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老二,我準備給你謀貴州承宣布政使司左參政,應該不成問題,」濟寧侯喝了口茶,溫和的說,「你就帶著你媳婦一道去,她能輔助你。」

  「老三,外院諸事從明天起開始接收,老三老四,回去交代你們媳婦,這段時間就多跟你們母親和老二媳婦學著打理內院諸事。」

  「那子明和子明媳婦哪?」謝四老爺有些不解。

  濟寧侯夫人年事已高,精力不足,這些年,內院中各項事務幾乎都是謝二老爺媳婦等三人在打理,張氏雖不成,傅氏本身理家能力是有的,也曾被濟寧侯夫人帶在身邊理事,冷眼旁觀,硬是沒挑出錯來,正則居被傅氏打理的井井有條,滴水不漏的,也從未在張氏手中吃虧,反而張氏還未落得不好。濟寧侯夫人才對傅氏漸漸改觀,後來又生了有祥瑞之稱龍鳳胎,傅氏才真正得了濟寧侯夫人的愛護,會時常在濟寧侯面前說情。

  謝四老爺對內院情況雖不是全然了解,也是能知個七七八八,他善於察人,對傅氏影響不錯,覺得當得起冢婦之責,傅氏人情上比謝譽圓滑真誠的多,連著謝譽跟堂弟妹的關係也好了不少,經常聽著妻子謝元氏對傅氏讚譽有加,傅氏沒有內院管事之權,於謝譽不太有利。

  濟寧侯教子甚嚴,即便不得濟寧侯歡心的濟寧侯世子,也是嘴甚嚴之人,外人能難探出從他們嘴裡探出消息來。

  「子明暫且不會回府,等事情定下后我再做安排。」

  雖然對謝二老爺等三子放心,濟寧侯還是不免叮囑,「子明另受了差事,風波未定之前,不便回城,你們各自關照好家門,別違背上意,置侯府艱難之地。宗族那邊,老四,你私下叮囑幾位族老,不要壞我大事。」

  濟寧侯說的隱晦,卻叫謝二老爺等三人聽得即心驚膽戰又熱血沸騰。

  謝譽回到小湯山別院時,還未踏進院子正門,便聽到清朗的讀書聲,慢慢踱步到被闢為書房的西廂房,站在窗外看著屋子裡認真讀書的三個孩子,神色滿足且得意,攔住了要提醒的侍女。

  三皇子是未滿三歲就啟蒙了,是昭帝欽點溫道宗為啟蒙先生,溫道宗也是昭帝的啟蒙先生,溫道宗出生書香世家,其曾祖輩到父輩在文壇皆有盛名,幼時才名便顯,十七歲因連中三元而天下聞名,被先帝破格點為翰林院侍讀。溫道宗性情耿介,頗清高,也曾得罪人,在仕途上不太順利,但先帝愛其才,后被指給了已經連續趕跑十多位先生、老師的昭帝,溫道宗用才華鎮住了昭帝,自此昭帝安心求學。

  苗苗和榮哥兒卻還沒啟蒙拜師,一直是謝譽親自教養,濟寧侯是想把兩個孩子送到謝氏族學中,謝譽看不中才學不如他之人,一直也沒有找到能讓他點頭的先生,便一直拖著,想著最後送兒子榮哥兒去給三皇子做伴讀。

  謝譽仔細聽了好一會熱,啞然失笑,苗苗和榮哥兒論語還未讀完,現在跟著三皇子讀起了孟子,覺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推門而進。

  苗苗和榮哥兒眼睛都亮了,但沒敢動,依舊認真的讀書,明顯心思有些鬆散了。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兒,」謝譽打斷了讀書聲,溫和道,「苗姐兒跟榮哥兒先跟乳母下去休息片刻,爹爹跟阿煦有事要談,等會兒再來描紅。」

  苗苗和榮哥兒都拿眼睛看三皇子,小聲鼓勵,乖乖的跟著謝忠家的出了門。

  謝譽朝三皇子行禮,三皇子微皺眉頭,「我現在不是三皇子了。」

  「對外是如此,」謝譽神色淡然,「於私下,不敢忘尊卑。」

  三皇子靜默,不敢反駁,問了心中最關切之事,「大人可是從京師歸來?宮裡形勢如何,我母后究竟如何,還請明言,不要做隱瞞。」

  謝譽俯下身子,與三皇子對視,神情沉痛,「皇後娘娘中毒了,據說危在旦夕,陛下下皇榜厚賞傳召天下醫者為皇後娘娘解毒……」

  「可查出是何人害我母后?」三皇子打斷謝譽的話,眼淚瞬間盈滿眼眶。

  「我出城時,宮中江充容、吳婕妤入了冷宮,行人司還在拷問其服侍宮人;安陸侯府、吏部左侍郎江府被查抄,主要人等入天牢,皇城司在追查相干人等。」

  「我母后,情況很危急嗎?」三皇子坐不住了,要衝出去,「我要回宮,我要回宮,我要看我母后,你放開,你放開我,謝譽,你大膽,快放開我……」

  三皇子的動靜傳到了正房,正準備吃點心的榮哥兒和苗苗對視一眼,放下碗,準備去西廂房,被傅氏給呵斥住了,「站在,誰都不準出門。」

  苗苗想求情,對上傅氏沉靜猶如深井的眸子,不敢開口,乖乖的坐回原處,還機警的拉了榮哥兒。

  謝譽摟住三皇子,並未勸說,由著三皇子發泄,直到三皇子靜靜平靜下來。

  謝譽讓丫鬟準備了洗漱的物品,親自服侍三皇子凈了面。

  三皇子仍在傷痛中,一時激憤之後,等回過神來,他很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曾外祖和外祖母的人手自己現在用不了,自己年紀小,身份便是最大的鉗制,自己根本沒辦法走出這個院子,一旦出了這個院子,自己就置身於危境中。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是父皇時常教導的,外祖母常說,命最重要,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一旦死了,一切都是空談。三皇子清楚的知道,他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謝譽,但是謝譽這個人,一向是忠於父皇的。

  謝譽坐在悶悶不樂的三皇子身邊,溫聲道,「殿下,現在,可否願意聽微臣細說?」

  三皇子很不想理會謝譽,但他又挂念葉皇后,悶悶回道,「你說吧。」

  「殿下,微臣知道,您現在很挂念皇後娘娘,國公夫人說了,皇後娘娘是有一劫,現在歷劫中,等過一段時日,皇後娘娘福澤深厚,定會安然度過,再說了還有陛下呢,陛下是不會看著皇後娘娘出事的,你就不要太擔心,這段時日就安心留在這裡,我來負責你的學業。」

  「父皇的意思?」三皇子仰頭看著謝譽,「那你見過了我外祖母了嗎?她怎麼說?」

  「沒有,從昨日到今日,我都沒見過國公夫人,只見到了你二舅父,我走的時候,他叮囑於我,讓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安排好。」

  三皇子低頭思忖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頭問,「那我什麼時候能回宮見我母后?」

  「微臣不知,」謝譽望著窗外,眼神悠遠,「等風波平息了。」

  三皇子不解其意,看了看謝譽,便沉默不語。

  與謝譽談過之後的三皇子,情緒一直不太高,傅氏看在眼裡並未說什麼,言笑盈盈如往常,並未把三皇子當做主子般,如同待苗苗和榮哥兒榮哥兒一樣般對待三皇子,等用完晚飯,謝譽按照往常習慣要檢查苗苗和榮哥兒的功課,被傅氏給攔住了,只說是有事情要與謝譽商談,讓謝忠家的帶著三皇子、苗苗和榮哥兒及一干服侍的人去西廂房溫習,便叮囑謝忠家的到點洗漱休息,今晚夫妻二人沒時間哄苗苗和榮哥兒睡覺。

  等人都走後,傅氏才轉頭柔聲道,「今天就讓孩子們放鬆一些,小孩子的心不能壓著事兒,心思太沉終究不是好事兒,苗姐兒和榮哥兒會安撫好三皇子的,你呀,不要太擔心了。」

  謝譽拍了拍傅氏的手,「三皇子是個聰明人,我倒是不擔心,我現在擔心的是宮裡……」

  「皇後娘娘的情況,很嚴重嗎?」傅氏終究是有些忍不住問了出來。

  明氏世居西安,跟定國公府外三房的主母是姻親,明氏能嫁給葉承源是定國公世子夫人給做的媒,當時葉承源正在京衛指揮使司做指揮僉事,明氏也快到了說親的年紀,在西安找不到太合心意的人家,等葉承源和明氏婚後不久,明傅氏便把帶到了京師,希望在京師找戶好人家,安國公夫人挺喜歡傅氏,加之那時候葉皇后被批命的緣故,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安國公府,便把明氏帶到了身邊親自教養。傅氏跟葉皇后感情確實不錯,傅氏本身又是個厚道念情之人,也是把葉皇后當做了自己的親妹妹看。

  謝譽輕笑,撫摸著傅氏的臉頰,「阿瑩,我還在想你能忍多久才會問我。」左手輕輕撥開月白底子櫻花紋樣寶藍滾邊綾紗褙子的袖子,露出一段欺霜般的皓腕上的檀木佛珠,「怎麼把這個給拿出來了。」

  謝譽是知道傅氏是感到不安了,謝譽跟傅氏都不信神佛,兩人都喜歡研究道德經、南華經、周易等道學玄學,但為人處世卻又是循著世家規矩來。葉皇后是慧明大師的入室弟子,她自小是被佛法給包圍的,傅氏帶著的檀木佛珠是傅氏出嫁時,葉皇后親自送的。傅氏感念葉皇后好意,一直很珍視,也只有在她感覺拿不準事情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我總覺得不安,念了幾段經靜靜心。」

  在西廂房,三皇子、苗苗和榮哥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什麼,最後苗苗提議,「要不,我們去拜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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