡過一宿,要不你先回去,免得你那幾個人找你。」

  寧君惜點了點頭,將口袋裡睡得正香的小葫蘆拿出來,「那我把這個給你留下,要是需要它幫忙,也不必客氣。」

  李禪頓時眼睛一亮,嘴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卻已經伸手把小葫蘆接過,塞進寬鬆袖子里了。

  寧君惜笑笑,「那我就先走了,天色也不早了。」

  李禪點點頭,又想到一事,「自己打個棋譜,回去我檢查。」

  「啊?」寧君惜一下子苦了臉,又點點頭,「走了,早點休息。」

  李禪笑容燦爛。

  姚靖城摸著下巴插嘴,「美人,要不我送送你吧,免得你給人佔了便宜去。」

  寧君惜瞟了他一眼,沒理會。

  姚靖城連忙喊,「美人,用不用啊?」

  寧君惜關門就跨出了門檻。

  姚靖城給老刀使了個眼色,老刀便趕緊追出去,結果看到那少年早沒了影子,老刀趕緊跑上樓頂,見到有個白色影如同鬼魅,在遠處一閃而逝,便咧嘴一笑,轉頭原路返回。

  ……

  萬點紅的那間姚靖城待的客房中。

  姚靖城小跑到門前將房門關嚴,搓了搓手,在李禪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這個大姐,是我半路上撿的,就是城東邊那片小樹林,具體什麼況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大姐凶的,屍體應該都在那裡。」

  李禪將一杯水仰頭喝下,茶杯噠一聲砸在桌面上,嬉笑道,「世子下看人的本事,准啊。」

  「湊合。」姚靖城咧嘴笑笑,又瞬間一本正經起來,「我沒別的意思,這次真是湊巧……」

  李禪打了個哈欠,擺手道,「世子下想幹什麼,一禪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這次算一個人,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說一聲,不用客氣。」

  「不客氣不客氣。」姚靖城連忙擺手,給自己倒了杯水,「其實吧,也就兩年前,我去過等閑寺,形象稍微邋遢了點,那個小姑娘還給了我一串糖葫蘆呢,我可記住了。」

  李禪挑了挑眉,然後笑了起來,「這感好,一欠一還,那就互不相欠了,是吧?」

  姚靖城連忙叫起來,「這父債子償,可就沒什麼意思了。」

  「你一個大老爺們,我要跟你有意思幹什麼?」李禪翻個白眼,見姚靖城還想說話,抬手道,「你想打聽的事也別開口了,開口了我也不會說,現在這般就好,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對吧?」

  「前輩這話就更沒意思了。」姚靖城苦笑起來。

  「意思也就是這個意思,你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也別太在意了。」李禪拍拍膝蓋,站起來,「你呀,學學你爹,守得住眼前人才是正理呀,別奢求太多。」

  他說完,便隨意道,「去,要盆水來。」

  「那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行不行?」姚靖城站起問。

  李禪彎腰看了看上人的手臂,「快點,別偷看啊,否則你就是天王老子,也把你眼挖出來。」

  「他可是他?」姚靖城

  臉上神色正經起來。

  李禪沒理會他,將帶著濃重脂粉香味的被子掀到一邊,給上人脫了外衣,轉頭看了眼,「你怎麼還沒去?」

  姚靖城聳聳肩膀,「行,我去,你等著啊。」

  「別忘了要一條毛巾。」李禪抬高聲音喊。

  「知道了。」姚靖城回了一句,砰一下關上了房門。

  李禪歪頭聽了聽,確定人走遠了,坐在沿上,輕輕嘆了口氣。

  ……

  姚君知被一群兵士正大光明地請進了岳王府,因為姚君知手裡拿了無論在哪兒都能被奉為座上之賓之物,是姚君知出生時,天元帝親賜的一隻玉如意,岳王府的人也不敢拿她怎麼樣,只能請到偏上,等著真正能當家作主的大人物親自出面應付。

  姚君知倒是大搖大擺,她實際上一直不怎麼在意份是不是會暴露,畢竟她雖然資質好了點,修為高了點,長得漂亮了點,背景高了點,出了青蓮山,江湖尋仇之人也願意找為世子下的姚靖城,而少有人找上遠安王府的二郡主。

  一介女流之輩,殺了除了泄憤,實在沒有其他好處,還反而會惹怒了外界流傳的修羅閻王,那就有得樂子了。

  這既是姚絮雨讓姚君知來清平的原因,也是姚君知敢帶著一個扈從,獨入岳王府的原因。

  岳王到底是外姓,哪怕上面那位多麼不信遠安王,一個皇親國戚,也不是一個外姓王爺隨隨便便能動的。

  當然,若是那人真的默許,岳磐也不見得會動她,不智也不值。

  姚君知耐著子喝了一杯茶水,吃了兩塊糕點,便耗沒了耐心,起往外闖,被門口守衛之人伸手攔住。

  這小祖宗在青蓮山可是無法無天的主兒,在外也不是什麼能忍住氣的主兒,否則也不會將東道主揍得在家休養月余才能出門,見守衛攔她,立即眉頭皺起,便打算硬闖出去。

  好在不等這小姑動手,兩個穿甲胄的兵士而來,微微躬道,「郡主,王爺有請!」

  「可是從他烏龜殼裡鑽出來了。」姚君知心思急轉,小小伸了個懶腰,「走,軒轅將軍,一起去長長見識。聽說這位王叔是個極收藏之人,當年南下歸來還獲得了一頂歸元鼎,聽說是與西夏王后的玄光盞同等的半仙器,我還真是好奇得緊呢。」

  軒轅無疆只是微微一笑。

  那前來迎接的兩個將領面色冷凝,不過也未說什麼,轉在前帶路。

  沿著花廊轉了幾個彎兒,很快到了一間僻靜堂,門口站著兩名正值壯年的岳王府侍衛,一人用刀,一人空手,皆氣機綿長不絕,上有股肅殺冷酷之氣,透著簡單而濃烈的果決。

  姚君知唇角微勾,對於這點小伎倆無動於衷。她雖是女兒,可論起果決心狠來,可一點不會輸給自己那個傻哥哥,還能怕這點小陣仗?

  軒轅無疆緊了緊手中的長劍,愈發麵無表。

  兩名從戰場走下的侍衛並未阻攔姚君知,也未讓軒轅無疆卸下兵器,直接放兩人進入。

  當今的這位天元帝是出了名的狡詐多疑,連助他登基,又替他打下半數江山的親弟弟都不敢信,更何況只是一個外姓的藩王?

  以岳王的底牌世,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其城府可想而知,自然不會在細枝末節上誤了大事。

  腰間刀劍交錯的姚君知並未停頓,直接大步邁入。

  主位上坐了一名中年儒雅男子,坐在椅上捻動手中一百零八顆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持誦梵經,面容異常虔誠。

  他看上去不過不惑之年,風度卓絕,一眼便知年輕時必然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完全沒有一點軍隊草莽的肅殺氣場。

  房內除了此人,下首還做了個老鼠牙的滑稽男人,似乎是王府的幕僚,也不知為何在此。

  軒轅無疆看到那人微微闔目,一副老神在在模樣,立即眉頭一皺,冷喝道,「放肆!」

  姚君知也眉頭輕蹙,卻是冷聲道:「放肆!不得無禮。」

  軒轅無疆只好低下頭,不再理會那個膽大包天的老鼠牙男人。

  岳磐並不著急,等念經完畢,掛好念珠,拴在保養極好的雙手上,才抬頭和煦道,「上次見你還是在襁褓之中,如今已經是這般大的姑娘了。君知,這裡沒有外人,你我叔侄相稱便是。」

  一向習慣對人答不理的姚君知難得斂去倨傲張狂,投桃報李溫言道:「侄女見過王叔。」

  岳磐眼中掠過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拇指輕輕捏住一顆菩提子佛珠,輕輕轉動,欣慰道:「你這般洒脫,倒是與你母親子相合,同樣巾幗不讓鬚眉。」

  他輕輕嘆了口氣,有些老父親的無奈苦澀,「可嘆我膝下就這一子,文不成武不就,實在不能同你們相比,我這百年歸土,岳王也遲早是個笑話,真是愁煞王了。對了,君知,看你也到了適婚的年紀,婚事可是已有著落了?」

  姚君知腦海中不由想起那個大肥豬男女通吃的油膩模樣,頓時心中一陣惡寒,卻是不客氣地

  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這倒沒有,王叔難道沒聽說過君知在青蓮山的諸多事迹?」

  岳磐摩挲著佛珠,一點點轉動,微笑道,「謠言而已,王叔可不曾放在心上。」

  姚君知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手掌攤開,將一枚丹藥遞過去,「今之事,是君知魯莽了,既然誤會解除,這是解藥,還望早給自成兄服下,自成兄能早康復。」

  岳磐哈哈一笑,伸手接過,「既然是誤會,解除了就好。君知可曾用膳了,若是沒用,不妨一同。」

  「侄女已經吃過了,就不勞王叔費心。」姚君知笑道,「對了,王叔,聽說您喜收藏,前些天君知搜羅了一張《百宴仕女圖》,能展現出宴會盛景,如臨其境,侄女拿著也沒用,不妨送給您做個見面禮,做侄女的也不算失了禮數。」

  岳磐捻佛珠的動作微頓,笑道,「這我倒是從未見過,只聽說千年前的峨眉有這種神技,這次倒是託了你的福。」

  「王叔喜歡便好。」姚君知微微低頭,「君知出來並未帶在上,明必差人送來。」

  「不急。」岳磐擺擺手手,笑道,「既然君知都送了大禮,那王叔也要送份見面禮了。」

  姚君知忽然起道,「侄女可否不要見面,秋分時節正巧趕上閱兵,侄女想著去一艘戰艦上長長見識,王叔可是方便?」

  「這……」岳磐眉頭微皺,遲疑道,「可是壞了規矩啊,況且藏浦大潮去勢洶洶,恐有不測,之後姚老兄若是怪罪,怎可了得?」

  「侄女敢提,自然有完全準備,只希望王叔成全。」姚君知欠道。

  趙衡洒然一笑,端坐在太師椅上,繼續捻轉佛珠,「也是跟你母親一樣的子,膽大,心細,好事。」

  「王叔謬讚。」姚君知再次坐下。

  接下來便是一番更沒有煙火氣的閑聊,借著近來發生的幾樁天災,不缺話題,姚君知嘴皮子功夫早已出神入化,可是比她修為還要高十幾層樓,完全是拎過來就能胡扯的架勢,遊刃有餘。

  岳王自然更不用說,他在談及食七時微微嘆息,感慨天下恐生變數,想來又會有一場硝煙,天下幾多生靈塗炭,又說北蠻,西夏恐有反心,倒是也是麻煩不斷,完全不把姚君知當外人。

  終於,岳王妃隔屏風催促岳磐時候不早了,岳磐終於起,姚君知便主動作揖道別,只是隨意調笑了一句,「聽說嫂嫂姿容絕艷,這般好似猶抱琵琶半遮面倒是讓人好奇。」

  岳磐便輕斥道,「君知不是外人,遮遮掩掩,成何體統!」

  岳王妃洛雨欣才自屏風后緩緩走出,婉約一笑,所謂佳人一笑傾城也不過如此了。

  哪怕姚君知是女子也不由神色恍惚了一下,心中暗嘆這胭脂榜第三已經美到這個地步,也不知那位西夏王後會是何等姿容,便也跟著一笑,「嫂嫂好生漂亮。」

  洛雨欣只是再次一笑。

  岳磐玩笑道,「君知自然也是漂亮的,以後不知那個臭小子能配上呢。」

  「嫁人作甚,況且見到嫂嫂這般漂亮的天仙,其他人怎麼入得了侄女的眼。」姚君知很不屑道。

  岳磐一笑置之。

  三人離房時自然是岳磐先行,洛雨欣隨後,姚君知屬小輩在其後,不過姚君知向來不受規矩,便搶先兩步,與洛雨欣並肩而行,一隻手自覺挽住洛雨欣手臂。

  只是在岳磐拐過門口,洛雨欣跨過門檻時,姚君知忽然抽手側,洛雨欣軀一震,一雙秋水眼眸愕然看向男扮女裝的少女。

  姚君知將雙手負后,一臉無辜,「君知記得收藏了一支金蓮流蘇步搖,與嫂嫂十分相稱,明便差人」

  若不是這少女在青蓮山惡名昭彰,又是流連於各大青樓的常客,這便是很無可厚非之事,便是稍微不知禮些也無妨,可姚君知的名聲可是傳遍整個元臻王朝的,便是洛雨欣這般的婦道人家也是知曉的。

  洛雨欣耳根紅透,默不作聲。

  岳磐聞言,轉頭微笑,「君知有心了。」

  姚君知親切挽著洛雨欣手臂,「我見嫂嫂第一眼就覺得親近,應該的。」

  洛雨欣卻體微僵,連走路都覺得彆扭起來。

  一路送出岳王府,府外已經備了寬大精緻的馬車,十分張揚,姚君知表示非常喜歡,再三感謝,招呼著軒轅無疆一起上了一輛馬車。

  岳磐望著道路盡頭塵土飛揚,漸漸平靜,他手中的佛珠卻在下一刻忽然崩斷,取自九華山天台的珍貴菩提子佛珠如同下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微微皺眉,低頭看了眼手中僅剩幾顆的菩提子,又抬頭看了眼洛雨欣,淡淡道,「回府!」

  洛雨欣轉直接離開。

  岳磐攥起拳頭,幾個呼吸,又舒展開,手中一瀑粉末隨著秋風消散,拍了拍手,緩緩走入府中。

  秋風捲起落葉,微微透明的菩提子被吹動,在台階上滾動起來,最後掉落在台階下的一灘積水中,染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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