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少女
次日清晨，法清穿著一身玄黑色長衫，袖口衣角處紋著一道道金色的精致條紋，走出了房間。
原本的粗麻勁衫已經被雜役拿去漿洗，這是昨晚一名雜役為他拿過來的換洗衣裳。
不過這樣一來，若不看他鋥鋥發亮的光頭，幾乎沒人會覺得他是個和尚。
當然，就算看到了光頭，若不知他身份，也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出家的僧人。
照理來說，一個和尚不著僧衣，反而穿著長衫，看起來會較為違和。
但在眉心的黑蓮豎紋映襯之下，倒讓法清的麵容顯得頗為妖異，穿上這鬼王宗的玄黑色的長衫後，竟是有些相得益彰的意思。
與衣服的氣質不僅沒有不符，反而真的像個鬼王宗內的弟子一般。
法清對此也不介意，心中覺得沒必要因為這種衣物服飾的小事橫生波瀾。
狐岐山雖大，但也不是處處都要禦寶飛天而行。
安排法清住的地方，應該是平日裏為貴客準備的客房。
獨院而落，幽靜雅致，離狐岐山主峰的明王殿也不算太遠，算是處於鬼王宗的腹心之地。
“公子，宗主命我帶您前去見少宗主，不知何時動身？”
一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鬼王宗弟子不知已在院外等候了多久，看到法清走出院子，恭敬地行了一禮，輕聲詢問道。
“現在就走吧，多謝。”
法清也沒有糾正這名弟子的稱呼，頷首合十微微點頭，回聲說道。
這弟子有些木然的笑了一笑，眼中除了恭敬之意外別無他色，絲毫不好奇法清的身份。
順著一條蜿蜒隱秘、卻又花草處處、景色秀麗的幽深小路，那弟子走在前麵，領著法清不斷前行。
一路上，隻聽見了井然有序的腳步聲和花叢草木中的鳥獸啼鳴聲，除此之外，一個人影也未曾見到。
走了約一個時辰，終於止住腳步，來到了一座布置的極為典雅精致的院落之前。
這院落看起來占地頗大，一陣花香伴著清風撲麵來襲，十分好聞。
那名弟子轉身微微行了一禮，回到剛剛走來的小路之中，轉眼間消失不見。
法清看著眼前雕紋華麗的院門，原本平靜的內心蕩起一絲漣漪，有些忐忑的吸了口氣，麵色含笑，推門而入。
一進門，法清好似踏入了一片花海。
形形色色的奇花異草遍布庭院，將整個院子染成了一片姹紫嫣紅之色。
細細瞅來，單是法清認識的花草，便不下幾十種，更別說其餘數量更甚的陌生花草了。
數不清種類的奇花異草混聚在一起，散發出一股奇異而迷醉的香氣。
法清輕輕吸一口，隻覺香氣撲鼻，仿佛直達內心，精神都為之一振，卻又想沉醉在這花香之中。
定了定神，隻是恍惚了刹那，便清醒了過來。
這香味極為迷人，若是凡夫俗子，隻怕會迷醉在花叢之中，不得脫離。縱然法清是修煉之人，也令他不知不覺間心情更為舒暢，連帶著剛剛有些忐忑的心緒，也稍稍安定下來。
沿著遍布庭院的花叢之中特意留出來的一條花徑小路，法清徐徐而行，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有賞花這種頗為雅致的愛好。
搖頭一笑，法清嘴角泛起微笑，不緊不慢的沿路而行。
這些花草看起來被人照料的極好，長勢茂盛，將法清大半個身體都掩在花叢裏，隻有那顆圓潤的光頭在清晨旭日下閃閃發亮。
……
庭院雖大，終究有盡頭之處。
片刻間，法清穿過萬般花叢，從前方枝影葉隙之中，隱隱看到一名綠衫少女，正立在花蔭之下。
婀娜有致的嬌軀俏然而立，由於距離有些遠，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卻依稀可以注意到，少女指尖，正在把玩著一朵奇異白花。
“……”
法清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旋即回過神，淡淡笑了起來。
但這笑容雖淡，卻似乎發自內心，仿佛令法清整個人都卸下了往日裏的壓抑和偽裝。
要說他有多麽想念碧瑤，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畢竟對他來說，離別不過兩三月罷了，遠遠不如碧瑤離別他的時間。
不過此情此景，氣氛已至，他也不由起了思念與欣喜之意。
撥開零零落落、伸展而出的枝葉，法清發出輕微的聲響，腳步輕移，向著少女走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碧瑤還沒察覺什麽，她不遠處站著的一個黑衣蒙麵女子，忽然疑惑地抬起頭，望向了法清的方向。
“……”
幽姬定睛一看，頓時呆住，眼中滿是驚詫之意，連氣息都出現了一絲紊亂。
“幽姨，你怎麽啦？”
氣息的變化引起了碧瑤的注意，碧瑤有些疑惑地抬起一張俏臉，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憂思，輕聲細語地詢問道。
幽姬沒有說話。
而此時，法清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終於使碧瑤發現了動靜。
“是誰？”
碧瑤轉過頭，神情化作清冷之色，看向來來人。
可看清之後，碧瑤瞬間神情一滯，驚呼一聲，嬌俏的臉蛋上刹那間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啊！”
“小……小和尚……”
仿佛夢囈一般的聲音從碧瑤口中吐出，碧瑤身體輕輕顫抖，眼中瞬息間籠罩了一層霧氣，目光裏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態。
“小妖女，別來無恙啊。”
法清撥開花枝草葉，看到碧瑤的神情，心中有些感動，眼眶也有些濕潤起來。
不過法清卻並沒有表露出這些感情，反而故作輕鬆的一笑，仿佛是兩個許久未見的朋友般，熟絡的打了聲招呼。
隻是嘴角越來越濃的笑意，和帶上了一絲鼻音的話語，暴露了他真實的內心。
“……”
碧瑤沒有答話，猶如一隻受傷的小兔般，不安而懷疑。
在不敢置信之後，第一時間湧出的情緒，卻是懷疑和害怕。
與此同時，少女的眼眶迅速泛紅，眸中落下一滴滴晶瑩的眼淚，
法清走到碧瑤麵前，左手輕輕握住少女緊繃而握的白嫩小手，右手伸向前，將少女眼角的淚痕悄然抹去。
剛剛故作輕鬆的表情已經消失，笑容隱去，法清一對眼睛怔怔與碧瑤四目而視，感動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心疼。
“我回來了。”
平平常常的四個字，從法清嘴中吐出，卻仿佛擊中了碧瑤內心最柔弱之處。
少女緊繃著的身體忽然一軟，倒在法清懷裏。
法清一驚，連忙探出右手，攬住少女纖細的腰肢，令她靠在自己身上。
碧瑤並沒有在意法清的動作，在法清懷中仰著小臉，癡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頰，熟悉而陌生的氣息傳入她的瓊鼻之內，結實的胸膛讓她感受到一股久違的安全感。
心中的不安被這安全感代替，少女的淚滴猶如止不住一般紛湧而出。
碧瑤卻不管不顧，一邊哭，一邊又翹起了嘴角。
弧度越來越大，令少女臉上眨眼間綻放出百花盛開般的燦爛笑容，隻是布滿臉頰的淚痕，反倒讓她顯得有些滑稽起來。
法清看著碧瑤的花貓臉，心中有些想笑，但鼻子卻越來越酸，嗓子也漸漸幹澀起來。
忍住情緒的躁動，卻不由得將左手也探了過去，把少女用力攬在懷中。
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沒有說話，隻是四目相對，片刻不離。
幽姬在不遠處看著兩人，默不作聲，沒有打擾。
目光中卻是有些欣慰、有些懷念、又有些豔羨。
輕輕歎了一口氣，身影消失，離開了這座庭院。
這片院子又恢複了安靜，隻有清風吹動花草枝葉之聲，悄然作響。
朝陽下，少女和少年擁在一起，身上沐浴了一層旭日金光。
地上的影子在陽光照耀下貼合在一處，好似一體，仿若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