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南

  斜陽落入青山，卷雲蜷縮在閣樓旁。


  閣樓下，兩個男子翹著二郎腿坐在板凳上喝茶。


  “老爹，你以前說過我15歲前到地羅境就讓我下山的，不許反悔啊！”少年得意洋洋地灌了一口茶，抹了一下鼻翼上因白布裹眼而流下的汗水，麵向對麵的中年男子，一副等好戲的姿態。


  對麵的中年男子麵相凶惡粗獷，一臉大胡子半刮不刮，黝黑的麵龐此時漲得通紅。憋出一句:“兒子你是不是記錯了，我怎麽記得你今年好像是16歲。”


  啪！

  少年一拍桌子，排出一串15枚螺殼穿成的項鏈。“老爹，別賴賬了，這一顆一顆可是你在我生日時親手為我做的，難道你忘記了嗎？”


  中年男人一聽，臉垮了下來。久久無言。少年見狀也安靜下來，等待老爹的回答。


  許久，男子點燃了一根長煙，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臉上的皺紋仿佛更深了，一雙濁目帶著溺愛看著被白布裹起來的眼眸部位。


  “兒子，你真的這麽想下山嗎？”


  “想！老爹，我做夢都想！”


  “兒子，你要知道你的眼睛不能輕易睜開，所以沒有視力的你，相比於其他人會生活的更加困難。”


  “我知道，老爹。但我現在已經是地羅境界修煉者了，就算看不見，我對氣息的分辨能力也足夠我正常行動。我在森林中捕獵時，僅僅依靠耳朵和感知力，便能應對任何情況。”說完少年微微仰起頭。


  中年男子抽了一小口煙，便迅速吹出來，拍拍少年的腦袋說到：“小鬼頭，真是小鬼頭。我從來沒有低估過你的修煉天賦，卻沒想到你真的能夠在15歲就達到地羅境界。看來當年說的準許你下山的條件有些低估你了。”


  少年又得意起來，端起茶壺給男子倒了一杯茶。


  “都是老爹教的好嘛。”


  中年男子的表情相當糾結，狠狠掐滅剩餘的煙，定聲道：“好！兒子，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吧，老爹便和你一起下山！”


  “耶！老爹最帥啦！雖然和我相比還差點。”


  中年男子一臉黑線。拿起魚竿向河邊走去，不再理會處於極度亢奮之中的少年。


  月亮爬上樹梢，影子卻留在了小溪裏。魚兒伴著輕柔的月光，輕快地下遊。不一會兒折返而回，迅速咬住了魚鉤上扭擺的蚯蚓。中年男子熟練地震動手臂，勾線掛著的魚兒便落在了他的手中。男子摸了摸魚兒稚嫩的鱗片，定定地看著魚兒，直到魚兒吐出銀色地泡泡，他才啞然失笑，將魚兒放歸水中。


  男子站起身開始往回走，影子在皎潔的月光下映到了閣樓下。隨著影子的縮短和男子的步伐越來越輕緩，男子已站在閣樓前。他輕輕走到門前，麵色凝重，完全沒有白天粗獷的樣子。


  就在他運起元力，想要封鎖閣樓大門

  時，一個聲音在他背後打斷了他。


  “老爹，你能鎖住門，能鎖住我的心嗎？”


  中年男子一愣，也沒有轉身，而是閉上眼睛，緩慢而幹澀地說到：“不能。”


  “老爹。我知道你為了我好，不想讓我下山，但是我真的長大了，我不想一輩子都在這座山中生活。”


  中年男子慢慢轉過身緩步走到桌子邊坐下，倒了一杯已經涼透的茶。


  “兒子，你是個不平凡的人，也的確不應該活在這平凡的大山之中，但是老爹……”


  少年猛的跪在男子麵前，手指抓進泥土之中：“老爹，求你！我求求你！我想知道是誰殺了我林南的母親！是誰讓我的老爹夢裏流淚，是誰讓我林南失明！”


  男子猛然一驚！緊緊盯著少年道：“你！兒子，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我經常聽見老爹的夢話，也常常見到老爹一個人在河邊獨自發呆。我知道，有一個人毀了我們的家，給我和娘下了這絕命的毒！”林南的眼皮顫動。他是一個開朗的人，同時也是一個有一點點自卑的人，元力可以讓他感應到人和物的氣息，但不能讓他感應到物體的色彩。長年累月生活在黑暗之中的林南，渴望光明。


  中年男子目瞪口呆，手裏的茶杯被他捏碎，一雙濁目也流下兩行滾燙的淚水，他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時之間竟然語塞，原來他已經知道這麽多，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真的長大了。


  自己該不該放手呢？


  良久，中年男子緩緩站起身，走到了少年麵前，輕輕扶起了林南，摩挲著林南的頭。


  “兒子，老爹可以讓你走，不過，你需要在我手裏堅持至少一根煙的時間。”


  “好！”


  林南迅速走向桌子拿起一根長煙慢慢點燃，然後慢慢轉身遞給中年男子。


  此時的林南看似平靜，其實心裏早已經沉重無比。他雖然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但也僅僅是相對而言。在大山之中，除了他們父子倆，大山的邊緣地帶其實還有一座叫做金木城的中型城鎮存在著。每當他們父子的生活用品沒有了，老爹便會去采購，這時他總纏著老爹，讓自己陪同他去。而在金木城的數十萬人口中，絕大多數其實都是普通人，修煉者隻占有一小部分。而就是這一小部分人，卻統治著整座金木城。


  城裏的高手絕大多數都在三大家族和城主府手裏。而他聽說過金木城裏最厲害的城主也才地羅境三重天。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活生生比自己還高兩重天的人，見到老爹也不敢有絲毫不敬！而且還派專人給他父子倆在山裏修了一棟閣樓。


  現在自己要在老爹手裏撐一根煙時間，能不能成功真的是未知數。就連自己剛才點煙的動作都盡量放慢，讓煙多燃燒一會兒。


  老爹淡然地站在那裏也沒說什麽，這讓林南心裏更加沒底，同時也

  很無奈。


  中年男子咬住煙，眼睛眯起看向林南：“來吧，一根煙之內，我就站在這裏，動一下算我輸。”


  當！

  金鐵交鳴之聲響起，林南地羅境界一重天的元力全力催動，狠狠打出一拳！

  狂猛的拳頭攜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直接命中男子的胸膛部位，但發出的卻是如同打在鋼塊上的聲音。


  林南的右臂仿佛散架一樣，血順著手指滴落在地麵。反觀男子的衣服都沒動一下，這一拳好像打在了他身前的空氣上。


  “元力鎧甲！”林南心涼了半截，元力鎧甲至少是寧海境界的修士才能使用的元力操控能力。也就是說老爹的修為至少是寧海境！要知道，這樣的修煉者一個人滅了金木城也不在話下。


  但林南絕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他在等同於失明的情況下苦苦修煉，在老爹安排的苛刻環境中一次次撐過來，在大山中同野獸進行搏鬥，甚至有時候會碰見擁有元力的元獸。這些他都撐過來了，因為每當老爹落寞地抽著那永遠也抽不完的煙，在黃昏下釣魚時，他便能感受到，一種真正落寞孤獨的氣息。


  每到深夜裏，老爹便會一遍遍喊著娘的名字，讓娘快走，老爹的淚濕透了枕巾。


  這些年你為了我的眼睛東奔西走了很多地方。雖然每次回來你都帶著不起作用的藥，我也卻從不沮喪，我不怨你，老爹。我隻是怨那些害了我們的人。總有一天，我要親手討回來！

  當！

  又是一聲如同擊打鋼鐵的聲音。一把長足有3米的修長紅刀出現在林南手中，狠狠劈向林震。林南的雙手流下鮮血，而他卻沒有停下！

  當！

  當！

  當.……

  一下又一下，林南的虎口已經裂開，掌心血肉模糊，劈砍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減弱。男子見狀閉上了眼，眼淚無聲滑落。


  “呼！”隨著林南氣息越來越沉重，也不知道砍出了多少刀，雙臂已經血如泉湧，林南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男子見狀趕緊吐掉煙頭兒，扶住林南，催動元力幫他療傷，但這時本來已經虛脫的林南卻用血手緊緊抓住男子的袖子，露出潔白的牙齒：“老爹，你動了，我贏了！”說完便昏了過去。


  其實在老爹顯露出“元力鎧甲”時林南就已經覺得一根煙時間讓老爹動一下可能性太小了，因為他隱約猜測老爹的實力根本沒完全展現，而且老爹身上擁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在第一拳揮出後他就有了一種絕對無法打破老爹鎧甲的感覺。


  男子看著在地上打轉兒的煙頭兒，無奈苦笑，抱著林南坐在地上，喃喃自語：“兒子，是老爹輸了。老爹沒有你勇敢，老爹真是個無能懦弱的人，那麽從現在起，老爹也不想當一個慫包了。隻是我們要麵對的敵人.……要超乎你的想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