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行刑與歲月

  皇上忽然病倒,宮中如臨大敵,最令人心憂的是太醫院還未查出病因,據王德全的交代,皇上處理政務之時,忽然暈眩倒地。

  滿朝文武也焦慮不已,皇上還年輕,他還未安排儲君,現在突發這般的事,北邊還在打仗,誰來主持大局?

  「皇上不是說要立后嗎?」有一名大臣突然道。

  在此時,有皇后總比沒皇后要好。

  文武大臣都將王德全圍了起來,作為皇上身邊的大太監,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王德全被逼得沒法,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奴才哪兒知道些什麼啊,皇上先前還有意識的時候,說了一番悄悄話給昭貴妃聽,她才是知道得最多的人!」

  這番話又引起軒然大波,當時皇上剛病發的時候,她就將其他妃子攔在門口,獨自入殿面聖,皇上又對她說了些什麼,難道她是立後人選?

  向家與王家一同入宮拜見太后。

  雖然賢妃被關在長寧宮,但皇上從未奪去她的位份,如今皇上人事不省,他若努努力,他的女兒說不定能翻身當皇后。

  太后坐在珠簾之後,端王陪在她的身側,皇上忽然病倒讓她一時沒了依靠,唯有小兒子勉強能安撫她。

  「你們倒是來問哀家,哀家心中之選,當然是昭貴妃。」

  此話一落,向相與王御史頓時不自在了,「太後會不會太過偏心了,我們兩家的女兒難道還比不上崇慶侯府一介武夫之女?」

  「選為皇后之人,單單看的不是家世,而是能力,先後不是出身王氏嗎,一樣也沒肩負起母儀天下的責任。」太后不客氣地道,絲毫不給他們留臉面,「賢妃,哀家不是沒給她機會,可是她不中用啊!」

  「先皇后之事,王氏全族十分慚愧,所以費盡心思培育了王才人,她絕對是符合皇后之位的!」王御史不余遺力地推薦,他作為太后的娘家人,自仗著一份血緣關係,咄咄逼人起來。

  一旁不做聲的端王卻笑了起來,「本王覺得王才人確實還不錯。」

  太后瞪了他一眼,讓他速速閉嘴。

  他怎願意讓趙令曦當皇后呢,為後者,便是皇上的妻。

  宮中風波不斷,趙令曦卻趁著這場風波幹了一件大事。

  她攔住欲要出宮的端王,「帶本宮出宮,本宮要看著沈長安斬首。」

  她要親眼看著那個毀掉她半生的男人是如何慘遭橫死的,若沒有他,今日的趙令曦又是何般模樣?

  出宮的馬車轆轆而響,車檐懸挂著的燈籠在風中搖擺,它身上寫著的「端」字證明此車的主人是誰。

  端王坐於一端,對面坐著披著披風的女子。

  她安靜地疊手在膝上,像一尊蓮上觀音,他不敢直視她,只用餘光悄悄看著。

  「你還好嗎?」

  他知道最近紛擾,無論是中秋風波,還是這兩日的立后與皇上病倒,所有人的目光終將注視著她。

  她點點頭。

  「你……你……」他想問她想不想當皇后,但話到嘴邊卻不敢問,他怕她說出的答案令他心中酸澀。

  他甚至不敢細想,自己皇兄病倒的消息傳到端王府的時候,他第一個念頭便是:若接下來是本王登基,那能不能得到她?

  若自己為皇上,他毫不猶豫地要立她為後;可若皇兄崩殂,她便是遺孀,她又如何能當他的皇后?

  這本是一局死局。

  車內充滿尷尬又局促的氣氛,正當趙令曦不知所措之時,馬車停了。

  午市之中,數十名犯人跪在地上,頭枕木樁之上,劊子手扛著巨刀站在一旁,等待著監斬官的發號施令。

  「這沈公子倒是風流,聽說他與宮中娘娘顛鸞倒鳳了一場,這般赴死,也算死在牡丹裙下,做鬼也風流。」

  趙令曦走下馬車,她身上披著巨大的斗篷,將她的容貌和身形都藏得嚴實。

  但四周人潮如織,大家興奮地伸長腦袋看斬頭,一邊看一邊說著八卦,如銀魚般躍在波光粼粼的俗塵孽海中。

  「那沈公子原是霜華君的學生,但他殺了自己老師女兒的未婚夫,把一頂天煞孤星之命的帽子扣在那趙家大姑娘頭上,讓她差點嫁不出去!」

  「白眼狼啊!你說,他圖什麼呢?」旁觀的人對豪門貴族的秘事十分感興趣。

  「他圖什麼,還不是圖趙大姑娘,沈家不過是四五品的潦倒之族,哪裡配得上崇慶侯與霜華君的嫡長女呢?幸好趙大姑娘被太后相中,如今做了昭貴妃,日後說不定還要當皇后呢。」說這話的人吐掉嘴裡的瓜子殼,說得頭頭是道,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

  端王將一步步走向法場的女子護在懷中,不讓擁擠的人群碰到她。

  她便這樣走到了第一排,枕在木樁上的人似乎意識她的目光,揭起眼皮,渾濁的眼珠看向視線的方向——她就算是化成灰,沈長安也不會忘記她的模樣。

  他的模樣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滿臉污垢與血痕,一雙空洞的雙眼赤裸裸地盯著她,而他的身體早被剝光了衣裳,四肢殘廢動彈不已,他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宰割。

  「啊……」他呻吟著,但嗓音早被毀去,連一串清晰的字都說不完。

  趙令曦靜靜地看著他,腦海中漸漸浮起年幼之時,他是母親得意門生,常常來崇慶侯府,他念完書之後便會與他捉迷藏,他們還一起養了一缸的魚。

  後來,魚死了,他陪著她哭了一天。

  為什麼他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為什麼他要殺害她的未婚夫?

  為什麼他要這般對待她?

  太多的為什麼,他已回答不了她了。

  趙令曦抿起一絲笑,像年幼之時他每每離開崇慶侯府,她都會送他到門口,「我來送你,長安哥哥,明日見。」

  這一次,不用明日見了。

  忽地一陣疾風掠過塵沙,訇然騰起一聲高亢的宣判:時辰到,行刑!

  趙令曦的眼淚頓時掉了下來,這滴淚祭給過往的歲月。

  行刑台上的沈長安兀地一動,顫抖著瞳孔盯著人海之中的她。

  砍刀落下之時,她的眼前附上一隻手,擋住一片血色。

  「別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