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誅仙劍陣
往日裏雲霧渺渺、仙氣蒸騰的通天峰上，此刻以虹橋為界，劃分兩方天地。
道玄真人手持誅仙古劍，引天地之靈加身，周身綻放無窮光芒。
在他身前，則是上萬修士列隊而立，有正有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卻盡皆一副決然怒目之色！
漫天的霞光直衝雲霄，仿佛要捅破這蒼穹！
但另一邊，卻是一片死寂冰冷的黑暗。
法清微笑著浮立在黑暗中心，以其為點，身後盡皆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天幕。
無窮無盡，仿佛望不到邊界，不知道延伸了多遠。
翻湧的魔氣夾雜著此起彼伏的恐怖嘶鳴，形成一個遮天蔽日的魔獄，阻隔吸收了所有光線。
人間與地獄的景象，在這一刻，是如此涇渭分明，清晰了然。
縱使此前認為法清修行時間不長，並不認為他有多厲害的修士，此刻麵對著這滔天魔焰，也悄然緊張起來。
混跡在人群中的法善，作為天音寺僅存的弟子之一，心情充滿了荒誕、悲哀，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當初七脈會武觀禮之人中，你是不甚起眼的一個。”
“想不到不過數年時光，你的修為便突飛猛進，堪稱天下第一，老道也有所不如。”
“可惜，入了魔道。”
璀璨光暈中的道玄緩緩開口，聽不出任何情緒，在誅仙古劍的加持下，如神如魔的聲音顯得分外飄渺，仿佛來自於九天之上。
“哦？多謝真人讚譽。”
法清微笑著望著他，並不在意最後一句話。
不過道玄並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焚香穀一役，老道已經明白，單憑青雲之力，不可能敵得過你。”
“便是加上在場的所有修士，恐怕也難以與你匹敵。”
“那你為何還要老道召集天下修士雲集至此，與你抗衡呢？”
“莫非真的是想畢其功於一役，從此再無後患？”
“我看不然。”
“……”
法清臉上的笑容已逐漸淡去，漸漸變得麵無表情。
“真人覺得我是什麽意思？”
雲海之上，蒼穹之下，隻有兩道聲音，在仿佛平常交談一般對話。
上萬名修士盡皆沉默不語，靜靜聆聽。
“你明知道老道這些人不可能會讓低階修士過來，更不可能讓宗門傳承就此斷絕，何談再無後患之說？”
“老道思前想後，終於在一位高人的指點下，才大概明白了過來。”
“你不是什麽嗜血嗜殺、以折磨玩弄取樂的魔頭。”
“你也不是無敵於天下，但求一敗的絕世強者。”
“你是一尊魔。”
“一尊無情、無欲、無好壞之辨、無善惡之分、近乎天人般超然物外的魔。”
“但你和天人唯一不同的是，你心中有所求。”
“求修為精進、求境界提升、求自身超脫。”
“若老道所料不錯……”
道玄的聲音忽然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你之所以做出這連番的動作，是想將我們的鬥誌、信念、希望，完全摧毀，讓整個人間化為一片絕望的煉獄。”
“你在以這極致的情緒、放縱的**為食。”
“老道說得對麽？”
“……”
一時間，天地間針落有聲，沉默的近乎壓抑。
無盡黑暗中的那些嘶吼也仿佛感知到了什麽，盡皆安靜了下來，不敢作聲。
良久，天地中忽然傳來一道悠悠的輕笑。
“嗬……”
“真人果然獨具隻眼，對貧僧的想法明若觀火。”
“隻是貧僧很好奇，那位高人是誰？”
話音未落，法清便看向玉清大殿，似乎是已經有了答案。
“小環，出來吧。”
“……”
一個頎長清瘦的身影，左手拉著個少女，從玉清殿內走了出來。
周一仙，周小環。
周一仙麵色肅然，目光沉重地看著發情，並沒有說話。
而一旁的周小環則泫然欲泣，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神情悲傷地望著他，隻覺眼前之人與自己印象裏的相比，是如此陌生。
“嗬嗬……”
“貧僧就說，還有誰能為真人指點。”
“也就隻有這位與我因果交纏，又精通命數之道的小環妹妹了。”
“小環，天書第一卷總綱，如今修行的如何了？”
“……”
語氣似乎十分親切，但卻令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無不心中一寒，仿佛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
周小環渾身一抖，被周一仙立時擋在身後，說不出話來。
“……”
法清淡淡的掃了一眼，不再理會，轉而看向道玄。
“既然真人已經清楚了我的用意，不知有何應對之法？”
“看真人如此從容，想必已經有所準備了吧。”
“不敢，老道也隻是取巧而已。”
“若非地利人和，絕難做到這一步。”
話音未落，便見道玄真人執劍向天。
“誅仙劍陣，起！”
轟！
刹那間，青雲山脈劇烈顫動！
通天峰後山的幻月洞府驟然衝出一道縱貫天地的紫光！
其餘六峰震動不斷，赤橙黃綠青藍六色光束衝天而起，幾乎要將虹橋另一側的無盡黑暗逼退！
法清淡淡地壓了壓手，黑暗天幕重新安靜下來。
而他自己，則毫無阻攔之意，任由誅仙劍陣成型。
隻是刹那間，七道璀璨的巨大光束盡皆匯聚至光暈中的誅仙古劍內！
轟隆隆——
仿佛遠古神佛的吟唱在天空中低沉回響，整座青雲山脈仿佛要坍塌一般，劇烈震蕩！
一柄綻放出無窮劍氣的七彩巨劍，橫亙天地之間！
“成敗在此一舉，諸位，出劍！”
鏘！
無論法寶是不是仙劍，此刻在誅仙劍陣的籠罩之下，盡皆發出清脆的劍鳴！
上萬道劍鳴凝聚在一起同時作響，一時間天地之中隻聞錚錚劍音！
隻見上萬道璀璨的光芒直衝雲霄，憑空在雲海廣場之上浮現一重清光氣罩！
轟！
長長的虹橋在這一刻轟然破碎，無盡的清光將雲海廣場之外的東西一掃而空，一直到那片遮天蔽日的黑暗之前方才停息。
萬餘道劍光驟然一停，以偌大的七彩巨劍為中心，齊齊在空中調轉方向，劍尖直指法清！
霎時間，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將這無數劍光與七彩巨劍聯結在一起，令七彩巨劍再度暴漲近乎一倍！
無論功法是正是魔，在場所有人的靈力全部匯聚至誅仙劍內，一絲不留！
“誅仙劍陣自青葉祖師創立為止，守護我青雲門千年鼎盛，後人絕不敢妄動。”
“不肖弟子道玄今日同諸多同道擅改誅仙劍陣，隻為守衛天下蒼生，望祖師恕罪。”
冥冥中有道空靈飄渺的聲音在低聲誦念，放天地間那古老的吟唱仿佛如出一轍。
“修真之道本就要一往無前，縱死無悔。”
“我輩修士，今日又何惜一戰！”
“法清！來！”
“接我天下修士一劍！”
話至末尾，聲音幾乎可撼動天地！
道玄怒喝一聲，眼中出現一片凶光，須發皆揚！
轟！
自道玄以下，萬餘修士盡皆右手一揮，左手並指如劍，仿佛他們手中拿著的便是那柄七彩巨劍！
萬餘道衝天的劍光紛紛湧入七彩巨劍之中，令其體型越來越大，卻又不斷顫抖，誅仙古劍劍身上的那道裂痕愈發擴大！
刹那間，以誅仙古劍與無數劍光為基而形成的七彩巨劍，綻放出無盡光芒，在眾人的動作中，向法清斬去！
法清淡淡一笑，下一刻，神情無悲無喜，在半空中盤膝一坐。
一座遍體漆黑的碩大蓮台，將法清托於其中，綻放出無盡幽光。
法清身上自動浮現一襲袈裟，眉心豎眼完全睜開，散發著幽深的紫光。
右手橫膝，左手輕輕觸向七彩巨劍。
轟！
天搖地晃！
雲海廣場猛地斷裂一截，向雲海下的深淵滾落！
數千名修士躲閃不及，被紛紛帶了下去。
好在他們的職責已畢，許多稍微恢複些法力的修士迅速出手，將他們救了上來。
而天空中，無盡的白熾光芒與深邃的黑暗交匯在一起，糾纏、消磨！
氣浪中心處的一切物質已被徹底湮滅，好在下麵是一片深淵，影響不是太大。
但通天峰、或者說青雲山脈，已經震動的越來越厲害！
玉清大殿搖晃不已，仿佛要隨通天峰一同坍塌。
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身影浮現在玉清殿內。
伸手輕輕一按，將即將坍塌的玉清殿和通天峰硬生生鎮住！
雖還有些許顫抖，但已停止了劇烈搖晃。
人群中的蒼鬆仿佛心有所感，往玉清殿內望去。
但更多的人，疑惑之餘，還是將重心放在了不斷震蕩的天地中心。
然而刺目的光芒帶著無與倫比的氣浪風暴，令但凡修為低於青雲門上清境的修士紛紛心神震動，不敢再看。
唯有那不斷震蕩在天地中爆裂聲響，告訴他們僵持仍未結束。
手執巨劍劍柄的道玄麵目猙獰，不斷向光芒交匯的中心挺進！
身體搖搖欲墜，水麒麟也神情十分痛苦，仿佛要從空中栽落。
這令他不惜在體內爆發玄陰鬼氣，也要維持住清醒，保持著前進的攻勢！
轟！
終於，在七彩巨劍被消磨的隻剩小半截的時候，那無窮黑暗終於被徹底打破！
道玄刹那間目光極度振奮，眼中的戾氣也越來越深，左手再度並指如劍，捏出法訣，猛地一揮！
“斬！”
咚——！
天地為之一靜。
仿佛一記重錘砸在所有人心中！
不知道多少修士刹那間狂噴一口鮮血，在這震動之下身受內傷，萎靡不已！
但他們的雙眼卻愈發明亮，死死地頂著光芒交接之處！
嘭！
光芒褪去，七彩巨劍刹那間消失，露出了那把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誅仙古劍。
無盡的光芒已然消失，仿佛凡物一般毫不起眼，唯有那道蔓延整個劍身的裂痕十分觸目驚心！
與此同時，一道仿佛失去氣息的漆黑身體，從半空中滾落，即將掉入深淵之中。
轟！
安靜的天地仿佛突然炸開！
上萬修士盡皆目露狂喜之色，不約而同的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霎時間，一片狼藉的雲海廣場上，出現了響徹天地的轟鳴！
道玄死死盯著那道身影滾落深淵，心中悄然一鬆。
目光深處的那抹凶戾仿佛隨著他的心情放鬆，漸漸從眼中消失，隱藏在內心深處。
道玄恍若不覺，突然身體一軟，靈力徹底枯竭的身軀仿佛也要一同墜落下去。
就在此時，以蕭逸才為首的一眾青雲弟子，麵帶燦爛的笑容，將他的身體接住。
玉清殿內的那道蒼老身影目露欣慰的一笑，便要飄身離去。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發現，遠處橫亙天地之間的漫天黑暗，在微微顫抖。
轟！
無盡的黑暗爆發！
“咳……”
一道對眾人來說猶如夢魘般的聲音，出現在天地之內。
“真人手段……咳……果然不凡。”
無盡的黑暗往深淵中那道依然在墜落的漆黑身影凝聚。
與此同時，這道聲音仍在繼續說話。
“若非貧僧自南疆之行得了些許造化，恐怕還真不一定能在真人劍下存活。”
“誅仙劍陣，名不虛傳。”
話音落下，那道身影驟然一停。
漫天遍地的黑暗瘋狂的往他體內湧入，也令他身體越來越大！
九尺、一丈、兩丈、三丈、四仗……
一直到那熟悉的數字。
五丈九尺九寸。
法清的身影猛然一閃，小山般的身體容納了無盡黑暗，端坐於天地之間。
耀目的陽光從四方照耀在他身上，卻仿佛照在了一片永不見天日的陰影之中，一切光線都在法清三尺之外消弭於無形。
而他身後，那無窮無盡的黑暗已然消失。
焦黑狼藉的土地猶如地獄惡土，一具具掙紮痛苦的扭曲屍骸躺在地上，頭骨中空洞的輪廓仿佛在散發著不甘的哀嚎。
以無數生靈精血為引，魔羅舍利再次如心髒般不停跳動。
隻差一寸便為丈六的六欲魔身，展露在眾多修士眼中。
法清沉寂的巨大麵孔輕輕睜開眼，漆黑的皮膚上是一道道詭異的魔痕。
入目之際，蕭逸才臉色肅然的將道玄和一眾師弟師妹擋在身後，與他隔空對視。
不過道玄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露出一絲拚盡全力後的坦然，把蕭逸才拉向了自己身後。
法清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在蕭逸才等人驚怒的眼神中，將道玄托在掌中。
道玄不慌不忙，神情十分淡然。
“真人可知道，貧僧並不是一定要絕望、仇恨、痛苦這些負麵情緒？”
“你們堅定的信念、沸騰的熱血、熾熱的意誌、縱死無悔的精神，實際上都在貧僧的吞噬範圍之內。”
轟！
話音剛落，身上突然浮現一朵遮天蔽日的黑蓮！
本就靈力枯竭，此刻隻是微微恢複一絲的修士們完全無力反抗，隻感覺自己靈魂深處傳來劇烈的撕扯感！
嘭！
兩千餘名修為較其餘人更低的修士，轟然爆成血霧！
隨後化為一縷縷血氣，融入黑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