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昭帝再次進入內殿，安國公世子夫人正在給葉皇后喂粥，見此情形，昭帝也一掃連續多日的陰沉肅殺，眉目舒展，整個人也帶了幾分如春風般的溫暖和煦。

  安國公世子夫人很有眼色的將碗遞給昭帝，並退了下來，目含擔憂的看了看葉皇后，葉皇后朝她微微點了點頭，便要告辭。

  昭帝也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使了個眼色給榮德，榮德忙恭敬的送安國公世子夫人離開。

  葉皇后側過頭，不跟接受昭帝的餵食。

  昭帝的眸子沉了沉，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柔聲勸道，「觀音婢，好歹兒再用點。」

  葉皇后閉上眼睛，不肯再看昭帝。

  端著碗的昭帝手背上的青筋冒了出來，昭帝的臉色瞬間不太好，他忍住氣，努力不讓自己發作出來，將粥碗放在一旁的几上，努力使自己的聲音清和平緩，「那就等會兒再吃，我讓諸葛長風來給你診脈。」

  一邊說著一邊想握住葉皇后的手，被葉皇后給掙開了，透出一股不願親近的模樣。

  昭帝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叫內殿服侍內侍宮女們頓時嚇得大氣不敢出，生怕成了受氣的靶子，這段時日，宮裡抬出的屍首實在不少，宮人們的噩夢就沒斷過。

  昭帝很明白葉皇後為何如此待他，明白歸明白，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等榮德進殿的時候，感到內殿透出一股沉肅、蕭殺的氣氛，瞧見昭帝隱忍的神色，心頓時就跳了跳，疾步走到昭帝身邊，忙小聲勸慰，「陛下，您可千萬得忍住，別發火，皇後娘娘是個軟和性子，好好的哄一哄就成了，安國公世子夫人不就是這樣給哄過來的嗎。」

  昭帝目光沉沉的撇了一眼榮德，悶聲道，「朕知道。」

  諸葛長風診脈完，面色是難得的嚴肅，似乎有些拿不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昭帝站起身來，諸葛長風沉默的跟了出去。

  情況不是很好，葉皇后所中之毒藥性太過霸道，雖然通過腹中胎兒排出大半毒性，也用了葯將餘毒給逼住，只待慢慢一邊調養一邊排出餘毒。但是葉皇后之前抱著求死之心，毒性再度擴散，雖然不能立即要其性命，隨著時日長了，會點點滴滴的侵襲葉皇后的肌骨氣血，讓她日漸一日的虛弱，最後直至死亡。

  諸葛長風也是到此時才發現此葯的陰毒之處，這也是他們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所有的毒素逼到胎兒中的原因，根本無法，不過好在有鎖魂玉，隨著葉皇后的醒來，也停止了毒素的再次擴散，現在他們只能先調養好葉皇后的身子，再慢慢的排毒，但是諸葛長風現在也沒有把握，是否會按照他預計的情況來走，他也只能根據葉皇后的身體情況來調整計劃。

  昭帝聽完諸葛長風的彙報之後，將暴風雨將來前的寧靜給壓制后，才淡淡的說，「朕不管你用何種法子，你要記住，保住皇后的命，若是皇後有個三長兩短，朕要你們所有人給皇后陪葬。」

  比起葉皇后不理會他的難受，昭帝更加接受不了的是葉皇後會有一天徹底離開他。

  三更鼓響，昭帝回了內殿，守夜的宮女們低垂著頭，縮著身子努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昭帝視若無睹的朝床榻走去，但還是極力的放輕了動作，以免驚擾到自中毒后睡覺就不安穩的葉皇后。

  昭帝躺下后，慣性的摸索了一番，握著葉皇后的手，還是被葉皇后給掙開了，昭帝支起身子，借著床頭宮燈發出的光，發現葉皇后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還不待昭帝開口問詢，葉皇后便吩咐，「你們都下去吧，不用守夜了。」

  因為自小跟著慧明大師的緣故，葉皇后的生活習慣一向簡單樸素，即便貴為皇后之尊，她依舊保持了很多兒時的作風，比如不用守夜。

  這還是葉皇后中毒之後，昭帝生怕葉皇後會有什麼不好不能及時察覺，才安排了的，主要就是每隔半個時辰查看一下葉皇后的情況。

  「觀音婢。」昭帝皺眉，顯然有些不贊同。

  「陛下，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昭帝一聽到葉皇后喚他陛下，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只要不是在大型正式的場合，葉皇后總是稱呼為「五郎」的，這個習慣是從大婚當日兩個人達成的約定。

  昭帝坐起身，執意的握著葉皇后的手，不顧葉皇后的拒絕，聲音中透出幾分苦澀與不安，「觀音婢，你也是怪上我了嗎，我可以跟你解釋的，國公夫人之死和你二哥二嫂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

  「不用解釋，我都明白。」葉皇后帶著幾分虛弱，「我身子狀況，諸葛大人怎麼說？」

  昭帝躺了下來，將葉皇后抱緊懷中，剋制而隱忍道，「沒多大礙，只是這毒有點棘手，他會治好你的，你不用擔心。」

  葉皇后想要掙開昭帝的擁抱，卻被昭帝用了巧勁，根本動不了半分，好一會兒之後放棄了癥狀，帶著認命般的無奈，「陛下，外頭的情形我不清楚，想必你也不會告訴我的，只是陛下，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陛下跟我，已經回不去從前了，我沒辦法再以從前的心境對陛下了。」

  昭帝心中一慌，更加用力的抱緊了葉皇后，「我知道，可是觀音婢，我不會放開你的，我們說好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你不能背棄我們的誓言的。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沒關係的，我會等，總有一天，你會原諒我，我們會跟從前一樣相愛的。觀音婢，我不會逼你的，即便你不想理我，想遠離我，都沒關係，只要你別離開我就行，我受不住的。」

  「觀音婢，我真的受不住，我沒法接受，我的生命中沒有你的存在。」

  葉皇后感覺到了頸窩處的溫暖與潮濕，原本她心中要發泄出來的種種情緒開始慢慢消散，似乎是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葉皇后才握住昭帝的手，叫昭帝敏銳的察覺，將葉皇后翻了個身，整個人團團把葉皇后圍住，葉皇后的頭靠在昭帝的懷中，耳邊聽到的是昭帝穩健、有力的心跳，突然之間，讓葉皇后縈繞在心頭的重重複雜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似乎是認命，似乎是心疼，似乎是宿命般糾纏放不開的牽絆。

  「陛下，在我原諒你之前，把我關起來吧，就像我母親說的那樣。」

  昭帝身子一僵，抱著葉皇后坐了起來，看著葉皇后平淡清和的表情，沒有說話。

  葉皇后只是低垂眉眼，沒有避開昭帝的打量，聲音亦是淡淡，無怨無憤，「我知道，你不會廢了我，可是陛下，您有宏圖大志，是萬千臣民百姓的希望，我亦望你做個勤政愛民的好君王，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這背後需要有賢明慧達的皇后做倚撐，我連宮務都無法做好，更別提去幫你出謀劃策了……」

  昭帝急促的打斷葉皇后，「觀音婢，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在乎這些，你好好的在我身邊就成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葉皇后搖搖頭，繼續說道，「陛下，有些話，我必須要與你說明白，我不是合格的妻子，跟談不上做個皇后了，我的存在，只會成為你的拖累，你和母親瞞著我所有的一切，我其實知道，這次事件，肯定很多家族都參與其中，西北兵亂之時個引子。先帝都未解決的事情，不是你登基三年就能解決了，若是你再執意如此，只怕朝廷動蕩，兵變民亂，一旦硝煙起，受苦的還是那些無辜的百姓。」

  說道這裡，葉皇后氣息有些急促，昭帝忙輕拍葉皇后的後背，「你不要說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葉皇后抓著昭帝的手臂，面容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嚴肅，「陛下，你不明白，政治權利我不懂，我知道陛下所做這一切，不過是將分散的兵權收回，以免各處將領權力過大，容易起兵鬧事，從太祖至今，此類事件屢禁不止，致使多少無辜百姓為之殞命、流離失所。陛下要做的事情，我不阻攔，我只是希望，陛下在做任何一個決定之前，想一想陛下的肩上的責任與義務，陛下不是金鑾殿上的皇帝，是天下子民的保護者，陛下是必須要保護你的子民性命安全，生活無憂的。」

  「是我無能，不能協助於你，可是我不能再拖著你前進的步伐了，不然，這就是我的失職與不當了。想要得到什麼，就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知道陛下的執念，基於夫妻的情誼，不忍讓你為難，所以，還請你務必要答應我這個請求。」

  聽得葉皇后這一番話，一時間各種情緒湧上昭帝的心頭來，「觀音婢。」

  「陛下，個人事再大也是小，國事再小也是大，我不能因我一時憂憤而誤了國事，也不能讓陛下為此而驚動朝綱。陛下，您只管做您該做的，只是還需記住，務必要以天下百姓為重。」

  「我會一直待在坤寧宮，那裡都不會去，會一直陪著你，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只是，現下我還是沒辦法去原諒你，所以，就這樣吧，死去的人不能復生，那就多多顧念還活著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