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得脂粉汙顏色
福祿客棧。
名字雖通俗易懂了點,因為是漢人開設,臥榻膳飲更符合中原口味,他們選擇住下。客棧大廳內,查獲少年吃完第三碗麵後方感覺到了些微的飽腹感,仍盯著旁邊那碗尚餘大半的麵碗暗吞口水。
“給你。”秋觀雲忍無可忍,將麵碗推了過去。
查獲喜不自禁,訕訕問:“你不吃了嗎?”
“我看你的吃相就已經很飽了,你最好把這碗麵給連湯也不剩的吃下,否則……”
稀溜——
少年把頭埋進碗中,狼吞虎咽。
“你們很缺錢嗎?”百鷂冷冷問。
“還好。”秋觀雲雙手捧頤,“還沒有到了需要沿街賣唱的地步。”
“……”他長眉擰結,“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她一笑:“旅行。”
“旅行?”
“對!”吃麵的空檔裏,查獲插進話來,“人生就要有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稀溜——”
“……”額角隱隱泛痛。
“百大哥,你怎麽了?哪裏不適嗎?”陪坐一邊的少女滿麵關懷,問。
吼,又是“百大哥”?秋觀雲興奮點燃起:“請問這位漂亮的姑娘是……”
“奴家馮珍,見過公子。”少女含羞欠首。
“馮珍?原來是珍兒姑娘。”她笑若春花,“我姓秋,名觀雲,你可以叫我觀雲哥哥。”
百鷂沉顏一咳。
“不行?”秋觀雲臉兒一垮,“我忍痛退一步,叫我雲哥哥唄。”
少女麵紅如火:“觀雲公子好。”
她鼓腮:“呀呀,不能聽這麽悠揚悅耳的嗓音叫一聲‘觀雲哥哥’好遺憾呶,百先生你要不要這麽小氣嘛?”
“觀雲哥哥~~”有人捏著嗓子喚。
她抬手擊中對方後腦,氣咻咻道:“這聲觀雲哥哥是隨便叫的嗎?我想聽珍兒姑娘那樣的柔婉嗓音叫,你這個呆貨湊什麽熱鬧?”
查獲語不驚人死不休:“觀雲哥哥好討厭~~”
……這呆貨長本事了?她啼笑皆非,捏一把那個肉嘟嘟的蘋果臉:“乖,等下哥哥給你買糖吃。”
百鷂冷哼一聲,霍地離座。
“百大哥等等我。”前方長腿闊步,馮珍姑娘追得好是辛苦。
“老狐狸怎麽走了?”查獲少年喝淨最後一口湯,問。
“誰知道?”她聳肩,“可能正趕上每月最特殊的那幾天吧。”
他鄉遇舊識,查獲少年好不舍:“找不到他怎麽辦?”
“涼拌。”目標一致,目的相同,怎麽可能找不到?
~
“碧山錦樹明秋霽,路轉陡,疑無地……”
看吧,從此有歌聲處有百鷂。秋觀雲踏歌尋人,推開一扇虛掩的門,探進半顆腦瓜:“老狐狸在否?在下秋觀雲,特來拜見。”
“觀雲公子?”馮珍嫋娜而至,“您怎麽知道我們住在這裏?”
她囅然:“打聽一位歌如黃鶯貌如花的姑娘住在何處還不容易?”
馮珍登時麵浮彤雲,羞赧道:“請進來吧,百大哥出去了還沒回來。”
“如此打擾。”她登堂入室。
很是整潔幹淨呢,看來這位珍兒姑娘是位持家有道的賢妻類型。她落座,接過對方遞來的茶盞:“珍兒姑娘可否為在下唱完方才那首曲?”
“好。”馮珍欣然從命,歸坐圓凳,重彈琵琶,“碧山錦樹明秋霽。路轉陡,疑無地。忽有人家臨曲水。竹籬茅舍,酒旗沙岸,一簇成村市……”
她耳聽歌,目賞人,這才叫賞心悅目。
“淒涼隻恐鄉心起。鳳樓遠,回頭謾凝睇。何處今宵孤館裏?一聲征雁,半窗殘月,總是離人淚……”
啪。啪。啪。她拍掌讚之:“珍兒的歌聲,總是將人帶入情境。”
馮珍盈盈一福:“謝觀雲公子稱讚。”
“我聽珍兒彈唱的多是旅人傷懷之作,莫非思念故鄉了嗎?”
“……是。”馮珍垂首,“雖然思念,卻無家可歸,更覺淒涼。”
“無家可歸?”
馮珍話聲幽幽:“父母雙亡,家宅已沽,我千裏迢迢來此投奔叔叔,無非就是為了那一點血脈的牽係,可以告訴自己並非孤苦零丁。可叔叔也有自己的至親兒女,我這個侄女,倒是遠了。”
她笑道:“你已有了老……百先生,血緣至親固然無可替代,有一愛侶相伴不也是人生至好之事?”
“百大哥他……”馮珍苦歎,“百大哥始終與我以禮相待,不曾交心。我將我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珍兒隱隱能夠感覺到百大哥心有所屬。”
淩茗嗎?她深覺不太可能,比及眼前這位嫻靜得體、滿口錦繡的珍兒姑娘,那位淩茗姑娘的境界明顯差了一檔。
馮珍幾番欲語還休,道:“觀雲公子您是百大哥在故鄉的朋友,您可知道……他在家鄉有沒有相愛的姑娘?”
“我與百先生算不上是莫逆之交,他家中有無心上人我無從得知。不過,他的幾位妹妹皆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許是自幼看著她們,眼界不自覺就放得高了。”本大爺替你開解你的憂鬱美人,別感謝我,老狐狸。
馮珍展顏:“原來如此,百大哥是位如切如磋的君子,他的姐妹也一定美若仙人”
咳。門外有人故意出聲。
“百大哥回來了!”馮珍欣喜迎接。
門外,正是一身素色粗袍的狐王大人。
要不說,人生主要是看臉。狐王大人平素的白衣如雪直逼謫仙,就算換上粗布衣賞,也依然如皓月當空,光彩倍生。
“你來做什麽?”他問。
“看你。”她答。
“不需要。”
“我高興。”
馮珍不解:這兩位的感情是好還是不好?但處在這團氣氛中,委實無處安身,遂道:“觀雲公子今日來了,我去下廚做兩個小菜,請公子在此用飯吧。”
目送佳人身姿出門,她搖首噓唏:“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嬌 妻有之,賢妻有之,老狐狸好福氣。”
百鷂麵覆薄冰:“你沒什麽事可以走了。”
“正是有事才來啊。”她施施然起立,“聽說你來這裏是為了調查一些事情,可對?”
百鷂眉心微緊。
她秀眉輕揚:“我也是為了那些事情而來。”
他短暫的沉默後,道:“以你的身份,出現在這裏隻會自招麻煩。在對方發現你前,最好趕緊離開。”
她搖頭晃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大爺不走。”
他皺眉。
她伸出手掌:“把你了解到的信息和本大爺共享唄?”
“需要再等幾日。”
“好。”既來之則安之,她等得起。
百鷂麵向窗外:“你回客棧,我確定了信息的真實性後,自會去找你。”
“好。”她腳步遝遝,猶未遠離。
“你……”他回頭欲斥,卻丕地怔住。
她半抱琵琶,疾撥琴弦,清越揚聲:“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廚間烹煮的馮珍一愕。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滾玉盤。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她聲線不似馮珍那般柔膩婉轉,而屬激亢高昂,宛若穿雲裂帛,直直擊中聽者每根心弦,回鳴不斷。
百鷂麵對窗外,恍似未聞。
她也無意曲誤周郎顧,一曲高歌,琵琶奏罷,兀自盡興而歸。
馮珍端來晚膳,飯間,她感歎:“觀雲公子的琴聲歌聲遠超珍兒。”
“你們不同。”他道。
馮珍嫣然一笑:“聽過觀雲公子的歌聲,珍兒不由慶幸。”
“慶幸?”
“慶幸觀雲公子是位男兒,不是女子。”
“……”
“如她那樣的容貌,那樣的才情,若是女子,將令多少女子心生挫敗和嫉妒。”
百鷂無法承接話題。他本無意替秋觀雲隱瞞,可事到如今,該如何開口?
~
“二公主比武招親?”
告示用得上自是西漠文字,不過如果連異世界的文字也有辦法厘清的話,這裏更不存在任何難題。秋觀雲讀罷那張貼在鬧市街頭的布誥,刹那興奮滿點。
“小呆瓜,走,我們去二公主的比武場看看!”
“我不參加!”查獲少年雙手抱胸,跳出老遠。
她無語良久:“你是怕我逼良為娼嗎?”
“反正你不許逼我下場比賽!”少年義正辭嚴。
她一眉高挑:“有本大爺在,用得著你這個男二號?”
查獲大瞪兩眸:“你要參加?”
“不行嗎?”她整整衣冠,“比起熊一樣的北方男人,本大爺的身高是略輸了點,靠臉取勝如何?”
“不行不行不行!”查獲拚命搖頭,“你如果上了場被人識破,那可是公主的招親……”
她嗤聲:“公主的招親又怎樣?當誰不是公主來著?再者說本大爺不一定要取勝,打個三兩場玩夠退場不就結了?”
查獲一味搖頭:“萬一這三兩場你就被人識破怎麽辦?總之不可以!”
她懷疑這廝被惡靈附體:“本大爺扮男人扮了將近二十年,哪那麽容易露出破綻?”
查獲這一次寸土不讓:“如果你在中原,也許看不出來,可你看看這周圍,男人臉上不是胡子就是麻子,你這樣的在街讓待著頂多有人多看你兩眼,一旦放到萬眾矚目的台上,不是等著讓人把你識破法辦嗎?”
“你——”被什麽奇怪的物體侵占了大腦?
“總之我不準你去,你如果去了……”
“怎樣?”她揚顎。
“我就去!我比賽!我打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