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天書
通天峰上，仿佛隻剩下這三個字。
周小環不知何時，已經落在了地上，恢複血色的小臉急促喘氣，卻目光欣喜地望著急速逼近的那一方大鼎。
法清整個身體僵在原地，身體不斷顫抖。
魔羅舍利跳動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大，猶如重槌擊鼓一般在天地間震動，仿佛要將法清的身體限製在原地。
然而腦海中的那道倩影卻在此刻愈來愈清晰，縱然元神黑蓮再如何顫動、壓製，但在蘊道珠的震懾下，終究不敢對法清做出實質性的舉動。
隻能任由法清身體的顫抖由微至大，由弱至強。
隻差一寸便可成型的丈六魔身，卻在此刻，瘋狂的戰栗起來。
漆黑的皮膚、道道的魔紋，在這一刹那，猛烈地震動起來，散發著一股股攝人心神的魔氣，仿佛下一刻便要崩潰。
而座下的黑色蓮台，早已潰不成形，隻剩下淡淡一層虛影。
然而法清依然不管不顧，渾身劇烈的疼痛和仿佛要膨脹到炸裂的魔羅舍利，此刻好像不存在一般。
一點一點的回過頭，那方大鼎，已在那白衣女子的引領下，停在了他的身後。
立在人群中央的綠衫少女，終於與他腦海中的那道倩影，完全重合！
咚——！
心頭大震！
這一刻，倩影的模樣是如此清晰，淚跡斑斑的容顏與眼前的少女一般無二！
魔羅舍利出現絲絲裂痕，六欲魔身也沿著魔紋綻放出恐怖的幽光。
身體各處傳來痙攣般的劇痛，意識內的神魂也傳來一股股讓人痛不欲生的撕裂感，似乎在與元神黑蓮逐漸分離。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卻完全阻止不了他漸漸恢複神采的目光中，輕輕吐出的兩個字。
“碧瑤……”
轟！
刹那間，魔羅舍利完全破碎！
六欲魔身幾乎與之同步的崩潰破碎，恐怖的氣浪蘊含著巨大的衝擊力，四散而去！
然而，卻唯獨避開了那方大鼎的方向。
轟隆隆——
眾多修士瞬間神情大變！
然而縱然情急之下立刻出手抵擋，卻依然在這股氣浪下被不斷逼退！
令人心神震動的大地哀鳴聲響起，這些修士們的腳下瘋狂震動、翻湧。
哢……哢哢——
一股低沉而厚重的龜裂聲從大地深處響起，猶如天傾一般的末日場景在天地中出現。
通天峰，斷了。
……
熟悉的意識空間，法清神魂所化的身軀在意識內緩緩睜開眼，目光仍自帶著那抹激動。
然而入目之際，卻是那朵龐大無比的元神黑蓮。
一片片幽黑的蓮瓣上，散發著玄奧的紫光，氣息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緣由，自然是這些時日裏，元神黑蓮悄然吞噬吸收了許多能量。縱然此刻元神黑蓮與法清的元神已經再次分離，這實質性的成長也已經作用在元神黑蓮的本體上。
當然，準確的說，應該是實質性的恢複，並不是成長。
然而在元神黑蓮中心，蘊道珠所在之地，此刻卻散發著一抹淡淡的金光。
閃爍不定，若隱若現，卻仿佛在呼喚著法清過去。
法清目光漸漸平靜，心中隱有所覺，神魂之軀一動，躍入蓮心之處，虛幻的手掌輕輕觸去。
“阿彌陀佛……”
一聲低沉的佛號，寧靜而清澈，仿佛能夠洗盡人心鉛華。
一個慈眉善目、法相莊嚴的僧侶，雙手合十，出現在蓮心之上。
祂微微一笑，與法清四目相對。
“你終於來了。”
“緊那羅菩薩？”
心中刹那間有些疑惑，但那黃白色的僧袍勾起了法清往昔的記憶，加上此刻腳下所踩的元神黑蓮，不難猜出這是誰。
不過對方緩緩搖了搖頭，臉上仍帶著那抹微笑。
“既非緊那羅，亦非無天。”
“貧僧隻是一縷仍未逝去的殘魂罷了。”
“如今一朝複蘇，一刻鍾後便要逝去，從此回歸天地之中，再無一絲痕跡。”
“……”
法清麵色漸漸肅然，仿佛明白了什麽，微微合十一禮。
和尚淡淡笑了下，似乎對自己即將迎來結局毫不在意。
“無須多想，隨著黑蓮的力量漸漸恢複，貧僧本就要在沉眠之中被其吸收、同化。”
“如今得以蘇醒，既是貧僧臨死前的幸運，也是你苦海回頭的造化。”
“造化？”
法清不禁問了一聲，好像隱隱有些猜測。
和尚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不錯。”
“你可知道，你所修煉的這篇魔羅經，乃是由魔界大聖魔羅所創，是世間真正的成魔之法。”
“而這朵黑蓮殘片，其真正的名字，乃是十二品滅世黑蓮，代表著大道之下一切黑暗類法則的本源。”
“兩者相合，你真正成就六欲魔身之日，便是徹底墮入無邊黑暗之時，再無回頭之路！”
“……”
法清沉默不語，回想起當初在須彌山之上入魔時的場景，或許的確有元神黑蓮推波助瀾的作用，但更多的，卻還是自己心神大亂後的想法。
如今得以恢複神智清明，也不是自己勘破了那無盡黑暗，而是那道被自己刻意遺忘的倩影生生地拽了出來。
“阿彌陀佛……”
耳邊再次傳來一聲佛號，將他心中的雜思雜念滌蕩一空。
和尚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並無責怪之意。
“一時對錯，無需常掛於心，你現在既已離開魔念的掌控，便還有回頭之路。”
“貧僧時間所剩不多，接下來每句話，你要牢牢盡在心裏，不可忘卻。”
“是，……大師。”
停頓了一下，還是依其心意，改口稱大師，不再稱菩薩。
和尚緩緩點了點頭，身影已經漸漸有些虛幻。
“你在外麵的身體此刻已近乎崩毀，但之後，卻會重新孕育出一具魔身。”
“凝結舍利，成就魔身，你的身體在入魔期間早已與魔氣融合的不分彼此。”
“一時的崩毀隻會導致你的力量衰弱，但卻不代表從此以後，你就擺脫了那凝聚你精氣神的魔羅舍利。縱使你此刻已恢複清醒，但終究會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魔羅舍利會重聚，無盡魔念會重生。”
“可你的意誌，卻還沒有強到足以抵禦黑蓮與魔羅經的侵蝕，隨著你的神魂壯大，此兩者也會一同壯大，如跗骨之俎，難以除去。”
“想要改變這種情況，唯有兩種方法。”
“其一破除，其二抵抗。”
和尚說到這裏，抬起頭看向蓮心上散發著淡淡清光的蘊道珠，目光一片驚歎。
“此寶氣息奧妙無比，仿佛包含著無盡大道，絕非平常之物，想必你如今還不懂的如何掌控吧。”
“的確如此。”
“好，那第一條路便就此斷絕。”
和尚表情一收，露出一抹苦笑。
“因為貧僧也不知道此為何物，更不知道如何運用。”
“而除非你以無上神力，將體內的一切魑魅魍魎通通掃淨，否則唯有慢慢與其抗衡，在無數時光中擺脫其影響。”
“那便隻有第二個方法，抵抗。”
“此言何解？”
法清一邊問，一邊似乎想到了什麽，扭頭看向了黑蓮之外。
一道倩影巧笑嫣然地看著他，臉上仍自帶著原來的淚痕。
和尚微微一笑，身影愈加淡化，點了點頭。
“不錯。”
“便如貧僧當初的菩薩之相，乃是始終存在於惡念無天內心最深處的善念；這個少女，既是如今驅散你心中魔念的光芒，也是你未來苦海回頭的唯一渡船。”
“將她帶過來，帶到這元神黑蓮的蓮心之處。”
“……”
法清沉默了一下，一躍而起，來到那倩影身邊。
攬起她的腰肢，往蓮心處飛去。
然而隻是來到的黑蓮的蓮瓣之外，便被一重幽光阻擋。
他可全然無阻，這道倩影卻不得進入。
法清反複試了幾次，但之前與他融為一體的元神黑蓮，此刻卻沒有做出一絲回應。
抬起頭，望向蓮心之處。
和尚的身影，已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便要散去。
然而他還是模糊的朝法清笑了笑，右手指了指頭頂的蘊道珠。
“用你獲得的那幾卷天書……”
唰——
蘊道珠散發著淡淡的清光，將和尚的身影徹底掃滅。
法清心中一震，驚喜之餘又有些悵然地朝和尚消失之處行了一禮。
直起身，伸手一招，四卷天書映現在意識之中。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十個大字，與那四篇密密麻麻的經文，散發出淡淡的清光，仿佛與蘊道珠有了聯係。
但下一刻，光芒隱去，似乎缺少了什麽東西。
法清目光一沉，知道是少了什麽。
隱藏在天帝寶庫中的天書第三卷！
懷中的倩影仍自巧笑嫣然地看著他，但眉宇中的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法清微微一笑，朝意識之外看去。
轟！
心神歸位！
……
天地之間，那具近六丈的魔軀已然崩潰解體。
然而那無盡的魔氣卻聚而不散，反而迅速擴張，化作一片翻湧不息的黑霧，將那片小小的天地徹底遮掩。
萬丈深淵的另一邊，原來是雲海廣場和玉清殿的位置，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東西。
之前聚集在那裏的數千名修士，小部分在這地動山搖之中滾落深淵，但大部分已被青雲弟子帶到了其餘六脈山峰上避險。
唯有一些上清境以上的修士，還依然駕馭法寶懸停在天空之中，目光不離那一團幾十米高的黑霧，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另一側的大地也在氣浪之中被犁去了一層，但畢竟是避開了伏龍鼎的方向，威力減弱了許多。
鬼王宗十幾人站在伏龍鼎上，同樣在凝視著那團散發不詳惡意的黑霧。
碧瑤小手有些不自然的攥起，卻被幽姬撫了撫秀發，讓她不至於過於緊張。
小白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伏龍鼎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碧瑤，對剛剛的情形仍有些驚訝。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那團數十米高的黑霧突然一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下一刻，黑霧裏仿佛出現了一個黑洞，在不斷吞噬著這些魔氣！
天地中刹那間開始陰風呼嘯，隱隱有無盡痛苦的哀嚎。
黑霧的體積越來越小，最後隻剩兩米左右。
與此同時，一個頎長俊秀的身影，身穿一襲月白色僧袍，出現在眾人眼中。
咚——！
他睜開了眼，仿佛在眾人心中響起了一聲驚雷！
無盡的魔意蘊藏在那雙瞳孔之內，仿佛兩個無底的深淵，讓人湧起一股墜入其中的衝動。
在場之人無不心中一緊，這與他們想象的場景並不一樣！
然而法清卻隻是朝著碧瑤微微一笑，便朝天空的西南方向看去！
無窮無盡的魔念在侵蝕著他清醒的意識，那破碎的魔羅舍利不知何時，果然也悄然複原。
這讓他不敢有任何耽擱的舉動，神情一冷，眉心已經閉合的豎眼驟然睜開！
轟！
一道幽紫色的光柱，仿佛目光一般，直直射入天際！
所有擋在前麵的東西，盡皆被湮滅為灰燼！
雲端之上的幽紫色光芒，縱貫神州！
神州浩土，西南之地。
八千裏死亡沼澤最深處，一顆巨大無比的通天巨木筆直向上。
在其最頂端的地方，塵封無數年的天帝寶庫，仍然處於封閉之中。
而此時，居於通天巨木之上的天帝寶庫守護獸，一隻氣勢磅礴、體型巨大的神鳥，仿佛感受到危險的來臨，突然睜開一雙眼睛。
遙遙的天際之邊，一道幽紫色光柱，徑直向天帝寶庫的大門衝去！
“唳——！”
黃鳥長鳴一聲，眼神中出現人性化的憤怒之色！
然而那幽紫色光柱突然浮現一張魔臉，猙獰無比！
“滾！”
冥冥中一聲低喝，令黃鳥霎時間頭昏腦漲，眼冒金星，巨大的身體搖搖欲墜。
幽紫色光柱並沒有理它，直直衝向了天帝寶庫的大門上！
轟隆隆！
寶庫不斷震蕩！
一絲絲縫隙，被幽紫色光柱強行打開！
黑暗的寶庫內，一道神秘的光線，閃爍著寶庫深處。
擠進寶庫內的幽紫色光芒去勢不停，徑直延伸至那片神秘光芒之中。
一個形狀古拙的木杯，與托著它的木台、乃至更下麵的通天巨木，完全連接在一起。
而發出光芒的，正是木杯液體中浮起的一顆奇異石子。
這道本質上是法清目光的幽紫色光芒蔓延過去，直直觸碰到了石子表麵。
嗡——
天帝寶庫內的這一方天地嗡鳴一聲，仿佛時空靜止。
在神秘的吟唱之中，一篇金色的經文，浮現在寶庫之內！
天書，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