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法清落在地上,腳下是一望無垠的漆黑大地。
翻湧的魔氣在大地上猶如妖魔般肆虐,似乎有個魔鬼,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瘋狂舞動。
一股窒息般的焦熱不知從何處傳來,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詭異低鳴。
追尋著方向溯源過去,入目知己乃是一條望不到底的巨大裂縫,將大地分割了開來。
那魔氣和聲音的根源,正是來自此處。
而從空中望去,裂縫深淵仿佛是一道長長的醜陋傷疤,深深烙印在大地的表皮上。
無盡陰風在裂縫深淵中呼嘯,裏麵沒有一絲光亮。
這無窮無盡的漆黑大地,仿佛沒有任何生靈在此生存,是一片充斥著死寂的絕地。
不過法清的到來,倒是打破了這裏的寂靜。
沙沙——
是堅硬滾燙的黑沙被踩動的聲音。
法清孤身走在大地上。
空曠的地表,隻有他一個人的存在,看起來渺小而不起眼。
但不起眼的前提是,忽略彌漫在他周身的金光。
嗚——
詭異的陰風早就發現了這個陌生的侵入者,攜帶著無數魔氣,無聲無息的朝法清侵蝕過去。
若隻是環境惡劣,並不至於讓這裏毫無生命的氣息。
最主要的原因,乃是這無窮無盡的詭異陰風,侵蝕著活物的一切,直至將所有存在生命跡象的事物,全部吹成毫無生機的黑沙。
這鋪滿整個大地的黑色沙子,或許前身便是一棵樹、一根草,乃至是一個人、一頭妖、一隻魔。
但如今,它們都變成了同樣的模樣。
隻是這一次,在魔道聞之色變的詭異陰風,終於遇到了真正的克星。
陰風近身便在光芒消融,掀不起絲毫風浪。
溫和卻明亮的金光將法清籠罩,化作一團人形光源,照亮這個充滿死寂的大地,刺破那昏暗無光的天空。
這裏,便是祖魔山。
沒錯,祖魔山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空曠無比的黑色大地,甚至還被那道裂縫深淵分成了兩半。
往昔真正的祖魔山,早已在當年佛陀與魔君交手之中,徹底毀去。
此刻剩下的,不過是一片斷壁殘垣罷了。
甚至連當初的痕跡,都再也找不出來。
……
法清沉默著越走越遠,眼神中散發著淡淡金光,連眉心豎眼都仿佛在向肉痣轉化。
他在朝著那股莫名的召喚不斷前行,可似乎他也摸不準到底在哪,所以並沒有騰空飛起,而是走在地上,一步一步探測。
在這個過程中,充斥在他體內的浩蕩佛意,似乎在他體內、意識裏,滲透的越來越深。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蘊道珠對此毫無反應,甚至一反往昔袖手旁觀的姿態,壓製起元神黑蓮的反抗來。
那道立在蓮心處的身影,自然也隨之隱入了元神黑蓮內。
另一邊,浩蕩的佛意沒有自身意識,當然也不知道這些情況。
隻是在發現法清體內的抗拒之力消失後,滲透的速度本能的愈發加快起來,仿佛要趁勢將法清的意識徹底轉化為佛念,把他度入佛門。
不過這些佛意畢竟隻是無根浮萍,總有耗盡之日,所以在滲透的同時,又在召喚著法清不斷前進。
直到……法清踏入一處十分靜謐之地。
這是緊挨著裂縫懸崖的一小塊方寸之地,準確的說,不過三四寸。
但就這麽大點兒的地方,卻風停聲息,陰風魔氣盡皆不見,一切都歸於安靜。
仿佛是大陣中的生門,鬼蜮中的淨土,承載著這片土地最後的生機。
而法清此刻站在中間之處,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蹲下身,輕輕撫了一下地麵。
“……”
他閉目感受了一下,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股召喚之意,定格在了此處。
下一刻。
法清騰然起身,溫和的佛光漸漸在他腦後生出一輪光圈,照耀四方,神情慢慢變得法相莊嚴起來。
泛著金光的瞳孔輕輕看了腳底的黑色土地一眼,朝著幽深的裂縫,一步邁入!
呼呼——呼——
嗚——!
刹那間,法清雙手合於胸前,麵帶微笑,以頭朝下,用一個非常標準的姿勢,朝深淵之底墜去。
耳畔是無數猛烈的陰風來回呼嘯,淒厲的詭異嗚咽聲響徹深淵之內,似乎想將他留下來。
然而法清以身為矛,頭頂綻放出璀璨的金光,刹那間,洞破一切黑暗!
不過片刻的功夫,身形消失在黑暗之底,看不見蹤影。
留在原地的嗚咽聲漸漸變得怨毒,猶如在此困守無數年的厲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
啪——
法清沿途倒衝而下,在半空中身體一轉,正過身體,飄飄然落地。
潮濕、陰暗、一片安靜的深淵之底,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阿彌陀佛。”
一聲恬淡而平和的佛號從他口中誦出。
聲音還是那個聲音,可若讓認識的人聽到,卻會莫名感受到一股陌生之意。
仿佛……是換了個人一般。
淡淡的佛號聲在這狹小的幽深峽穀內不斷回蕩,聲音漸漸飄遠。
但法清卻並沒有理會這些,而是將目光定格在了右手旁漆黑山壁。
光滑如鏡,棱角如刀。
而在其中間,卻有一個一片黑暗的洞窟,在昏暗的環境中近乎不可見。
隻是此刻有他周身光芒照耀,才微微顯現出來。
若非有那道冥冥中的召喚指引,恐怕任誰也無法想到,這幽深不見底的裂縫之下,有這麽個隱秘的洞窟。
而這,便是法清目的地!
他的目光中,泛起一絲欣喜之色。
下一刻。
身體懸空而起,在金光照耀之中,法清飄進了洞窟之內。
但是始一踏入……
咚!
法清的心髒猛然一跳!
那召喚之意瞬間強烈起來,洞窟內更湧起無數陰風!
“是……誰……”
一道幽幽的聲音,從洞窟深處飄來。
兩個字間隔的有些長,似乎說話者語氣十分遲緩。
但更令人細思恐極的是,這偏僻隱秘的死寂之地,竟然存在著活人!
當然,也可能不是人。
“是貧僧。”
法清仿佛認識這個聲音,下意識便要出口回應。
而他的稱呼,也不知不覺變成了貧僧。
但最終,他並沒有回應。
雙手合十,微微低頭,閉上了雙眼。
轟!
一道金光劃破黑暗!
周圍的場景飛快掠過,金光化為一道道殘影!
待光芒隱去之時,法清已來到了洞窟的盡頭,一個碩大的洞穴之前!
洞穴長寬皆有數十丈,卻絲毫不顯得空曠。
因為一團巨大無比的黑影,正在不斷蠕動。這碩大的洞穴仿佛撐不下它一般,將周圍黑色的岩壁侵蝕的奇形怪狀。
仔細盯著那些形狀,幾乎讓人頭腦發昏,感受到一股不可名狀的恐怖!
而這,僅僅是被黑影扭曲出來的形狀。
視線放回那團黑影上。
它沒有具體形體,完全是一團散亂無序的黑色氣團。但是卻莫名能讓人感受到,它是有視線的。
就像此刻,它在盯著法清。
一股深深的惡念,籠罩在法清心頭,
“佛子?”
是剛剛飄出去的那道聲音。
此刻離近了才發覺,這個聲音是如此的難聽!
它沒有嘴,隻有無形的音波在其周圍出現。也不知這完全由空氣震蕩發出的聲音,為何能這麽怪異。
猶如蛆蟲在充滿惡臭的沼澤裏翻滾,沾起一絲絲粘稠膿黃的痰液,哪怕隻是聽起來,便令人作嘔!
“是佛陀讓你來的?”
它又接著問了一句。
聽起來似乎是十分平常的詢問,隻是要忽略話語中那仿佛能汙人心神的惡意。
不過下一刻,還未等法清答話,整團黑影突然都停滯了蠕動!
“你不是佛子!”
“你是誰!”
聲音突然變得極為憤怒尖銳,幾乎能刺痛神魂!
震耳欲聾的聲波頓時噴湧而出,令這座洞窟都開始顫動!
不過……
也就僅限於此了。
因為在它之前,一道散發著佛光的符印,將它牢牢封在裏麵。
無論它如何折騰,都隻能在後麵無能狂怒,無法對外麵產生太大影響。
法清依然未曾理它。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那道佛印,眼中的金光在這一刻無比璀璨,仿佛變成了兩個三百瓦的大燈泡!
“來……”
冥冥中,是有個聲音在呼喚他過去。
方向,正是佛印之處。
法清心中莫名出現一股感覺,感覺那佛光符印似乎本來就是他的東西。
隻要與其合為一體,便可找回真正的自己,讓自身圓滿如一。
而法清此刻,也是這麽做的!
“住手!”
充斥在整個洞穴裏的黑影聲音突然變得極為驚恐!
它好像預感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蠕動的黑影裏散發出極度的恐懼!
“……”
這聲厲喝終於讓法清抬頭看了它一眼,卻什麽話也沒說。
低下頭,毫不猶豫地按在了符印上!
轟!
刹那間,佛光迸發!
……
“在遙遠的傳說中,魔道,乃是憑空誕生。
並且自當年魔道誕生開始,便災劫不斷,後來更受到了三界聯手壓製,令魔道內的妖魔僅能龜縮在魔道之地,無數年來不得侵入他界。”
昏暗的魔道內,一道青光一閃即逝,遙遙向西方趕去。
而青光內的倩影,卻不知不覺回想起南極仙翁對她說的話。
“這些東西,隻要徒兒你有興趣了解,很容易便能查到。畢竟這些傳說裏並不涉及什麽隱秘。”
“隻是有一件事,或許在三界之中,也幾乎無人知曉。”
“師父你到底要說什麽?你不是讓徒兒把許清救回來麽?這時候攔住我做什麽。”
小青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南極仙翁,卻又不想擅自離開。
她這師父一向如此磨磨唧唧,還美其名曰磨煉她的耐性。
此時乃是她前往雷峰塔獲得淚痕印記之後,前往魔道營救法清之前。南極仙翁突然下凡把她攔住,莫名跟她說起了這些。
不過這次南極仙翁卻並沒有如她所想一般哈哈一笑、並不在意。反而目光一肅,極為罕見的嚴厲起來。
“為師此行乃是道君的旨意,切莫在道君麵前放肆!”
“現在跟你說的這些,為師也是剛知道不久,如今代為轉述,你要謹記於心。”
“……”
十分禿然的兩句話讓小青愣在了原地,旋即立刻收斂心神,露出一副洗耳恭聽之色。
她與師父南極仙翁可以沒大沒小,卻絕不敢忤逆太上老君的話。哪怕她當年為妖之時,也知道絕不可在天地間三尊至高神麵前放肆。
否則根本無須祂們動手,漫天仙佛便不會饒了她!
“……”
頓了頓,警告了小青一番,南極仙翁還是慈祥地笑了起來,令氣氛為之一緩。
“無須著急,時機尚且未至,不必急於前往魔道,安心在此即可。”
“是,師父。”
小青一臉平靜。
縱然南極仙翁寬慰了一下,她也明白事情輕重,不再嬉皮笑臉。
在南極仙翁處的二十年修行,對比以往來說並不常,卻讓她褪去了一身妖氣,足以掌控自己的內心。
“嗯。”
南極仙翁點點頭,繼續說道。
“其實三界中近乎無人知曉的說法,不算太準確。”
“嚴格來講,真正知曉此事的隻有佛陀。便是道君,也是後來推測出來的。”
“那位天尊暫且不提,三界內其餘的大神通者,縱然有所耳聞,也頂多是有些猜測。不知道內情。”
“……”
小青目光愈發凝重起來,她似乎將要聽到自己不該了解的消息。
南極仙翁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繼續說了下去。
話說當初魔道誕生之時,三界盡皆為之震動。
人仙妖三界的格局已持續無數年,沒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冒出第四界,讓幾乎所有修士都關注此事起來。
但氣質最為上心的,卻是已成就佛陀之位的世間唯一真佛。
因為祂在魔道誕生的一刹那,竟然從魔道感應到了成道之機!
冥冥中,祂似乎漸漸明白,與自己天生對立的另一麵,出世了。
佛,魔。
猶如一體兩麵,本身卻同出一源。
一旦祂能渡過此劫,佛魔合二為一,恐怕便可修為圓滿,得窺大道!
“修為甚至反超……”
南極仙翁沒有說出口,隻是神色肅穆的指了指天上,不言而喻。
三界內除了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天尊外,又有誰的修為能和佛陀比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