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奇獸青鸞現世,太后夜訪紫深
「游老闆?」白衣人身影同樣也是一怔。
此時的來者正是游四海,而這白衣人不是韓泉又是何人?
游四海略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這說來話長。」然後關切的摸了摸對方背上小謙的頭,確認無礙后又輕輕拍打兩下,責怪道:「讓你貪玩!你看差點出事了吧!」
小謙委屈地哼了一聲,自知理虧也不說話。
游四海看不遠處躺著的四個身影,大致明白髮生了什麼,對韓泉拱手道:「多謝韓公子出手相救。」
「哪裡,只是湊巧路過。」韓泉將小謙交到游四海背上,問道:「這個小姑娘是?」
游四海憨笑兩聲:「朋友的孩子,名字叫小謙。他們暫時有事外出,我幫他們帶帶,瞧,可不讓我省心的。」
「小謙。」韓泉看著小謙,道:「是個好聽的名字。小姑娘,還不知道你手中的鞭子是否有名字?」
小謙側過頭去,明顯還是不太相信他。韓泉也並不介意,哄小孩這事嘛,也算輕車熟路了。他故意將聲調提高了幾分,激道:「那你可知道你懷中的奇鳥是為何物?」
說罷開始在心中默數——
一息,兩息,三……
看吧,總不會超過三息。
小謙轉過頭來,揚起了下巴:「你知道?」
韓泉微微一笑,沒有直接答覆她,小孩先晾晾再說,化一化性子。
他邊走邊對游四海說道:「那四人被我重傷,一時半會動不了,下山之後報官來捉拿便是。」打消了對方的疑慮后,才又看著小謙,不緊不慢地道:「如果我沒看錯,你懷裡的鳥名字叫『三青鳥』,是為鳳凰的一種。」
小謙愣愣地看著他,似信非信,游四海倒是聽得饒有興緻。
韓泉繼而說道:「據古籍《山海經》記載,三青鳥乃是不死鳥鳳凰的一種,原為西王母身邊伴駕的神獸。形似游龍,有六象。其頭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風,足象地,尾象緯。成年後周身赤紅若烈焰,尾翼分出九梢七色。相傳待其過了壯年之後便會直上九天,浴火重生,最終化生在九幽寒處。再度破殼之時不過巴掌大小,周身青色,頸部赤紅,尾翼分出三梢,呈赤、金、藍三色。正是你懷中的鳥無疑了。」
小謙聽得都痴了,不禁咽了口口水,摸了摸懷裡的神鳥:「它真的是鳳凰?」
韓泉再略微看了一眼:「不會有錯。不過這三青鳥雖然不死之身,但是也極為難養,你是怎麼發現它的?」
「我,」小謙略一猶豫,據實交代道:「我趁游大伯不注意,偷跑出來玩,結果在山上看到那四個惡棍在追它,還有一個人用暗器把它打落下來,我就上去救了它。」
韓泉沉吟一聲:「也許你與它有緣吧,今後想好怎麼養它了嗎?」
「我、我……」小謙吞吞吐吐兩下,突然靈機一動:「你剛才說我和它有緣,那你救了我們,你和我們也有緣,怎麼養它也少不了你一份!」
游四海鼻間一哂,暗罵一聲小機靈鬼。
韓泉仰頭大笑,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這正要向西邊遠行呢。」
小謙急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話一出口便暗道一聲「不好」,不過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我看你功夫不錯,我要拜你為師!我哥哥從小就出去和師父學武,到現在也沒音信,我學成了之後一定要找到他!」
小謙說得情真意切,水靈的眼珠里泛起點點淚光,韓泉為之動容,但仍然有些為難,看了看游四海。
游四海也顯得為難:「小謙,不得胡說。」
「我沒有胡說!」這位小姑娘性子倒是挺倔。
「韓公子,你看這……」游四海徵求韓泉的意見。
韓泉停下了腳步,鄭重道:「拜我為師倒也是可以,不過以後得聽我的指揮,不準擅作主張。」
小謙歡呼雀躍,滿口稱「是」,答應了下來,游四海看著韓泉感激一笑。
和游四海還有小謙再交代幾句之後,韓泉便兀自先回了郢都,路過當地衙門順便報案讓他們去逮捕四個惡棍。
回京之後,皇帝姬燮在宮中召見了韓泉,另外還有兩個不算熟悉的身影。一個是今科武狀元吳敵,另一個是名為鄭西洋的神秘內監。
這個內監身高不足六尺,皮膚黝黑,長相平平,目光卻炯炯有神,細看之下還會不由得一驚——這人是雙目重瞳。
姬燮設宴囑咐他們后,說道給太子配的乃是「一文二武」三大護衛,也笑著勉勵韓泉向其他二人正好多學學武藝。
其實他對於吳敵這個人選剛開始仍是有些猶豫的,畢竟此番星象所示大禍會起於西南,而楚國西面正是在他爹吳振楚的把控下。
也不知為何吳振楚會派自己的兒子來京武選,不過也正好多了一個制衡他的砝碼。現在沒有更好的人選的情況下,姬燮轉念一想,此番派吳敵保護太子下西南,不也是正好藉機展示自己對吳振楚充分的信任?
那就賭一把吧。
說起來姬燮一開始是想派太子的武師旦保范去的,只不過他最近要和明珠郡主成婚了,這事也就作罷。
至於另外派了一個大內高手,也是自己這些年的貼身侍衛兼暗探,乃是留了一個後手,以免發生什麼變故。
姬燮宴請了三人之後,暮色漸晚,正當三人準備回府之際,大內總管姬公公攔下了他們,稱太后專程給他們踐行。
說是踐行,此番活動卻也別出心裁——沐足。
南宮玥向眾人勉勵幾句后,便招呼由太醫專門調教的宮女給三人洗腳按摩穴位。
不知是宮女們手法別緻還是這三人天生怕癢,纖細的手指按在他們腳上時都感覺格外不自在,好像無數螞蟻在爬。想抽回腳,但又怕失了面子,好歹都是有功夫的人嘛,這點定力都沒有說出去以後還怎麼混?所以都只能強忍著,堅持到被「服侍」完,當被詢問舒不舒服時,本來猙獰的面孔幾乎瞬間變得十分輕鬆,只連聲道「好」。
本來該是人間享受的,在這三人這裡變成了地獄般的折磨。
不知過了多久,這次別開生面的沐足才終於結束,宮女們一個個笑顏如花,還以為自己都得了真傳,按得十分到位,哪知對方心裡都是叫苦不迭,丟了半條命。
三人退下后,一個宮女悄悄在南宮玥耳邊說了些什麼,對方身影當即怔住,眼中滿是慌亂,立刻召來了吳霜。
夜色如墨,濃雲遮天。
一駕華麗的單座馬車踏碎一地微弱的星光,出了皇宮,然後一路向南,直到歸元寺門口才停下。
馬夫一襲黑衣直裾長袍,頭戴黑紗斗笠,將另一個身著紫色長裙,同樣帶著黑色面紗的身影接下馬車,進入寺中。
剛進去不久,兩人背後忽而一涼,一個如鬼魅般的聲音幽幽傳來:「請問施主深夜拜訪所謂何事?」
馬夫目光一凜,下意識握住斷舍離的刀柄,快速轉頭看去,只見陰影處有一身著糞掃衣的僧人,低眉垂目,讓她心裡又是一悸。
「我們是來找紫深的。」紫色長裙來者轉過身,拂開面紗說道。語間顯得平淡,正是太后南宮玥,而馬夫正是巾幗衛統領吳霜。
僧人點了點頭,道一聲「施主請隨我來」,便在前方帶路。
不多時,門輕輕推開,南宮玥進入禪房,吳霜和僧人先行退下。
禪房內紫深禪師盤腿打坐,聽到動靜並沒有睜開眼,只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南宮玥好似與他早已相識,並不見外,摘下黑色面紗后,坐在他案幾對面,目光落在了案几上一盤下到一半的棋,怪氣道:「你倒是好雅興。」
紫深緩緩睜開了眼,對對方的陰陽怪氣毫不在意,迎著她的目光問道:「你看這棋,是白棋會贏,還是黑棋會贏?」
南宮玥哪裡肯看一眼?冷哼了一聲:「倒不如說你想左手贏,還是右手贏吧?」
紫深朗聲大笑:「我方才坐禪也在想這個呢。」
看他笑了,南宮玥驀地嗔意更盛,心裡暗罵了一聲「混賬東西」。
紫深抬眼看她,表情有些古怪,看得南宮玥很不自在,移開了視線。
難不成他還會讀心術?
紫深漸漸收起笑意,道:「我可不會讀心術,你想說什麼都寫在了臉上。這麼多年你也不曾來過,為何今日到此?」
南宮玥迎上他的目光,眸色陰冷:「你早就知道了吧。」
紫深身影略微一愣,但很快也會意過來,點了點頭:「也不算早吧,你又是怎麼得知的?」
南宮玥道:「當年那男嬰出生的時候,足下可是有塊胎記。」
紫深「哦」了一聲:「原來如此,倒是你記得清楚。」略一停頓后嘆了口氣,道:「你也知道的,當年後宮暗鬥,燮兒眼睛也瞎了,所以換嬰之事,你說真能怪她嗎?最後她還自尋短見……」
南宮玥登時怒火中燒:「她她她,在你心裡就只有她!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說著將案几上的棋盤一把掀翻,黑白兩色棋子散落滿地,蹦跳作響。
紫深靜靜地看了許久對面這位震怒的美婦,這位權傾天下的太后,最後開口澀聲道:「你……你是個可憐的人啊。這些年辛苦你了。」
南宮玥聽到「可憐」二字不禁心中一觸,但很快心裡的酸楚便又被怒火覆蓋,冷笑道:「你倒是說得輕巧。一個人躲在這裡裝神弄鬼,就不怕我取了這天下?」
紫深苦笑道:「天下?這些年你有這麼多機會,不是終究沒有下手嗎?南宮一氏世代忠良,在你心中地位更高吧。」
他的話好像一把刀子,深深扎進了南宮玥心中。
世代忠良?在你心裡只是如此嗎?!
你,果然還是一點都不懂我。
這位美麗的太后突然心如死灰,眼神變得空洞黯淡。
紫深將她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半晌,他垂目的眼中也轉為黯淡,嘆了口氣:「說是辛苦了你,實在是發自肺腑。這麼多年推行科考新政,哪裡是件容易的事?多少利益糾葛,暗流涌動。好歹你最後還是做到了。謝謝你替我完成了夙願。」
南宮玥默然沉默片刻,冷哼了一聲,起身離開,不帶任何感情的留下了一句:「你想什麼與我何干。」
吱呀一聲,她的身影已是出門,消失不見。
紫深兀自看著搖晃的房門,許久。
一聲嘆息。
除了世代忠良,我還能說什麼呢?
不過徒增你煩惱罷了。
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