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魔羅舍利
一片狼藉的殿內，突然間鴉雀無聲。
那張熟悉的臉掛在這三米高的怪物身體上，顯得極為違和。
法清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腦袋一片空白，猶如生了鏽的齒輪一般，哢哢轉著脖子向後看去。
原本一直閉目坐在陰影處的普濟，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微笑看著法清。
然而與以往相仿的眼神與樣貌，對此時的法清來說，卻隻感到一陣陌生、荒誕、可笑。
眉心豎紋悄然綻放出幽光，流動在全身的靈力自發的運轉起來。
靈台處的氣團吞吐著靈力，猶如心髒般開始跳動。
一顆黑色的舍利，漸漸開始成形。
……
“過來！”
‘它’目露得意地低喝一聲，其中一隻手中的乾坤輪回盤再次綻放出白色光華。
“不……！”
法相霎時間睚眥欲裂，好像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將身體靠向法清！
然而卻隻吐出一個字，身體便僵在了原地。
立在一旁的法清不知為何，依然神情呆滯在原地，看著普濟的身體，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原本盤踞在頭頂的黑蓮漸漸變得虛幻，似乎已經無以為繼，在慢慢淡去。
砰——
一具軀體倒在了地上。
張牙舞爪不斷掙紮的一道靈體，從法相頭頂被硬生生扯出，發出直達意識深處的哀嚎。
可惜這裏除了法清之外，並沒有其他活人。
沒人能夠聽到他臨死前的嚎叫。
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變得越來越小，看著另一個自己張開嘴，將他吞入其中。
後悔？怨恨？害怕？
在入口的一刹那，都已煙消雲散。
三年來他在本體積蓄、在法身汲取的所有力量，通通被自己的另一個意識容納。
連帶著靈魂，也被徹底吞噬。
轟！
燃燒在‘它’身上的黑色火焰驟然爆發！
跳動的漆黑火舌愈發狂暴，甚至出現一絲絲血紅色細紋，令火焰顯得更加神秘玄奧。
“嗝——”
‘它’無比舒爽的揮舞了一下八隻手臂，肌肉虯結的軀體硬是再度暴漲了三尺，變得猶如一個巨人一般！
四張臉全部變為法相的模樣，神情極為快意與滿足，盡皆充斥著一副誌得意滿之色。
不過就在這時，殿內突然傳出了一連串的輕笑。
“嗬嗬嗬……”
“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哈哈……！”
聲音由低至高，最後化為一陣狂笑！
然而笑聲內聽不出任何喜色，唯有一股蒼涼與悲痛，甚至在愈發尖銳之中，生出了一絲詭異。
法清驟然轉身！
一片漆黑的瞳孔裏，空洞而混沌，仿佛一個無底的深淵漩渦，要將萬物吞噬。
而眉心之處，幽蓮狀的豎紋已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已經睜開的豎眼，瞳孔中泛著紫光。
潛藏在心底的無數魔念在這一刻仿佛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興奮起來，肆無忌憚地一湧而上！
這種異常的動靜自然與之前潛移默化的影響截然不同，法清就是再不清楚，也能感覺到不對。
然而此刻，他卻並不想做出什麽壓製的動作。
普濟往昔的音容一一出現在回憶之中，就算是貓狗之類的動物，陪伴十幾年也應當有深厚的感情傾注，更遑論是待他如親子的師父。
縱然法清是以成人的意識轉世至此，也早已認下了這層關係。
心中空蕩蕩的，仿佛消失了一塊。
這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一股揪心般的疼痛，出現在心中。
與其相伴的，是一顆散發著幽光的黑色舍利，在靈台內成形。
氤氳的魔氣在其周圍縈繞，流淌在身體內的魔羅經靈力，也從無色轉為黑色。
轟！
頭頂那朵已經黯淡不堪的黑蓮轟然爆裂！
由黑蓮而生的結界，也刹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然而還未等‘法相’高興，下一刻，法清身前突然出現一座猶如實質的蓮台。
一瓣瓣的蓮花好似活物，柔軟堅韌，輕輕搖曳，散發出紫黑色的光芒。
蓮台中央彌漫著雲霧，看不清模樣。
雲霧好像漸漸凝結，變成普濟的樣子，慈愛地看著他。
他的內心猶如被人用手硬生生攥住，似乎要生生疼死過去！
然而法清的神情，卻愈發平靜、祥和。
下一刻，普濟的模樣消散，變成一顆漆黑的舍利。
幽幽的光芒靜靜閃耀，似乎在等待著他，踏出最後一步。
“來……”
“與我融為一體……”
冥冥中好像有股聲音，在法清耳畔響起。
忽然，法清展顏一笑，笑容無比燦爛。
“好……”
左腳輕輕一邁，踏入蓮台之內。
右腳抬起來時，法清卻停滯了一下，耳邊仿佛響起一聲呼喚。
“不要……”
如銀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讓他心中格外耳熟。
眉心的豎眼不自覺眨了一下，流出一滴清澈透明的眼淚。
啪——
淚珠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下一刻，整個人站在了蓮台之內。
舍利，成。
轟！
刹那間，整個大殿開始搖晃！
須彌山的上空突然間風雲變色！
烏雲開始凝結，一聲聲悶雷，在雲層中隱現。
大風自西而起，在天地之間呼嘯狂湧！
在一道道驚雷霹靂之下，忽明忽暗的須彌山仿佛一隻飄搖在大海上的小船，搖搖欲墜。
籠罩住整座須彌山的法陣再次閃耀，古老低沉的梵唱又一次出現。
與之前不同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僧，橫貫天地，出現在須彌山後麵。
他盤膝而坐，下接大地，上接天空，就這麽坐著，便與須彌山齊高。
令人擔心他一站起來，便會把這天捅個窟窿。
“無量光……無量壽……南無摩利支天菩薩……”
猶如遠古仙佛的聲音，從老僧口中悄然而出。
籠罩須彌山的法陣瞬時光明大作，無數的天地靈氣被吸附而來！
“嗡瑪熱匝耶梭哈”
一句咒語從無數人心底響起，下一刻，老僧悄然消失，仿佛從未來過。
但一尊渾身籠罩在光明中的菩薩法相，自法陣凝結而來。
數不清的凡夫俗子乃至修煉之士，此刻盡皆匍匐在地，渾身顫抖著開始禱告，心中不敢有絲毫雜念。
無論他們平日是否想過祈求神佛庇佑，此刻真正見到之時，腦袋裏通通一片空白，隻剩下源於求生本能的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