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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旦平戶部易主

  韓泉回到府中后,正見得老王在為新置辦的傢具忙得不亦樂乎,便也沒有打斷,兀自心事沉沉的回到寢房,在紙條上寫好「襄陽方村」,卷好后綁在一隻乳白色信鴿的腿上,將其放飛。

  襄陽……

  尋機在「北」不在南。

  難道說的正是此意?

  韓泉幽幽看著逐漸消失在有些陰沉的天際的信鴿,若有所思。

  伴晚時分,本就泛青的天色黯淡下來,空氣中隨風而來一些清冷,不時還夾雜著遠處若有若無的烏鴉叫聲,讓人心緒更加悵惘。

  韓府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老王趕緊前去開門,見到是旦保范剛想親熱的招呼,哪知對方只道了聲「老王好」便急匆匆的趕往韓泉的書房,推門而入。

  房內的韓泉看他神色慌張,忙問道:「怎麼了保范?」

  「韓兄,」旦保范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周登第……死了。」

  「什麼?!」韓泉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剛從宮裡傳來的消息,他咬舌自盡了。這會……應該滿城都知道了。」

  韓泉身子一軟,不自覺的用手扶住了身前的案幾才穩定住。一來他心慌於周登第的死訊,二來一些思緒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自己剛去看過他他就死了,這死的時機,實在讓人匪夷所思而又毛骨悚然。

  「韓兄?」旦保范看他兀自低頭沉思,關切問道。

  「唔。」韓泉嘴巴微張,抬眼怔怔看著他。

  「我剛還聽傳信的說,說……你……早間還去探監了。」旦保范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是這樣。」韓泉以手扶額,閉目凝思,應該怎麼和皇上解釋。首先,不能和他說實話,畢竟自己也沒有查出什麼實據,難以讓人信服。但又不能不說,或者編個謊言,這樣也無法解釋周登第怎麼就恰好在自己探訪后尋死了。

  該怎麼辦才好?

  「韓兄,你和他說了什麼?」

  「韓兄?」

  ……

  旦保范的聲音和急切的神情都近在咫尺,但卻一點也沒有進入韓泉的耳朵和眼睛。

  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韓泉突然睜開眼,明白了自己該怎麼做。抬首看向旦保范,神色已恢復了尋常,咧嘴一笑:「保范,不必擔心,我沒事。」

  「啊?」旦保范不知所云。

  韓泉解釋道:「今日我奉聖命去查探周登第,但他十分警惕,因此也沒有與我太多言說。興許是他覺察到自己的隱情有可能暴露,不利於自己,便就自盡了。」

  這番話其實也是韓泉剛才想到要和皇上說的,說起來也是句句屬實,只不過將最後「襄陽方村」這個未經查實的信息隱去了,以免打草驚蛇。

  旦保范恍然大悟,長長舒了口氣,道:「我還以為……」

  韓泉溫和道:「別多想了。之前你也與我說過,周登第之事可能另有隱情,現在看來真是這樣。另外……」深深看了旦保范一眼:「你父親可還好?」

  旦保范撓了撓頭:「哦,他好著呢。韓兄是想說戶部與此多有牽連對吧?其實父親大人早已和我說過……」說著一面「唉」的一聲,一屁股在韓泉對面坐了下來,道:「雖說他與此事並無直接瓜葛,但畢竟在他執掌範圍內,所以難辭其咎。不過他還說了,這些年自己受先皇器重,最後還委以兩部尚書重任,實感心力憔悴,而又常常引得旁人忌憚,更加不自在。不如正好趁這個時候,讓賢後輩。」

  「說起來,後輩也成長起來了。」旦保范將他父親旦平感慨的神情學得有模有樣,惹得韓泉心裡一聲暗笑。

  「所以這未必也不是件好事。」旦保范漫不經心的拿起案几上的羊毫軟筆,在手中把玩。

  韓泉輕嘆一聲:「還是旦大人通透啊,你可得多和你父親學學。」

  旦保范明白韓泉言之有理,但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嘟囔道:「韓兄教訓的是。」

  「這些時日你也可得收斂些,畢竟戶部變天,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韓泉說得平緩但嚴肅。

  「知道啦韓兄,」旦保范俏皮一笑:「我那些生意基本上都停了,上次咱們去的八寶山那塊地也暫時封了。」

  「算你機靈。」

  眼見韓泉不會有事,旦保範本來滿心的擔憂也就如釋重負,和他再閑聊幾句后便起身告辭。韓泉將他送到門口,靜靜看著他騎馬輕快而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后,關門回屋。

  翌日清晨,由於昨天夜裡有雨,地上還散落著些零星的水漬,忽明忽暗。空氣里瀰漫出春雨之後的獨特新濕,還若有若無的夾雜著些梔子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只不過現在的韓泉沒有心情顧上這些,天還未亮就換好官服匆匆趕往宮城。入宮后又直接前往皇帝姬燮的寢宮「沐雲殿」,由內監通報後進殿俯地跪候。

  未幾,姬燮便由貼身內監攙扶,從卧房來到正殿,在堂上龍椅坐好,對底下跪著的韓泉輕輕擺手示意:「起來吧。」

  「謝陛下,臣還是跪著說。」韓泉跪直身子,拱手行禮道。

  「哦?這是為何?」姬燮明知故問道。

  「回稟陛下,臣辦事不利,所以還請容臣跪著稟報。」韓泉正色說道:「前日陛下恩准臣去天牢查看逆賊周氏,臣昨日剛去后不久其就自盡身亡,臣難辭其咎。」

  姬燮眸中一凜,道:「說說看,你查到了什麼?」

  「是。」

  韓泉將昨日在牢中用魏國方言試探周登第,以及虎嘯拳之事說了個大概,不過當然沒有提到面具劍客告訴自己的,關於這套功法最後傳人巴真在赤壁嘉魚縣出現的事,也沒有說周登第最後提到的「襄陽方村」,只是據實稟告有傳言說巴真和魏國有血海深仇。

  韓泉道:「虎嘯拳之事臣尚不清楚,不過依臣判斷,周登第案應該還有隱情。」

  姬燮沉吟一聲,心想:虎嘯拳一事再找別人,比如主考官旦平或者和他最後交手的吳敵應該都能核實,韓泉應該不敢騙我。這樣的話……

  姬燮微笑著再次抬手,道:「韓愛卿平身吧,朕還以為何事,聽來聽去你也並無過錯。」韓泉起身後,他又若有所思的接著說:「照這樣看,這周登第突然尋死,應該是覺察到你發現他有所隱瞞,故而一死了之。」

  韓泉站起身來,深深看了一眼姬燮,沒想到他果真如自己所想,替自己說出了想要說的,道:「陛下聖明。」

  姬燮眼神空洞,但唇角笑意更濃:「韓愛卿不必多慮,朕是明是非的。」抬起雙袖示意自己一身的便服,有些自嘲道:「一會就要上朝了,朕還得沐浴更衣,你且先去翰林院入職等候吧。」

  韓泉心裡一暖,躬身行禮道「是」,緩步退出。

  其實韓泉不知道的是,昨天得到周登第死訊后姬燮便想召他入宮,但一來被一個人的突然造訪打斷;二來他轉念想還是由韓泉自己來找他更好,這樣自己多些時間收集更多的消息,也展示出自己對於韓泉的信任,一舉兩得。至於最後真相如何,總歸是是跑不掉的。

  而昨晚入宮覲見的,正是旦平。

  正心殿內,只有皇帝姬燮,太后南宮玥和旦平三人身影。

  「旦大人趕快平身。」姬燮察覺旦平長跪不起,趕忙抬手道。

  「謝陛下。」旦平行禮後起身,道:「臣所請之事,還望陛下和太后……」

  「旦卿無需再說,」垂簾后的南宮玥打斷他道:「先帝臨終前託付你重任,這些年你也殫精竭慮,將戶部打理得井井有條,又為何故突然請辭?」

  「回稟太后,」旦平對著簾幕正色道:「自臣掌管戶部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不敢有一絲一毫怠慢,生怕有愧先帝所託。然這些年來臣越來越感心力不支,老眼昏花,實難再擔此重任。其實臣心裡也明白,近些年臣的差事多有紕漏,也遭到許多御史彈劾,都是陛下和太后不棄,排眾議保臣,臣才得以殘喘至今日。臣深感慚愧,才具不足,還望陛下和太后恩准臣讓賢。」

  姬燮動容道:「旦大人嚴重了。若是為刺客周登第一事,你大可不必自責,朕和太后都會為你做主。」

  旦平語氣更加重幾分,重複道:「臣方才所言句句肺腑,還望陛下和太后准臣所請。」

  簾幕後的南宮玥長嘆一聲,幽幽道:「這些年也確實難為你了。你若是想休息,找些後輩替你分憂也好。陛下說呢?」

  姬燮沉默片刻,道:「那依旦大人的意思,戶部以後由何人掌管為好?」

  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試探和交鋒這才開始。

  旦平頓首道:「以臣這些年的觀察,戚羲之和周兆兩位侍郎都德才出眾,辦差謹慎周到,均可為繼任人選。」

  姬燮心下暗忖:旦平是有意還是無意先提戚羲之的名字?近年多有御史參奏其支出偏向兵部,而戚羲之乃是將門戚威之後,其間是否會有問題?

  姬燮幾乎瞬間完成了一系列的思索,微笑試探道:「朕素來對戚卿多有聽聞,辦事細緻而又果敢,確為上等人選。母后認為呢?」

  「既然陛下這般稱讚,想必這位戚卿必有過人之處。」南宮玥聲調比方才高了幾分,好似語間還透著笑意。

  「那……」姬燮故意拖長聲音,看旦平是否會打斷他。

  「陛下聖明。」下一刻,旦平果然打斷道:「只是相比戚羲之,周兆思慮更為長遠,對於大勢分析往往切中要害,陛下可參閱其往年所奏,臣這裡都有留檔。」

  姬燮撫掌大笑,搖頭道:「旦大人這樣說可讓朕為難了,兩人看來是各有千秋,著實難辦啊。不過話說回來,戶部尚書一職事大,還是明日上朝時讓眾卿一同議議,母后看可好?」

  南宮玥心裡暗道一聲「這一老一小兩隻狐狸」,語氣依舊保持平淡:「陛下聖明,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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