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昭帝一怔,隨後就否定,「沒有,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宮人假傳的消息,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國公夫人只是受了點小傷,我讓太醫去看了,沒什麼大礙,你不要太擔心了,你身體好不容易好一點,可不要再想些事情,免得傷神。」

  「五郎,」葉皇后抓著昭帝的手,一臉認真的逼問,「你跟我說實話,不要騙我,我母親是不是死了,我感覺得到,」然後葉皇后雙手抓著胸前的衣服,「我今早夢見母親了,她來跟我告別,讓我好好活著,跟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我問宮裡的人,他們都跟我說我母親很好,這應該是你的意思,我母親應該一點都不好,我能感受得到的,我心裡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難過,都好些年了,莫名的難過,應該是母親受傷很嚴重,不像你說的那樣。」

  葉皇后搖著頭,臉上滿是惶惑不安、擔憂、傷心……「我能感覺得到的,母親她很不好,哥哥們應該也出事了,是不是?肯定很嚴重,不是你跟我說的那樣,肯定是他們都不在了,前幾天我還夢見了二哥和二嫂,五郎,你告訴我,你跟我說實話,不要再瞞我了,母親和哥哥們到底怎麼了。」

  昭帝緊緊的抱著葉皇后,本來說著的安慰話,也聽了下來,一直不安的葉皇后也安靜了下來,無比肯定和冷靜的說到,「母親,她死了,是不是。」

  昭帝沒有說話,他側開了臉,不看葉皇后。

  「我大哥、二哥還有三哥了,他們怎麼樣了。」葉皇后以從來沒有過的冷靜口吻問昭帝。

  昭帝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幹澀的開口道,「國公夫人,今早去了。你大哥還活著,你三哥受了重傷,還在昏迷不醒中。」

  「我二哥和二嫂呢。」葉皇后直直的盯著昭帝,眼淚不停的滑落,勾了勾唇,笑容清淡,語氣透出一股詭異的平靜,「五郎,說實話,不要再瞞著我,他們是不是死了。」

  昭帝對上葉皇后清透的目光,心裡一慌,便老老實實的說了,「半月前,就收到西北傳來的消息,在與西羌人作戰中,你二哥為了救你二嫂,以身擋劍,你二嫂為了救你二哥,誤入西羌人陣營中,被西羌人狙殺……」

  「來人啊。」昭帝驚慌大叫,緊緊抱著噴出一口血,隨機陷入昏迷的葉皇后。

  內殿頓時慌亂一團,昭帝緊緊握著葉皇后的手,露出了難得的驚慌失措與茫然無助的情態來,倒是讓一旁的榮德瞧著紅了眼睛。

  三更鼓聲響,淺淺的一彎新月已經隱在了厚重的夜幕下,雪后的初冬的冬夜裡,星星似乎都格外的璀璨,高懸在屋檐下的宮燈照的青石磚地面散發著幽幽冷光,昭帝坐在坤寧宮正殿大門口,看著天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榮德小心的給昭帝披上披風,小聲的勸慰,「陛下,您還是先歇一歇吧,如此這般乾熬著,龍體如何受得住?皇後娘娘怕是要擔心了。」

  昭帝無聲的笑了笑,榮德看著有些不忍,「陛下,奴才知道您心裡難受,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情,您就……」

  「她恨自己,」昭帝打斷榮德的話,仰頭看著天空,「她恨自己。」

  「陛下,」榮德有些不明白,小心翼翼的試探,「奴才不懂您在說什麼,您……」

  昭帝轉過頭看著榮德,讓榮德給嚇了一跳,昭帝竟然在落淚,榮德有些慌亂、無措道,「陛下……」

  昭帝搖了搖頭,悲愴且無比嘲諷的道,「觀音婢,她恨自己,她覺得都是她的錯,她居然不怪我,不怪我……」昭帝緊緊的握著榮德的手,「她不怪我,不怪任何人,她怪她自己,恨自己,覺得都是自己的錯,觀音婢啊,她恨自己。」

  昭帝雙手捂著臉,蹲下身子,身子如同宮燈一樣微微的顫抖。

  榮德想要去安慰昭帝的雙手停在半空抖動著,眼眶很熱,作為昭帝的心腹之人,榮德很小的時候就跟在了才出生不久的昭帝身邊,是親眼看著從前天真活潑、調皮可愛的五皇子在經歷人生第一次巨大變故后如何性情大變的,心理的創傷如何給他的身體帶來了巨大的病痛,很長一段時間都持續不斷的折磨著他;眼睜睜的看著昭帝對葉皇后鍾情,到著迷到現在的偏執,沒人比他更清楚,葉皇后對昭帝意味著什麼,不僅僅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戀,還是心靈的依託,精神的依靠。所以,他很清楚,一旦葉皇后沒了,昭帝,是絕對會發瘋的。

  想到葉皇后,榮德心口開始發疼,葉皇后,真的真的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他很慶幸昭帝身邊有她相伴,也曾憂慮過葉皇后對昭帝的影響……她太好了,遇上她,是昭帝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但是,昭帝於她,確實她一生中最大的禍事。

  榮德曲下身子,靠在昭帝身旁,婉言相勸,「陛下,皇後娘娘只是因為安國公夫人和葉二爺和二太太仙逝才一時心中悲痛,想不開才這般的,您不要過於擔憂,好生的勸著娘娘,她會想明白的,陛下,您……」

  「你不懂,」昭帝看著榮德,凄然一笑,「觀音婢,她,她不想活了,觀音婢很聰明的,她應該猜到了,所以,她才會怪自己,她不想再拖累人了,所以她不想活了,你究竟明不明白啊。」

  榮德沒有說話,他當然明白,諸葛清的醫術很高明,葉皇后本來身體已經調養的差不多了,突然間葉皇后的身體狀況就變得很槽糕,沒有外來因素,是葉皇后她想要殺了自己。

  「所以,朕不會放過他們,所以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觀音婢要是有個好歹,他們全都活不了!」昭帝咬牙切齒,帶著刻骨的恨意,「是朕待他們太優容了,忘了朕才是皇帝,一個個膽大包天的,朕全都饒不了!」

  看著昭帝瘋狂迷亂的神色,榮德的心如同無底洞般直直墜落,一股恐懼之感縈繞上來。

  當晚,平王、禁衛軍大統領、五軍都督府的左右都督等掌管情報、軍政等機關負責人被緊急召進宮。

  隨後幾道詔令從乾清宮發出,發送給大周各地軍隊的首領。

  昭帝取消了大小朝會廷議,停了朝臣們的求見。

  在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京師各城門口要進出京師的人已經排成了長隊,京師城門還未開,進出城的百姓開始有些騷動不安起來,在太陽快要脫出地面爬上天空的時候,又來了一波護衛軍,然後有人宣布詔令,京師將要封城,所以人員不得在城門口逗留。

  本來還在牢騷滿腹的百姓們這才覺察出了不對勁,一個個噤若寒蟬,快速的離去,只剩下城門口面容肅靜的護衛軍。

  有早起擺攤的平民百姓也很快的敏銳的覺察到了不對勁,收拾好才擺放好的攤位,匆匆回家去,嚇得一些要出門的人也縮了回去,關上屋門。

  在陽光灑滿整個京師時,比起平時的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此時的京師安靜詭異的過分,讓人心裡頭著實不安。

  安國公世子夫人聽著外出採買的管事媳婦回來的報告,眼皮子跳了跳,吩咐人看好府里一切,驀然又覺得有些不安,叫來知琴,低聲吩咐,「你速速派人去一趟濟寧侯府,看謝大爺(謝譽)有沒有進宮,若是沒進宮,讓他來一趟國公府。」

  知琴福了福身,匆匆離去。

  謝譽進宮了,四更鼓聲還未想起,被昭帝派人叫進了宮,然後把三皇子交給了謝譽,謝譽帶著三皇子出了宮,回濟寧侯府的一路上三皇子都醒過來,謝譽知道,三皇子肯定是喝了安神的湯劑,親自把三皇子放在了正則居的內室的床上。

  一個人坐在臨窗大炕上,讓守夜的丫鬟泡了濃茶,擺好棋盤,一個人研究起棋子來。

  五更聲盡,卯時了,謝譽看了看還未下完的棋盤,又喝了杯濃茶,去內室看了三皇子還睡著,活動了一下筋骨,滴漏顯示是卯時一刻,這是濟寧侯致仕後起床的時間。

  謝譽換了身衣裳,洗漱一番後去了正安堂。

  正在洗漱的濟寧侯聽得謝譽來了,有些吃驚。

  謝譽請安后,小聲道,「祖父,出事了。」

  濟寧侯大驚,忙低聲道,「出什麼事情了。」

  謝譽搖搖頭,他還真不知情,「昨晚陛下宣我進宮,也沒說什麼,只是把三皇子交給我,說讓三皇子在府中待幾日。祖父,那已是宮禁時分,宮門已經落鑰了,陛下從來未有這般做過,我派人給容大總管消息,容大總管才派人送了口信過來,說是皇後娘娘出事了。」

  濟寧侯這下是真的神色全變,緊緊抓著謝譽的手臂,「時態嚴重嗎?」

  「其他的,來報信的人說,讓我別打聽了,告誡我說,守好府門,這幾天別出門,然後提了一下安國公世子夫人。」幾乎一夜未睡的謝譽除了眼眶有些紅血色,容色絲毫不受影響。

  濟寧侯聽完,在屋裡走來走去,好幾圈之後,幾乎是肯定的說,「是不是皇後娘娘知道了安國公夫人去了,然後……所以陛下是下定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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