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大暑,陽光火辣辣得刺眼,曬得爬到窗沿上的爬山虎也有些蔫蔫的。
寧君惜看著窗外發獃,看到手邊兩片葉子糾纏,便隨手撥弄了兩下。
小獸輕輕躍上窗沿,抱著少年的手,打了個滾兒,咿呀叫了聲。
寧君惜替它順了順毛,拍了拍小獸的腦袋,「小心掉下去。」
小獸又咿呀了聲,有些委屈。
為什麼它回來,少年跟它便不親了,它討好了幾次,少年都不理會它,它沒做錯什麼啊。
寧君惜卻又轉頭繼續看向窗外,過了會兒,小聲說,「齊叔,我想出去。」
小齊皺了皺眉頭,「少爺,日頭太毒了。」
「可是房間里好冷。」寧君惜將手伸出窗戶,有些無助。
陽光燦爛,照在那隻蒼白無力的手上,有種剔透的感覺。
小齊看了眼少年,沒再說話。
「老頭子什麼時候回來?」寧君惜又看了會兒窗外,問。
「快了。」小齊淡淡說,頓了頓,「回來了。」
「哦。」過了半晌,寧君惜輕輕應了聲,有些疲憊閉上眼。
小齊將少年抱到床上,蓋上被子,「少爺好好休息。」
「等會兒。」寧君惜一下子拉住他。
小齊擔憂看著少年。
「我……」寧君惜猶豫了會兒,又緩緩鬆開手,「沒事。」
小齊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屋子。
小獸跳上床,鑽進寧君惜懷裡。
它似乎一點不怕熱,也一點不怕冷。
「我怕……」寧君惜摸了摸小獸腦袋,低喃。
小獸咿呀了聲,渾然不知。
過了好半天,老人推門進來,「小惜,喝葯了。」
「老頭子,我想跟你談談。」寧君惜說話的聲音有些抖。
「喝完葯再說。」老人淡淡說。
「那柄劍,我見過。」寧君惜咬了咬牙,啞聲說。
「先喝葯。」老人聲音依舊淡淡的。
「我才不要喝。」寧君惜輕輕說,「我沒病,我只是在給那柄劍提供養料,它要長大。」
「別亂想。」老人臉色略微沉了沉。
「我不是笨蛋,那個嬰兒模樣的東西是假的,那柄劍才是真的,我毀了那個嬰兒,它只能問我要養分。」寧君惜抬頭看著老人,神色很平靜。
老人皺皺眉。
「對不起,是我自不量力,擅作主張,應該驚動了很多人吧。」寧君惜有些委屈揉了揉鼻子,「我知道老頭子你對我很好,岳叔叔他們對我也很好,我不該辜負你們的,可是我不想當什麼少主,我只想做寧君惜。」
他輕輕說,神色卻漸漸黯淡下來,「你說過的,我從小就是閑雲野鶴,沒有大志向的,對,如果不是娘親,我不想出去的,我就是胸無大志,無用得一塌糊塗,所以,你別替我費心了。」
他微微攥起拳頭,頓了頓說,「老頭子,你換人吧。」
老人臉色瞬間慘白,不可置信看著少年。
少年卻已低下頭,閉上眼,低低說,「如果那柄劍長成了,我還活著,你把它取出來吧,我不怪你,這樣誰也不欠誰的了。」
哐當一聲,葯碗落在地上。
「對不起。」寧君惜抬頭看老人,愈發歉然。
「你以為這就一了百了了?你以為虛無洞天是什麼人都能承認的?你以為你一句換人,就能把少主之位推了?」老人紅著眼瞪少年,「你就是個笨蛋。」
他一拂袖,轉身而去。
他多少年沒發過火了,又多少年沒發過這般大的火了。
寧君惜呆了會兒,痛苦抱住腦袋。
說不通,避不掉,連死都不可以,那要他怎麼辦?
……
時間,有時候會很難熬。
好在,再難熬也終究是要過去的。
不知不覺,開心難過會漸漸淡忘,往昔厭惡的事也會變得不是太難以接受。
轉眼夏去冬來,一場大雪將虛無洞天徹底銀裝素裹。
「齊叔,給小怪窩裡多墊些棉絮,別凍死了它。」寧君惜小心翼翼給一盆鳳羽花鬆土,隨口囑咐。
「少爺放心,這些早已打點妥當。」小齊淺笑了下,回答。
「哦。」寧君惜應了聲,放下小鏟子,轉頭看到小獸在玩他前幾天才移進屋子的臘梅,又微微皺起眉頭,「毛球,你如果把花骨朵打下來,今晚睡屋外。」
小獸身形微微一滯,委屈咿呀了聲。
寧君惜卻不再理它,順手拿來本書籍翻看,看了兩頁便咳嗽起來。
小齊連忙遞去一杯白開水。
寧君惜抿了口,放到桌上,「齊叔,明日十五?」
小齊神色一滯,「是。」
寧君惜有些疲憊揉了揉額頭,時間過得真快,「老頭子最近在忙什麼?」
「唐丫頭前幾天剛破境,李老在幫她鞏固境界。」小齊回答。
「那丫頭修鍊速度倒是快,這是第三境了吧?」寧君惜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很快掩去。
「是。」小齊再次點頭。
這時候,小獸玩夠了臘梅,跑回了寧君惜懷裡,打了個滾兒,寧君惜的長發就掃了它一下,它便立即來了興緻,一下下抓著玩。
寧君惜也不在意,「那別打擾老頭子了,我自己試試。」
「少爺。」小齊心中咯噔了下。
「這兩天,毛球和小怪便拜託齊叔了,那幾盆花也先搬走,好不容易養起來,別毀了。」寧君惜卻又低頭繼續看書,隨口囑咐。
「是。」小齊嘆了口氣,點頭答應。
「小惜!」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忽然從房外傳來。
寧君惜露出個極無奈的表情,將書放回書架上,「岳叔,您怎麼又來了。」
「老岳的猴兒酒釀多了,給你送來兩壇。」一頭三人高的大白熊彎著腰鑽進屋子,爽朗道。
「岳叔,我不喝酒的。」寧君惜更加無奈。
「那以前你偷了幹嘛?」大白熊瞪眼道。
「送人。」寧君惜從容說,「現在不用了。」
「小毛孩子忽然不皮了,有點不習慣。」大白熊有點惋惜,「老岳的猴兒酒都不見少了。」
「過些日子,小惜身子好些,說不得還是會去的。」寧君惜笑笑,「不止是送酒吧?」
「過兩天,唐家那丫頭過第一劫,李老沒空來,讓老岳來守著點。」大白熊一屁股坐下,木凳發出一聲承重到極限的咯吱聲。
「這麼快。」寧君惜有些驚訝,瞬間又釋然下來,「麻煩岳叔了。」
「跟你岳叔還這麼客氣。」大白熊有些鬱悶,「對了,你柔姨她們不放心,明天也來。」
「嗯。」寧君惜笑了下。
「也不躲她們了。」大白熊更加鬱悶嘀咕了聲,拆了一罈子酒喝了一大口。
寧君惜有些無語,「岳叔,你不是給我拿的嗎?」
「你不是不喝嗎?」大白熊又喝了一大口。
「送出去的禮物潑出去的水」寧君惜很認真說,「再說,不是還有齊叔嘛。」
大白熊嗆了口氣,瓮聲瓮氣道,「成心氣老岳的,老岳不稀罕待了。」
說著,起身往外面去了。
寧君惜好笑搖搖頭,伸了個懶腰,「齊叔,你出去吧,我該練功了,這壇酒也順便拿去吧。」
小齊點點頭,轉身出了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