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南宮府內宴會
南宮府位於岳陽城正南方,佔地八十八畝,雖比不上郢都皇城的朝陽宮那般氣派,但也是放眼楚國官邸中最大的。先前只有五十餘畝,在南宮玥嫁入皇宮冊封貴妃,以及垂簾聽政之後分別擴建一次,才有了今日的規模。
目前府中當家的是太后南宮玥的同胞弟弟,南宮良才,也是南宮鶯兒的生父。因為姬子衿提出要回長沙探親,南宮鶯兒想到正好順道回家一趟,便也就高興同行。這說起來,也快有一年多沒回家了,不知道父親是否安好?
南宮鶯兒輕快的從馬車上跳下,招呼吳霜和姬子衿快點跟上,幾人在守衛的頷首迎接下進入了府中。
韓泉一行人也隨之從另一輛馬車下來,看著面前好似宮門一般的高大宅門,上面掛著一個燙金的「南宮府」牌匾,不禁有點呆了。
正在幾人出神之際,一聲「公子們請進」打斷了他們。
說話之人正是方才接他們人馬中為首的將官,名為「屠狼」,銀制鎧甲加身,中等身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唯獨是一道暗紫色的刀疤,從左眼處經過鼻樑直直劃到嘴角,看著很是瘮人。
眾人對他的樣貌自然不敢多作評價,在他的引領下入了南宮府。
踏過朱紅門檻后,一片盎然的綠意立即佔滿了整個眼帘。各種奇珍異樹、假山怪石、花鳥蟲魚不一而足,好似進入了一番世外仙境,連見過眾多大場面的呂歷都不由得撫掌稱奇。
眾人在開著各色小花的樹影間,沿著由潔白似玉的鵝卵石蹊徑徐徐向內走去,穿過假山環繞的人工湖后,來到了後院的一間小房。
小房子院外絲竹環裹,清澗潺潺,由一座短短的紅欄木橋連接,秀麗雅緻,正是南宮府待客之膳堂,名為「清苑」。
敲門得到內面首肯后,屠狼將門輕輕推開,自己先行退下。
坐在圓桌最內側大位的正是榮親王姬秀,笑意盈盈招呼道:「幾位大人、公子請快入座。」左手邊坐著的是他舅舅,南宮府主人南宮良才。姬子衿、南宮鶯兒和吳霜等三人也已落座。
韓泉三人行禮「見過王爺」,「見過南宮大人」之後,便入座下來。
南宮良才看著三位俊俏少年,圓潤的臉上喜笑顏開,伸出肉肉的胖手向他們示意「請」,大拇指上的一顆粗大的冷翡翠扳指格外搶眼,道:「今日乃是家宴,你等不必拘束。照顧不周之處,還望海涵啊,哈哈。」說罷還刻意看了寶貝閨女南宮鶯兒一眼,好像在詢問她對這三位公子可有傾心的。南宮鶯兒俏臉一紅,害羞的將頭扭開,又惹得他「呵呵呵」憨笑幾聲。
「謝過南宮大人。」韓泉三人頷首一禮,異口同聲道。
「見外啦見外啦,」南宮良才越發高興:「今日三位貴公子到鄙府賞光,老夫不勝榮幸,來,先給你們洗洗塵。」說著端起翠綠色軟玉酒杯敬三人。
韓泉三人趕緊端起酒杯回敬,道:「不敢當,南宮大人請。」
香醇的秋露白酒香四溢,滾滾入喉,南宮良才不由得重重「嘖」了一聲,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道:「小女頑劣,一路上幸好有幾位公子們多關照,讓老夫心裡實在寬慰的很,寬慰的很吶!額……」他稍作停頓,繼而笑道:「我這閨女,也正值妙齡,生得隨她娘,呵呵呵……」
「爹!」南宮鶯兒見勢不對,趕緊一聲嬌嗔打斷了他,惹得姬子衿掩面一笑。
吳霜依舊神色平靜,微笑著端起酒杯,敬道:「吳霜謝過王爺和南宮大人盛情款待。」
「吳公子客氣了。」
「誒,哪裡的話,呵呵呵。」
姬秀和南宮良才同她飲了一杯。
之後韓泉、旦保范和呂歷也一同敬姬秀和南宮良才表示謝意。
姬秀笑道:「舅舅,你有所不知,這位韓大人,正是今科文狀元呢。」
「哦?」南宮良才眼中精光一閃,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南宮鶯兒,對韓泉說道:「老夫有眼不識泰山,想不到韓公子長得一表人才,還身負這麼高學問!哈哈哈,來老夫敬你一個。」
「南宮大人謬讚了。」韓泉舉杯同飲,道:「都說這『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韓泉自問才學不比岳陽才子們,只不過機緣巧合,實在承讓了。」
「呵呵呵,」南宮良才越看韓泉越喜歡,還沒放下杯子,另一隻手已是指向他,轉頭對姬秀說道:「王爺你看看這,不愧是江山代有才子出啊,謙謙君子,呵呵呵,老夫可是喜歡的緊吶!」
姬秀連連點頭稱「是」,接著給他介紹了旦平之子今科武探花旦保范,以及楚國第一富商呂韋之子呂歷。
南宮良才笑得合不攏嘴,連聲道:「都是人才,都是人才!」又分別和二人飲了一杯。
這時,下人們將一道道正宗湘菜呈了上來:剁椒魚頭、雙椒蒸魚、罈子伏魚、棲鳳渡魚粉、辣子小黃魚、土味酸菜魚、吊鍋土匪***陵紅燒肉、糯米蒸排骨、珍珠四喜丸子……足足有大小二十九道菜,擺了滿滿一大桌。
不等姬秀和南宮良才發話,南宮鶯兒已經迫不及待伸出筷子,邊夾邊說道:「霜……霜兄,子衿姐姐快吃快吃。」讓她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南宮良才。
南宮良才尷尬笑道:「大家快吃,隨意些,都是家常菜,呵呵。」
眾人邊吃邊飲酒,屋外還隨之響起了淡雅的琴聲,更添一些韻味。
「真香啊,就是有點辣。」旦保范大口吃菜,讚歎道。
他說話聲音不大,以為只有韓泉和呂歷聽見,誰知姬秀也是聽得分明,和善的看著他,道:「湘地濕熱,多放些辣椒祛濕氣,也添些滋味。」
「王爺說得是。」旦保范羞得臉有些紅,繼續埋頭開吃。
半晌,看眾人吃得正起勁,姬秀乾咳兩聲,一個人影應聲推門而入。
這個端著一個酒盅的身影讓眾人都大吃一驚——正是白天所見的大紈絝杜子寧。
姬秀又咳了一聲,道:「本王聽聞早間諸位和子寧有些誤會,特地讓他來給大家陪個不是。」
眾人臉色都刷的一下陰沉下來,姬子衿更是多了幾分,吳霜冷哼一聲表示不屑。
雖然臉上寫滿了不情願,杜子寧還是端起酒盅,生硬地賠禮道:「白天之事是我多有冒犯,還望郡主和幾位大人勿怪。」說罷仰頭一飲而盡杯中酒。
南宮良才尷尬笑了兩聲,道:「哦!看來都是誤會嘛,年輕人氣血旺盛,有點小摩擦正常,不是撒子大事,呵呵呵,都別往心裡去。」
杜子寧退下之後,眾人才又繼續飲酒作樂,說話也逐漸敞開了些。
其間姬秀還故意借著酒勁,和韓泉等人說著「你們與我年紀相仿,如此才俊讓我這個大哥哥實在羨慕和佩服」,「共興大楚」,「遇到什麼麻煩事都可以來找我」云云,韓泉三人也是熱切回敬他酒,點頭稱「是」。
一個多時辰功夫,眾人終於酒足飯飽。南宮良才安排下人讓大家到客房休息。呂曆本來想請辭,說道家中在此處也有府邸,但無奈南宮良才盛情留宿,便也就和韓泉還有旦保范一同下榻一間寢房。
快近子時,旦保范和呂歷已經鼾聲連連,韓泉倒是沒有太多醉意,躺在榻上睡不著,只好兀自來到後院,在靠近池水的假山邊石凳上坐了下來,望著夜空發獃。
天邊薄雲遮月,朦朧的月光若隱若現。
韓泉心中有感而發,低聲吟道:
無人空巷,皓月清涼。
在風起蟬鳴之際,忘卻塵囂。
浮雲輕散,現廣寒一影。
沐一襲梔子花香,
再奏一麴塵世芬芳,
寄逍遙。
……
不知何時,伴著輕細的腳步聲,一個翠綠色倩影已悄然來到他身後,邊聽他吟詩,邊抬頭看著撥雲見月的夜幕怔怔出神。待他吟完許久,才輕聲道:「今兒的月亮真美啊,像彎彎扁舟。只不過,你方才所作,並無詩律格式。」聲音清脆悅耳好似銀鈴,正是南宮鶯兒。
韓泉回頭道:「見過郡主。」隨之苦笑一聲:「本來就是隨意自娛,郡主見笑了。」
南宮鶯兒輕輕「哼」了一聲,坐到他旁邊的石凳上,抬頭看天,道:「詩詞本也就是寄情,何必較真韻律,我倒是覺得你方才所作意境不錯。」
一縷獨特的少女香味幽幽傳來,韓泉不禁心頭一酥,慌忙挪開了些距離。
「怎麼了?」南宮鶯兒秀眉一挑:「我說的不對?」
「郡主說的甚是。」韓泉定了定心神,找了個借口,卻露出少有的木訥,道:「我、我容易招蚊子,所以要離郡主遠些。」
「切。」南宮鶯兒櫻唇一哂,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只知那時——
風止,雲歇。
花香,月影。
朦朧的夜色下,池水邊的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賞月,再無半分言語。
韓泉一開始有些急促的心跳逐漸平復下來,呼吸緩慢而柔和。
就像天邊的彎月,溫柔如水,將淡淡清輝沿著枝葉的縫隙,輕輕灑在湖面、灑在腳邊。
樹影空濛,梔子馥香。
是怎樣的月夜,能有這般的靜、這般的美!
月下那個少年不知道的是,一雙明眸不知自何時起,已是幽幽落在他身上,倒映在平靜無波的水面。
此情此景,如若是在夢中,
是不是也就不要醒來了吧?
有風拂過,徐徐掠起衣角和鬢髮。
夜,那麼深。
……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突然傳來一些輕快的腳步聲,和幾個人急促的低聲交談。
韓泉眉頭一凜,感覺不太對勁,不過好在南宮鶯兒沒有察覺異常,便側頭緩聲對她說道:「時候不早了,郡主還請回房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作別南宮鶯兒后,韓泉假意入門,查看四下無人之後一個閃身,輕身越牆而上,到屋頂之後很快便鎖定了遠處幾個身影,正匆匆出了南宮府大門,一路向東面小跑。
韓泉心中疑惑,趕緊輕功踏檐而走,而後在一片濃密的樹蔭處跳下,出了南宮府,跟上了那幾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