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情深
已有了秋意，內務府進了一批上好的菊花，徐有容領著太監們給各宮娘娘送菊花。
先挑了最好的給永壽宮，翊坤宮與晴淑宮，再是延禧宮，寶璋宮，最後將剩下的分給其他品階低下的妃子。
才分到王才人這兒，便聽到屋內嘈雜，徐有容在門外喊道，「給王才人請安，內務府給王才人送了幾盆應景的菊花來了。」
屋內頓時一靜，倏爾宮女來開門，指使著太監將菊花放好，便將他們打發走了。
徐有容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目光在看著他，他不能回頭去看，裝作若無其事般去別處繼續送菊花。
待到了夜裡，他才悄悄來到翊坤宮，見趙令曦在修剪今日送來的菊花，心裡泛起一陣喜意。
「拜見貴妃娘娘。」他行完禮后，接過她手中的剪子，「娘娘這枝葉修得太隨意了，讓奴才幫你吧。」
「本宮實屬幹不了這活兒。」趙令曦將剪子交給他，端起手邊的茶盞，揭開茶蓋拂了拂熱氣，「可查到什麼了？」
徐有容仔細修剪著枝葉，將不需要的枝葉一根根地剪去，下手是快狠准。
「今日借著送花的由頭，在王才人那兒聽到了動靜，雖然聲音很快停了，但還是讓奴才聽到了一絲熟悉，是……」他將斜逸而出的花枝利落地剪下，冷白的皮膚上疤痕微凸起，浮現一陣戾氣。
「王德全。」
他嘴角含著笑，將修剪好的花展現給她看。
「著人好好看著他，王才人至今都不得寵，王家的人肯定著急得很。」
纖細的手輕撫菊花絲縷花瓣，清寒香味在夜中格外清晰，不由地低首輕嗅。
美人撫花的模樣落入他的眼眸中，徐有容含蓄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保護好自己的秘密。
如果你要長長久久地愛護著一朵花，那麼你就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你愛著這朵花。
「遵命。」他語氣淺淡，絲毫聽不出任何情緒。
夜色深沉，月色晦暗，他就站在陰影之中默默地守護著琉璃宮燈下的她。
*
秋日氣爽，三皇子身量漸長，趙令曦讓墨痕去請綉坊宮女過來替三皇子重新量裁尺寸，打算讓她們再給大皇子、二公主與三皇子各制一身新衣在中秋時節穿。
但綉坊的嬤嬤卻支支吾吾，神情之中怕有隱情，趙令曦詢問了一聲，「怎麼了？本宮想著今年秋衣還是有餘量的，難道超支了？」
「按照份例是有餘的，但柳貴人最近執掌宮務，說……」她雙手搓揉著，神情頗緊張，不知道該不該說。
趙令曦示意她說下去，綉坊嬤嬤這才道明緣由，「柳貴人說宮中開支繁奢，要節儉，昨日才扣減了秋衣的用度，說是宮裡每人裁兩身就夠了，這會兒要給皇子公主再做新衣，老奴手裡也沒布啊。」
畫蝶也應道，「確實了，奴婢剛才從御膳房來，袁常在今日想吃個蒸杏仁豆腐，打發小宮女去要，還被御膳房的公公罵了個狗血淋頭呢，奴婢瞧著是有些過了，又不是吃些山珍海味，怎會這點子東西也扣下呢。」
這會兒正說著話，王才人拉著哭哭啼啼的袁常在進來了，袁常在抹著眼淚道，「姐姐，不是嬪妾貪嘴，是這幾日的菜都不見葷腥，嬪妾餓得緊，才叫宮女去御膳房要一碗杏仁豆腐的。」
趙令曦皺著眉頭，心中忖度兩分便知什麼事了。
「墨痕，前日小廚房進的那道『黃葵伴雪梅』本宮覺得很好，再做來，讓袁常在與王才人嘗嘗。」她拉著袁常在坐下，她才十五的年紀，也是長身體的時候，身上的衣裳才做了不久，現下看著也見短了。
「待會也替袁常在量量尺寸，她們衣服所用衣料都從翊坤宮裡出。」趙令曦轉面對綉坊嬤嬤道。
袁常在滿臉不好意思，原本是來解釋的，如今是蹭飯又蹭衣裳。
「王才人這身瞧得俊俏合身，本宮就不替你做衣裳了。」趙令曦又笑盈盈地對旁側的王才人道。
她落落大方地應下，果真是王家配音出來的皇后候選人，這份氣度倒還不錯。
送走了吃飽喝足的袁常在與王才人，畫蝶將準備好的衣料送去綉坊。
墨痕執意要拉著自家娘娘到園子里賞秋，趙令曦想著可以消食，便同意與她到園子里走走。
這才走到宮道上，不遠處便見到了皇上的儀仗，最可怕的是端王還在旁邊。
趙令曦想要躲，偏偏皇上也瞅到了她。
「昭貴妃。」
趙令曦只好擺出「生人勿近」的笑臉，盈盈行禮，「拜見皇上、端王。」
皇上親自將她扶起來，柔情似水的眼神看著她，「不必多禮，陪朕與端王一起走走吧。」
趙令曦直接愣在原地，是他瘋了，還是她瘋了？
皇上還牽起她的手，她本能地想拒絕，卻被皇上凜冽的眼神嚇了一跳，她的餘光瞥到了旁側的端王——他好似清減了不少，身上月白外袍將他勾勒得更加飄逸欲仙。
他將眼神別過去，袖下的手緊緊握緊。
趙令曦了悟輕笑，鬆懈下渾身的戒備，與皇上兩手相執。
三人行，各有所想，氣氛詭異到極點。
端王最先撐不下去，俯身作揖，「就不打擾皇上與昭貴妃賞景了，母后還等著臣弟呢。」
他的視線剛好能看到他們相執的雙手。
頭頂響起皇上明朗且得意的聲音，那是勝利者的聲音。
「去吧，別讓母后等著急了。」
他們看著端王漸行漸遠的背影，趙令曦心底痛苦不堪，但面上的笑容仍舊毫無破綻，「皇上，這樣好玩嗎？」
「還行，只要讓他死心，朕就高興。」皇上亦深情脈脈地道。
「您真是……令臣妾覺得噁心呢。」她言辭不再修飾，直接說出心中所想。
「是嗎，還有更加噁心的呢。」
他停下腳步，替她整理釵上的流蘇珠串，然後輕道，「你要記得，你是朕的昭貴妃，無論生死，都是朕的。」
「側卧之榻，豈容他人酣睡。」他眼下一片冷厲。
趙令曦也跟著笑，笑得動人，笑得冷清。
身後跟著的宮女太監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只憑著他們的動作與表情，想必會感嘆一番，帝妃情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