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韓泉下落成迷,姬秀夜審連海
用過豐盛但不奢華的晚膳后,郭儀子便安排眾人到客房休息。
呂歷和旦保范略飲幾杯,喝得微醺,坐在房中閑聊。現下兩人還未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因為旦保范總覺得和呂歷有些距離,大概是看他總是有暗藏心事的樣子,另外他父親呂韋涉入朝局太深,只怕這位呂公子也可能會多幾個心眼,不得不防。
雖然韓兄也會有心事,但總歸比呂歷更為敞亮吧。
旦保范心中這般想著。
不過呂歷好像不在意他對自己另有看法,和他如平常一般談著商賈之事,聊聊上次「狼來了」的生意如何進行云云。兩人也對韓泉和南宮鶯兒同時不辭而別做了些猜想,不過也沒有什麼結論,總之倒是對他們並不擔心,畢竟韓泉和那位郡主的身手均是不凡。
「若真是兩人私奔了,那韓兄還真是深藏不露啊,哈哈。」旦保范笑道,心想果真如此的話,也該恭喜韓泉了。
呂歷俊美的臉上唇角一哂,道:「別瞎想,韓兄不是那種人。現在也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一起呢。」
旦保范訝異道:「我不過玩笑一下,你這麼激動幹嘛?」
「我?」呂歷這才發現剛才確實不知道為何就情緒激動了,但用平靜的語氣掩飾道:「我哪有激動?你喝多了吧。」
旦保范眉頭一皺,似信非信。
就在兩人說話之時,郭府中另一面廂房,房頂瓦片作響。雖然來者刻意掩飾,但聲音有些重,還是被吳霜察覺。
吳霜趕緊推門而出,院內一個身影轉過頭來——
面具劍客!
奇怪的是,他懷裡還抱著一個雜役裝扮的人,沒什麼動靜,好似昏死過去。
吳霜娥眉一蹙,下意識用手握住了腰間斷舍離的刀柄,隨時準備抽刃而出。
面具劍客將懷裡的身影輕輕放在地上,破天荒的率先和陌生人說話,低聲道:「她受了重傷,你們好好照顧,不要送她回府。」
吳霜看了看地上的身影,面上一層石灰,衣服上更是髒亂殘破,狐疑道:「他是誰?」接著眸中一凜:「你又是誰?」
下一刻,她幾乎就要抽刃而出。
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臉龐,一雙鳳目中透出層層冷冽,但心裡同時閃過一個念頭。
這也是她時不時就會升起的念頭——
我為什麼要出手?
但是每當這個念頭升起時,她又很快打消下去。
她不能允許自己感情用事。
面具劍客今夜一反常態,問道:「你為何要與我動手?」聲音依舊平靜深沉,但卻讓吳霜心頭一震。
為什麼要動手?
是啊。為什麼?
吳霜面色刻意保持著冷峻,道:「你鬼鬼祟祟的,又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面具劍客愣了一下:「這與你無關。」
吳霜冷哼一聲:「有沒有關豈是你能決定的?」
面具劍客露出的半邊臉上有一絲動容,似想起了什麼,但下一刻看吳霜握住刀鞘的手越來越緊,便道了一聲「救人要緊」,接著飛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吳霜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後上前將地上的身影扶起,擦了擦她的面龐,卻是陡然大吃一驚——
鶯兒!
吳霜來不及多想,趕緊查探她的傷勢,好在大多都是皮外傷,內傷也有但不嚴重,將她抱起抬回房中,給她清洗傷口,做好包紮。
「鶯兒!」姬子衿失聲喚了出來,眼淚在她的美目中打轉。
南宮鶯兒微微睜開了眼睛,朦朧中,自己好似躺在一張床上,床邊姬子衿正握著自己的手,眼眶泛紅,焦急而又欣喜的看著自己。
「子衿姐姐。」南宮鶯兒聲音十分虛弱。
「先別說話,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跟我們說發生了什麼。」
南宮鶯兒咬著泛白的嘴唇,掙扎著要起身,姬子衿趕忙扶住她,讓她靠在肩頭。
「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兩夜了。」床邊站著的吳霜道。
「霜姐……」南宮鶯兒這才發現她。
「你不必擔心,只有我和子衿知道你在此。」吳霜說道。
「嗯,現在在我府中,難免人多嘴雜,所以我們沒有聲張,輪番照看你。」姬子衿輕柔地說道。
「我怎麼會在此,對了,韓泉!啊……」南宮鶯兒一激動,扯到肩膀上的傷口,疼得不由得一聲輕呼。
「韓泉?他怎麼了?」姬子衿擔心問道。
南宮鶯兒想起當夜和韓泉所見,吳霜和面具劍客交手,好像是站在杜子寧和上官追月一方?不禁背後一涼,臉色猶疑不定。
「鶯兒?」姬子衿又關切道。
「……」
南宮鶯兒眼中一片酸楚,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夜韓泉將她推入窄口之後,入口便馬上被山石封死了,後面的事她也記不太清,只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很快陷入了昏迷。而當時韓泉仍在火海中與上官追月交手,想到上官追月的狠辣,她心口突然如被石頭壓住,透不過氣。
韓泉……
「鶯兒,你和韓泉一起遇險了嗎?」吳霜柔聲問道,見她點點頭,輕嘆一聲:「是個神秘的戴面具的人救了你,把你送到這裡。你認識他嗎?」
面具劍客?
那柄雪凝劍的主人?
他為何要救我?他和霜姐又是什麼關係?
南宮鶯兒搖了搖頭,澀聲道:「不認識。只有我一個人被救了嗎?」她一雙美目中滿是焦急地看向吳霜,心裡多希望她能告訴自己不一樣的答案。
霜姐,告訴我,韓泉他還活著。
告訴我……
然而,吳霜嘆息一聲,輕輕點頭。
南宮鶯兒眼前「唰」的一片空白,好像失去重心一般,倒在姬子衿懷中,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不,這不可能!
不可能……
姬子衿將懷裡的南宮鶯兒抱緊些,剛想開口安慰下她,卻發現喉嚨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種怎樣的痛楚。
眼淚也終於從她酸楚的眼眶中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吳霜握緊不住顫抖的雙手,靜靜看著面前這兩個淚人。
不知何時,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悄然落下。
像一片羽毛順著微風,輕輕的、靜靜的飄落在地。
當日夜裡,吳霜前去告知旦保范和呂歷。他們二人早先覺得久待在郭將軍府太過麻煩別人,便住到了呂歷在長沙的「夢蝶庄」分號。
「什麼?!」旦保范驚訝得說不出話。
「韓兄他真的不知所蹤?……」呂歷身影顫抖,不禁向後一個趔趄。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吳霜平靜道:「你們且去介子山裂谷尋他吧。」
「那郡主呢?」旦保范問道。
吳霜道:「放心,郡主沒事。」
旦保范和呂歷匆忙準備了下,帶了些乾糧就要出發。吳霜又說道:「還有,此事不可聲張。」
兩人重重點頭,趁著夜色騎馬直往介子山奔去。
另一面,岳陽郡,南宮府角落一間廢棄的小房中,一個身影正在踱步,另一個身影被五花大綁跪在靠牆的地上,微弱的燭光下,形容枯槁,頭髮散亂,隱約看得出些五官——正是岳陽令,孫連海。
孫連海怒視正在踱步的身影,道:「你想讓我就範,絕無可能!」
那個身影停下了腳步,側身負手而立,看向窗外,嘆了口氣,道:「孫大人,你這又是何苦。此刻就你我二人,不妨敞開天窗說亮話。」
銀白的月光沿著虛掩的窗扉,灑下點點斑駁。映出那人半明半暗的臉龐,正是榮親王姬秀。
孫連海冷哼一聲,心知對方是在示意自己有什麼「要求」儘管提,跟著他榮華富貴自然是少不了。正色說道:「我孫連海雖然出身寒門,但也不是錢財能夠收買的!」
這便是書生的氣節了嗎?
哼,窮酸相。你又懂個什麼。不過意氣用事罷了。
我倒要看看你骨頭究竟有多硬。
姬秀心裡頗為不屑,嘴上還是保持平靜,轉頭看他,說道:「你可知你現在處境?還有別的路可以選嗎?」
孫連海堅毅的目光迎了上去,反唇相譏,道:「你等行這種傷天害理的苟且之事,還問我有無其他路可選?那些被你們擄走姑娘的良善人家,只盼著你們早日下地獄!蒼天有眼,哈哈哈哈,你就等著吧!」
姬秀怒火上涌。
良善人家?哼,不過草芥。
蒼天有眼?哈哈哈哈,要真是有眼,那又為何讓個瞎子懦夫當了皇上。有狗屁的眼。
姬秀冷冷看著他,道:「你不必激我。你死倒是無所謂,你堂上的年邁父母又當如何?嬌妻弱子,又當如何?」
孫連海腦中嗡的一聲,愣在原地。
原來這一招,才是姬秀的殺手鐧。
姬秀繼續說道:「就算不為你自己,為了你家小,也當好生打算。況且,跟著本王,本王自會照顧好他們,不會半分虧待。」
若不是想到他擄掠良家姑娘之事,此刻還真有可能認為他正義凜然。
只是道不同,終不同為謀。
但是此刻他以家室相邀,手段卑劣但又讓自己無可奈何。
唉。
孫連海心中苦水層層上涌,陷入了沉默。
許久,輕碎帶風的腳步聲響起,房外傳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