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顯形
啪！
殷紅的大門裂成兩半，被強烈的氣浪轟飛進祠堂深處！
法清周身縈繞著淡淡毫光，全身被黑衣籠罩，唯一露在外麵的雙眼，此刻也閃爍著泛紫的幽光。
“呼呼呼——”
一陣陰風忽然憑空而起，絲絲縷縷的在祠堂裏外回蕩。
濃鬱如實質的黑暗突然緩緩逼近，漸漸將法清走過來的足跡一步步覆蓋。
片刻之間，也接近到法清身後，似乎在逼著他進入祠堂，也不知被這黑暗包裹後會發生什麽事情。
法清微微笑了一下，隱藏在黑布下的神情有些嘲弄。
如其所願，法清踏進祠堂，迎接他的是撲麵而來的黑暗，與一股微弱的血腥味。
淡淡的毫光閃爍，這裏的壓製比剛剛小院裏的更為強烈，隻能讓法清看清自己身邊的景象，再往外便是如墨的漆黑。
一絲絲古怪的氣息在祠堂內凝聚，似乎是某種不知名的異香。
忽然，一陣擂鼓般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古老而蒼涼。
撲通——
撲通——
伴隨擂鼓聲而至的，是有力而低沉的撲通聲。
聲音不緊不慢，一直保持著相同的頻率。倒像是什麽東西的心跳聲。
法清臉色略微有些變色，他發現這聲音實際上並非實質，而是直接在法清心中響起，完全無視了法清遍布周身的靈力。
仿佛如他所想，低沉地撲通聲似乎發現了他無法抵禦，那種異香般的古怪氣息再度出現，並且比剛剛更為強烈，令法清從中似乎感受到了無數人的禱告聲。
轟！
沒有給他機會思考這些，原本低沉的心跳聲已經猶如驚雷一般，砰砰作響！
法清麵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身體都被震動的微微有些顫抖！
心中一沉，眼睛默默閉上。眉心豎紋驟然亮起，區區蒙麵的黑布根本無法遮住豎紋閃爍的幽光。
與此同時，意識內的元神黑蓮急劇擴大，法清心神沉入，便要再度與元神黑蓮融為一體。
盡管修行隻有十幾年，法清知道必然還有許多自己不清楚、不知道的事物，但這麽古怪的力量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眼下先不說弄清楚其來源，他得先想個法子破局，擺脫這股力量的影響。
最為便捷的手段，便是以黑蓮之力降維打擊。
這等源自西遊界無天佛祖的神物，縱然隻是一絲殘片，也擁有本質上的差距。
冰涼而深邃的黑暗融入法清的心神，或者說，是他被融入了。
這也是他長期與元神黑蓮分離，隻是以操縱法寶的形式借用其力量的原因。
乍一脫離元神黑蓮，那種思維意識無比清明的感覺消失是很難受的，因為他的神識比起黑蓮，完全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雖然在蘊道珠壓製之下，令黑蓮與他神識融合，但如果真的長期融為一體，法清擔心不是他掌控元神黑蓮，而是元神黑蓮將他同質為一體。
那時候，恐怕他的情緒會永久失去，剩下來的也不再是現在的他了。
不過與元神黑蓮徹底相融的狀態確實是個很強的保命手段。
此刻，法清意識刹那間變得冰冷而漠然，周身靈力好像感受到了一樣，瞬間變得極為活躍，卻又比之前更為如臂使指，似乎迎來了真正的主人。
法清緩緩睜開雙眼……
撕拉——
漆黑的瞳孔蘊含著深入骨髓的魔意，目光所至，一切黑暗通通被撕裂！
原本響如驚雷的心跳聲驟然消失，仿佛被突然打斷！
這是力量本質上的差距，根本容不得對方反抗。
祠堂再度恢複了安靜，比剛剛亮了一些，卻仍然看不清東西。畢竟此刻正值深夜，祠堂內本就漆黑一片。
但失去了原本的遮蔽，祠堂內的一切情形，盡皆暴露在法清眼中。
正前方，一尊神像，展露在眼前。
它立在神案上，帷幔覆麵，看不清模樣。
呼——
一陣幽風憑空吹過，掀起了泛黃的帷幔。
“九黎佛尊？”
漠然冰冷的語氣從法清口中吐出，不帶有絲毫情感。
並沒有出他所料，展露在眼前的，果然是一尊八手四頭的神像，四張臉呈一副模糊的男子模樣，不知為何，依稀令法清有些眼熟。
比起之前所見的所有神像，這一尊明顯鑄造的更為細膩，體型近三米，幾乎觸及到了屋頂。
嗚嗚嗚——
祠堂外不知何時，開始回蕩起了一陣陣陰風，令本已潰散的黑暗仿佛要卷土重來。
此時元神黑蓮狀態下，神識無比清明通透的法清能夠感覺到一股古怪的力量憑空出現，在神像身上開始凝聚。
而在祠堂遠處的樺村內，乃至附近的各個村莊，村民們紛紛停住了所有動作，齊齊跪在地上，向著祠堂的方向朝拜。
肉眼乃至靈識都不可見的毫光從他們頭頂離體而出，轉瞬沒入虛空，不知匯聚到了何處。
……
祠堂內。
頃刻間，神像周身籠罩了一層幽幽的黑光。
它的體型開始縮小，金石所鑄的軀體漸漸轉化為真正的肉身，身上的那八隻手臂，也開始不自覺的微微扭曲起來。
一股極為濃厚的惡意降臨在祠堂內，夾雜著腥臭難聞濃鬱刺鼻的血腥味，仿佛令人置身於血海，埋葬著成千上萬具屍體。
法清沉默地站在一側，沒有任何動作。
剛剛乍一異動，他是來得及出手的，縱使對方有抵抗的手段，恐怕也難以和黑蓮之力抗衡。
但不知為何，他在動手的一刹那間突然心血來潮。一股不祥的預感，迫使他想要看清楚對方真正的模樣。
然而光芒隱去後，展露在他眼前的的確是一個與他身高相仿的人形身影，但四張臉上依然模糊不堪，猶如沒有五官的無麵人，隻是帶著張完整的臉皮。
“貴客深夜至此，不知找本尊何事？”
空氣微微震蕩，淡淡的聲音傳入法清耳朵。
與周圍濃鬱的惡意相比，這聲音倒顯得十分平和。
法清黑衣下的神情漠然，沒有在意對方的樣子。
修行之路道法萬千，什麽稀奇古怪的法術都有，雖然他並不是一一知曉，但以前世的見聞來看，對方應當是以神像為引，通過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或陣法，施展的一門類似於身外化身的法術。
力量確實比之前更為強橫，但並沒有令他感覺性命受到威脅。
沉下目光，定格在了對方其中一隻手托著的缽盂上。
色澤漆黑，隱綻幽光，缽盂內壁盡皆刻滿了一個個蠅頭般的小字。在法清印象中本應是一篇完整的經文，此刻字形卻已完全扭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外麵倒依然是熟悉的模樣。
一道道玄奧的紋絡蜿蜒遍布，前後各有一尊佛陀刻印其中，一者慈悲祥和，一者金剛怒目。
與普方掌中法寶，浮屠金缽，一般無二。
……
這村子並不算太大，以碧瑤的速度，理應片刻之間便可飛出村莊。
然而駕馭著傷心花飛了近一刻，碧瑤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在原地打轉，而村子內的嘶吼聲不知何時已經漸漸消失，天地之間陷入一片死寂。
皎潔的白花停留在半空中，飄灑出一片片虛幻的花瓣，轉瞬即逝，十分好看，卻也在夜空中顯得極為顯眼。
碧瑤臉色陰沉，神情變得有些難看。
一陣危險的預感從心底浮起，與此同時，四周的天地靈氣震蕩起一圈漣漪，三道若隱若現的法寶悄然在夜幕中向碧瑤襲來！
冷哼一聲，碧瑤袖手一揚。
“血魂咒！”
一道詭異血影無聲無息的出現，遍布汙濁之氣，極為迅疾的分裂攀附在三道法寶上，猙獰的鬼臉暴虐地朝法寶咬去！
三道法寶去勢被血影硬生生攔住，速度驟然一降！
一陣顫動之中，這三件法寶齊齊散發出慘綠色的靈光，試圖掙脫血影的束縛。
下一刻，鬼臉的猙獰血口咬住法寶器身，瞬間轟然自爆，發出“砰”的一聲炸響！
“唔——”
四下傳來幾聲痛哼。
三個若隱若現的影子自下方的村子裏出現，召回靈力受損的法寶，遙遙看向碧瑤，隱隱封鎖了她離開的方位。
白的有些不自然的臉上略微有些忌憚，但更多的，卻是一片肅殺的冷意。
“……”
出身自鬼王宗的碧瑤對這殺意自然不陌生，美目一寒，立時下墜落地，傷心花須臾間出現在手中。
“嗬嗬，想不到一座凡俗村落背後，隱藏著這麽深的水。”
碧瑤似是有些漫不經心的笑了笑，白皙的玉手輕輕從傷心花上拂過。
“隻是不知道，這潭水是江海……還是溪湖呢？”
話至末尾，聲音漸冷，數道白光自碧瑤身前劃過，刹那間在周身形成一片水蒙蒙的白霧，將自身籠罩其中。
對方沒有出聲，似乎並不打算與碧瑤作何交流。
互相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的捏起法決，在胸前各凝出一麵虛幻的血旗！
隱於白霧之中碧瑤眼中頓時殺機畢露，雖不知對方在做什麽，但既然敢對自己露出殺意，便是真正的蠻荒聖殿之人，今日她也必殺無疑！
傷心花急速閃爍，本體一化為三，掀起漫天花雨，朝三人襲去！
“轟！”
攻勢尚未近身，原先那三道法寶便自三人身上離體而出，一往無前的朝著花海撞去！
巨大的聲浪爆發，此時碧瑤再未如之前那般留手，瞬間將地麵炸的坑坑窪窪！
幾乎將這方寸之地全然占據的花海隻是被阻止了一瞬，便見三道法寶搖搖欲墜的倒飛而出，朝自己的主人飄去。
而那三人在倉促迎擊之下，本就極為形容鬼魅般蒼白的臉上，瞬間變得更為慘白，臉頰出現一抹不自然的紅色。
然而幾人神情絲毫未變，反而借機猛噴一口鮮血，令血旗立刻凝實！
“弟子刹黎，攜樺村信眾，恭請佛尊降法！”
站在東側的一人臉色刹那間變得極為虔誠，口中念念有詞，雙膝跪落在地。
其餘兩人也一並如此，紛紛五體投地，朝血旗叩拜而去！
然而失去了法寶抵擋，美麗而暗藏殺機的繽紛花海已經逼近！
三人並無絲毫抵抗，反而渾身鮮血淋漓的硬扛著花海攻勢，眼中滿是狂熱！
下一刻，虛幻的靈氣花雨耗盡三個人的法力，真正的傷心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閃三下！
呼——
輕輕的微風吹過，傷心花輕飄飄的回到碧瑤手中，不曾沾染一絲汙穢。
那三個人的身體僵在地上，脖頸慢慢露出一道血痕，三顆頭顱滴溜溜的滾落到地上。
待停下之時，三張臉正好麵朝著碧瑤，臉上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
“嗬嗬——”
見狀，碧瑤不經意的輕輕一笑，根本不曾在意。
她本以為這三個人也如那老人一般怪異，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解決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嗡嗡聲默默響起。
嗡——
三麵血旗在三人死後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並沒有像碧瑤所想那般消失，反而在輕微的顫動之中，逐漸離地騰空。
嘭！嘭！嘭！
三具屍體猛然炸裂，連帶著三顆滾在一旁的頭顱，盡皆化作血霧，融入血旗之中。
還未等碧瑤作出反應，血旗上出現三張詭異的人形笑臉，與剛剛那三人的模樣一般無二。
下一刻，血旗騰空而起，以天地人三才之勢瞬間落於村中各處，將碧瑤圍在中間！
一股壓抑的氣息彌漫開來，碧瑤麵色一變，立刻試圖飛身離去！
而一陣繁雜而有序的聲音，卻在這時候由遠及近而來。
三個老人各抬著一尊兩人高的神像，從三麵血旗的方向緩緩走近，也不知他們哪來的這麽大力氣。
他們的背後，整個村子裏的村民跪伏在地，神情呆滯無神，僵硬的一起一伏，一邊一邊向前挪動。
一股詭異的力量猶如結界一般，封住了整個村子。
碧瑤浮立在半空中，臉色愈加陰沉。
……
“貴客不敢當，在下隻是有些好奇，這村子為何晝夜之間有這麽大的變化。”
“不知佛尊可否為在下解惑一番？”
說著話，法清將視線挪回眼前模糊的人形身上，眼眶中的瞳孔已經消失不見，獨留兩道紫黑色的熒光。
在一身黑衣的遮掩下，顯得頗為滲人，倒仿佛兩者互換了角色，法清才是個邪魔一般。
“……”
模糊的人形沉默了一下，凝視著法清，似乎有些忌憚。
“尊駕神通玄異，想必身份不凡。今日蒙麵來訪，想來是不願透露身份，又何必來管本尊的閑事？”
“閑事？”
法清語氣淡漠的重複了一遍。
對方形影微微晃動，似乎在發笑。
“自然是閑事。”
“不過是些愚昧無知的凡人罷了，神州之大，何止萬億之數？殺之不盡，用之不竭，何況此地地處偏僻，並非什麽名門大派所在，本尊也未觸及修真界的規矩。”
“難道尊駕一時惻隱，對這些人起了同情之念？”
法清微微抬起眼，嘴角露出一個弧度。
“佛尊所言甚是，看起來的確隻是一樁閑事。”
“隻是在下就是有些好奇，為何佛尊神像手中那具缽盂，與在下記憶中的一件寶物如此相似？”
“……”
模糊人影動作一滯，似是沒想到法清的回答。
法清並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佛尊以佛為稱，不知與正道佛門天音寺，有何淵源？”
“與天音寺四大神僧中的普方神僧，又有何幹係？”
“浮屠金缽從不離普方之手，為何會出現在佛尊手中？”
“還請佛尊，為在下解惑。”
砰！
兩扇損壞的大門倒飛至門洞處，將大開的房門再度關上！
祠堂內，陷入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