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碧蘿軒中的茶壺茶杯忽然跳動了一下時,實際是整個酒劍山莊都跟著震動了一下。
大廳里,輕微的震動后,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所有人依舊在喝酒,卻不僅僅只是喝酒。
年輕少莊主夫人右手側的妙齡女子,眼神悄然巡視四方來賓,偶爾與韓盡善的視線交匯,一觸即散,但是女子嘴角翹起,眼神嫵媚。
韓盡善顯然心領神會,做出一些投桃報李的細微動作。
女子便愈發春心萌發,低頭喝酒的時候,粉舌伸出舔過半圈杯沿,看得四周大半男子頓時口乾舌燥。
竇陽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冷笑一聲,「騷婆娘,你真是什麼時候都能發情呢。」
面容稚嫩,年紀卻不小了的羅剎夫人掩唇笑道,「呦,竇大教主吃醋啦。」
竇陽夾了一筷子竹筍炒肉,塞進嘴裡,咧嘴道,「老子對美人的確感興趣,肉質鮮滑,最是爽口。」
桌上的幾個老人不動如山,依舊自己吃自己的。
韓盡善淡淡瞥了眼竇陽。
竇陽咧嘴道,「小白臉書生身邊的那妹子就不錯,細皮嫩肉的,味道更佳。」
少女韓盡敏嚇得臉色發白。
韓盡善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少莊主宋雨宸眉頭一皺,咯噠一聲將酒杯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宋雨宸。
少莊主夫人連俏兒連忙起身笑著道,「既然龍耳洞天已經開啟,我等不妨前去一觀,只要承諾不隨意打殺入內之人,也可派幾個門下得力弟子入內得些福源。」
氣氛果然緩和下來。
幾個老人繼續低頭喝酒,只是視線餘光卻在看宋雨宸。
韓盡善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羅剎夫人嬌笑起來,美眸流轉看向那個淡淡喝酒的年輕人,「嫁入酒劍山莊這幾年,連妹妹倒是依舊這般八面玲瓏,實在讓姐姐佩服,只是這事還是該少莊主親自說吧。」
竇陽將酒杯中的酒一口飲盡,也道,「鬼婆娘這話說的倒是不假,少莊主給個准信吧。」
連俏兒淺笑,「兩位此話有理,是妹妹失禮了。」
宋雨宸皺皺眉,站起身道,「如此,我等便同去吧。」
幾人滿意起身,相互客氣,「請。」
這時,幽暗夜色中,卻有一個極清晰的蒼老嗓音突兀響起,「誰敢去!」
大廳內的人盡皆臉色巨變。
宋雨宸面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快速上前,似乎是想在那人進屋之前再將人堵回去。
只是,走到一半,他猛地停住腳步。
因為,有一位面容威嚴的灰衣老人已經大步跨入門檻,腰間懸挂劍鞘,手中握著一把出鞘長劍。
那柄長劍呈青銅色,劍身布滿裂紋,怎麼看都是一件銹跡斑斑的破爛,沒有半點靈光流淌,但是當銹跡斑斑的長劍握在老人手裡,便擁有一種無言的震懾力。
宋雨宸自然知道這老人是誰,面色陰晴不定,冷冷哼了一聲。
連俏兒連忙上前,喊了聲,「爺爺。」
宋成陵沒看嬌弱婦人,而是環視一眾江湖巨擘,「今晚誰若敢出這扇大門,先問過老夫的劍。」
宋雨宸皺眉不看老人,沉默不語。
連俏兒又喊了一聲,「爺爺……」
宋成陵淡淡道,「你閉嘴,此事與你無關。」
宋雨宸上前道,「這是我的主意。」
羅剎夫人笑靨如花道,「老莊主不問世事了這些年,如今怎的又出來了?」
老人並未說話,卻有劍光驟起,剎那間一掠而回。
幾縷青絲在空氣中飄落。
羅剎夫人背脊彎曲,目光死死盯住老人,色厲內荏道:「宋成陵,你信不信我等聯手剷平你的酒劍山莊?」
所有人面色也都凝重下來,渾身繃緊。
老人卻目光平靜,看著這一眾人,緩緩道,「烏煙瘴氣的,也不怕熏死了人。」
……
一眾年輕才俊所在的宴會中,林曉楓與宋香凝已經返回宴席,與一眾才俊繼續推杯換盞,氣氛融洽。
在整個酒劍山莊震顫時,一眾才俊中自然有人也察覺了異常,只是他們卻心照不宣,依舊談笑自若。
直到酒劍山莊的管事前來,沖一眾才俊施禮后,說明準備領一眾才俊前去龍耳洞天,一眾人才似乎是後知後覺,點頭贊同。
林曉楓微笑提醒,「還有兩位兄台未回來,可需要等他們一下。」
秦蕭也出聲道,「確有此事。」
管事愣了一下,點頭道,「那邊等他們一盞茶時間。」
管事出去招呼了人在這附近四處尋找,一眾才俊便繼續吃席暢談,只是已經開始心不在焉,時不時往門口看一眼。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這邊算是仁至義盡了。
眾人便不再等待,管事囑咐了小廝若是有人回來,即刻帶他們去秘境入口,一夥兒人順著綠植柵欄圍出的小路而去。
……
寧君惜與陳小澤自然不知道,那一屋子年輕才俊還記得他們兩個無關輕重的人,寧君惜拉著陳小澤腳步匆匆走出了碧蘿軒。
寧君惜心有餘悸。
酒劍山莊為什麼沒有酒?
因為他們心裡有愧。
他覺得宋靜淵是在警告他。
可他做什麼了嗎?
他什麼都沒做,好不好!
陳小澤一頭霧水。
他能聽清楚宋靜淵與寧君惜說的每一句話,可就是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意思。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陳小澤眨眨眼,有點發懵。
「沒什麼。」寧君惜搖了搖頭,他自然不敢把內情跟這剛認識了一晚上的少年說,忽然伸手按在陳小澤肩膀上,神色嚴肅,「小澤!」
陳小澤愣了一下,還真被寧君惜唬住了,有點結巴,「怎麼了?」
寧君惜伸手攬著陳小澤肩膀,學著以前袁熙洪的沒臉沒皮,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小聲道,「小澤,咱倆是不是兄弟?」
陳小澤連連點頭,「當然當然。」
「那今晚的事……」寧君惜眨眨眼。
陳小澤明顯上道,立即指天發誓,「保證爛在肚子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毛球從寧君惜肩膀上,咿呀了一聲。
「別鬧。」陳小澤沒好氣揉揉毛球腦袋。
毛球嗚嗚兩聲,奶凶。
陳小澤連忙收手,真怕毛球咬他一口。
「別鬧。」寧君惜一皺眉。
毛球這才老實。
「啾啾。」小怪又趕緊叫兩聲,表示它也聽到了。
兩個少年哭笑不得。
這時,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兩個少年身子一僵。
然後,兩個人就看到陰暗處緩緩走出來道身影。
「走吧。」宋成薪淡淡道。
兩個少年面面相覷。
……
酒劍山莊大廳內的氣氛很壓抑。
本來是皆大歡喜的事,誰也沒想到,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近十年的老莊主,當年錦州城的劍術魁首會忽然跑出來。
這老人當年行走江湖,可是出了名的難說話,甚至可以說是六親不認的脾氣。
當年,酒劍山莊老祖宗回來,主張向朝堂示好,讓那幾個靜字輩入朝,這老人是最極力反對的,甚至與老祖宗都吵了起來。
只是,後來,宋靜淵自囚碧蘿軒,全庄又主張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一人勢單力薄,便一氣之下,跑出了山莊整整三年。
結果,這位一直恪守老江湖規矩的老江湖,入了江湖才後知後覺,已經並非是當年的那個江湖,漸漸覺得這座江湖越來越沒意思,越來越覺得出劍不得勁,最後乾脆不再出劍,返回酒劍山莊。
然後,整座錦州江湖便越來越少有這個劍術大師的消息。
可現在,這位老江湖竟然出來了,而且還攔在了大門前,揚言誰若想出去,問過他的劍。
這件事很尷尬。
宴請一眾江湖巨擘來的是酒劍山莊少莊主,阻攔一眾江湖巨擘來的是酒劍山莊老莊主,是酒劍山莊裡外都不是人。
可誰也不知道這位老人怎麼想的。
可老人若鐵了心擋在那裡,這一屋子人便出不去。
羅剎夫人依舊妙目流轉,在場中之人身上一一掃過,並不怎麼著急。
其他幾個老人也在相互打量,肚子里的彎彎繞繞,也就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了。
韓盡善到底年輕氣盛些,朗聲道,「老莊主,我等看您是前輩,不願與您動手,您又何必讓我等為難。」
竇陽哈哈一笑,「對呀,老莊主,何必倚老賣老?」
宋成陵置若罔聞,雙目微闔,手抱長劍,靠在門框上,閉目養神。
一句話如石沉大海,竇陽倒是不在意,畢竟他竇陽雖是自詡魔道,可也不是沒腦子的笨蛋,現在一夥兒老狐狸都在準備坐收漁利,他可沒有當出頭鳥的意思。
韓盡善卻是自小受家族厚待,重山也算是錦州城附近不算小的勢力,背後勢力更是深厚,何時受過這等氣,再加上初生牛犢不怕虎,頓時有些氣難平,咬了咬牙,說了聲,「請前輩賜教。」
說著,他腰間佩劍瞬間在手,直接出手,打算硬闖出去。
幾個人看熱鬧不嫌事多,都不出言提醒。
這位被尊崇為「劍術魁首」頭銜的老人,長劍鏗然出鞘,只是隨手劈斬而去,一大片耀眼的清亮劍氣驟然而起。
不見如何繁雜劍招,那書生的佩劍已經被挑在了一邊,哐當一聲砸落在地上。
老人臉色冷硬,卻似乎是沒有收手的意思,手腕一抖,只見青銅劍尖輕顫,瞬間向那書生面門方向而去。
竇陽目光一閃,身形一閃,瞬間擋住老人的劍,哈哈一笑,「宋前輩,不妨與我過兩招。」
老人面色平靜,只是出劍。
「二哥。」這時,一道中年人聲音忽然自廳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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