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雖是疑問的語句,可安國公說的肯定。

  安國公夫人像是在這鋪著華麗圖紋的波斯地毯,擺著新出的官窯御瓷,鋪設尊貴的馬車內,安國公根本不在其內一樣,閉著雙眸養神。

  徐嬤嬤偷偷覷了一眼安國公,面色平靜,心底笑開了花,夫人就該這般。

  作為安國公夫人的心腹徐嬤嬤,跟安國公夫人是自小一起長大,之後隨著安國公夫人遠嫁到京師,眼見著安國公夫人在國公府受了多少的苦楚和折磨,心裡頭早就恨的安國公牙痒痒的,比起總喜歡磋磨媳婦的安國公老夫人,徐嬤嬤更恨眼前的男人,要不是他,安國公夫人根本不會嫁到污糟不堪的虎狼府,她應該有更好的人生,有情深義重的夫君,聽話懂事的兒女,沒有惡毒變態的婆母,滿腹心機的妾室……夫人,應該永遠是驕傲飛揚的定國公府的大姑娘。

  本來安國公是想跟安國公夫人獨處一會的(進宮前安國公坐的騎馬),但他沒料到的徐嬤嬤根本不顧他的命令,而安國公夫人對徐嬤嬤的所為並無反對,安國公看著燈光下掩不住的安國公夫人鬢邊絲絲縷縷的銀白之色,闔上雙眸的臉上露出的疲倦神色,往昔明艷的面容沒有被歲月全然剝奪,素來堅硬猶如鐵石心腸的安國公此刻似乎如同冬日寒風冰雪中透出一縷一縷的點點刻在骨頭裡的陰冷,一時間都有些茫茫然,似乎記憶開始錯位。

  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夫妻不和並不是秘聞,畢竟安國公寵愛的妾室吳氏,在安國公府後院地位直逼正房,安國公夫人賢明慧達,倒是未有不利流言,反而是吳氏總為著爭寵會鬧出些事兒來,滿京師都會明裡暗裡看熱鬧。后宅的女人倒不是同情安國公夫人,反而是佩服的緊,都知道安國公跟寵愛的王氏嫡親的姑表兄妹,安國公老夫人一心護著吳氏,又有安國公寵著,稍微軟弱些都是苦淚漣漣,明面上同情暗地裡笑話的對象。可安國公夫人並不,她把國公府管理的極好,最重要的是兒女出色,三個嫡子,個頂個的能幹人,尤其是唯一的嫡女,未出閣前名不見經傳,比起吳氏所出的兩位庶女遠遠不如,那兩位庶女未出閣前在滿京師的閨秀中盛名極高,出閣后依舊是貴婦圈中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可誰知道,她被指婚給了當時皇子中最負盛名的洛王,順順利利的做了太子妃,不到一年,成了皇后,成親七八載,獨得盛寵。不說其兒女驕傲,單說掌管中饋的本事,京師中多少宗婦冢婦,也是數一數二的能幹人。要不然,擔不住安國公夫人的位置。

  外人只知安國公寵愛妾室表妹,可殊不知,在安國公心中,他最為愛重的人,其實是安國公夫人,成婚初期,夫妻也曾琴瑟和鳴、比翼情深,只是後來太多人與事橫亘其中,夫妻二人,漸漸背道而馳。在安國公夫人懷上葉皇后之後,安國公再沒能宿在正房,不是他不願,而是安國公夫人根本不讓他留宿。此後十幾年歲月,為了兒女,最重要的是為了葉皇后,夫妻二人很好了掩飾了之間的嫌隙,等到葉皇后出嫁之後,安國公夫人已經開始不再掩飾,將府中中饋交給兒媳婦之後,除非必要場合,私下安國公想要見上安國公夫人一面都難。

  也許是回想了從前,也許是因為目前的處境,除開身邊的幕僚,在政事上,也就只有安國公夫人能與自己談一談了,安國公先低了幾分,「夫人,三皇子的事,究竟是不是你安排的?」對上安國公夫人依然不予理會的神色,語氣中透出討好,「明明(安國公夫人乳名),你便告訴我,究竟是不是?平王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不是擔心國公府會牽涉其中,我是擔心你,陛下,他素來忌諱……」

  「不是。」安國公夫人冷邦邦的回答。

  「岳父那邊消息怎麼說,慎之……」

  安國公夫人睜開眼,臉上掛著譏誚的笑,「你不用擔心我,你還是多把心放在你母親和吳氏身上吧。」

  「曼陀羅。」安國公並不在意,「吳氏沒有那麼大的膽,畢竟,皇後娘娘可是國公府最大的依仗,她不敢有這個心。」

  安國公夫人本來是不打算理會的,就冷眼看著他們的下場,可仔細想一想,袖手旁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沾著姻親,無論是擺脫不開,就由他自己料理吧,也好看看他護著的母親,寵著的妾室,背後總是耀武揚威的安陸侯府,是怎麼落入萬丈深淵的。

  「皇后所中之毒雖非若羌王室秘葯,卻是改了成分的,我今日嘗的葯,我見過,你也知道,」安國公夫人滿臉嘲諷,「在吳氏入府不久,曾準備用在我身上,給搜了出來,還是你親自搜的,你可還記得。」

  安國公夫人突然眉頭一皺,安國公注意到了,想要撫著她,卻被徐嬤嬤給阻攔了,徐嬤嬤忙倒了茶水,安國公夫人喝了口茶之後,平復了好一會兒。

  「葯的成分雖完全不同,但是有幾味成分一樣,曼陀羅只是其中一味,三顆針、蒼耳子、天山雪蓮花、附子,我只嘗出這幾味。」安國公夫人冷冷道,「你應該清楚的。」

  安國公突然滿頭冷汗,眼神中透出幾分殺意,咬牙切齒道,「你早知道!」

  夫妻雖然不和多年,該有的默契還是有的。

  「吳婕妤有孕后,安陸侯二太夫人、安陸侯夫人進宮賀喜,之後,吳婕妤與江充容關係交好起來,之後安陸侯跟江左侍郎握手言和了,」安國公夫人看著安國公,突然莞爾一笑,「你知道的,安陸侯府跟江府長達十多年的世仇,一朝恩怨散盡,總是有些不對勁,尤其是我這種喜歡多思多慮之人。」

  「江充容可是有二皇子啊,聽說吳婕妤腹中龍胎皇子之像極顯,陛下即將而立之年,如今膝下不過四子一女。畢竟,陛下曾經也是五皇子呢,」安國公夫人說的意味深長,「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算計誰。國公爺,你還是先理一理西院吧,皇城司辦事素來快捷迅速,這次,陛下讓平王親自主理。」

  「平王,可是個眼裡容不了沙子的人。」

  馬車停下來,車夫告知已到安國公。

  「到了,你下吧。」說完,便不再看安國公。

  因之夫妻不和,加上安國公老婦人和吳氏鬧出的種種事迹,一度是京師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中的笑談,葉氏宗族就坐不住了,經過商議之後,安國公府分成東府和西府,安國公夫人帶著三個嫡子住東府,安國公老夫人和吳氏以及幾位侍妾通房住西府。本來東府西府都是安國公婦人在管,因安國公老夫人暗中拉扯好幾次之後,安國公夫人也不耐煩,遂丟棄不管,西府的諸事便握在安國公老夫人和吳氏手中,后又因鬧出幾次事情來,安國公就領派了管事管理。雖同居安國公府,明眼的人都知道,其實分家無疑了。

  站在安國公府大門的安國公,望著筆走龍蛇、鐵畫銀鉤的安國公府匾牌,被烏雲遮蔽月亮的天沉沉的壓在自己身上,安國公知道這一次,安國公府也不能獨身置外了。

  且不提當晚安國公府西府整晚燈火通明,哭罵聲、吵鬧聲、求情聲等鬧得沸反盈天,倒是鬧得東院的僕婦小子們實在睡不著覺,但是主子們倒是睡的安穩,有西府的媳婦子敲了連接東西兩府間的小門,守夜的婆子好似睡死了一般,就是沒人給開門。

  小湯山別院到京師,快馬加鞭也得要兩個多時辰,沒睡兩三個時辰的謝譽聽到謝平的叫起聲,床角的夜明珠發著悠悠的光,看了看枕旁熟睡的傅氏,輕輕的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走出內室,坐在炕上正要穿鞋,便看著傅氏持著刑窯白瓷蓮瓣燈走了出來,喚人服侍。

  「你身子重,要多加休息。」

  「小傢伙鬧醒的,」傅氏盈盈的笑,「夫君先去洗漱吧,我去廚房看看。」

  謝譽深知勸不住傅氏,加上要趕著進宮,也沒有多加推辭,便去了盥洗間。

  謝譽用完早膳,不過寅時,從小湯山別院快馬到京都,需要一兩個時辰,城門也剛好開了。

  傅氏替謝譽理了理神色,溫和和平靜的叮囑,「夫君路上要注意安全,出宮后先回府一趟,把情況跟祖父說說。」

  「知道了,」謝譽看著傅氏眼下的青青的一片,也有些心疼,「你先去歇著,我會處理好的。」

  「我走了。」

  因葉皇后中毒的緣故,昭帝徹夜守候,並取消了小朝會。

  皇城司和行人司動作很快,在新一日的第一抹陽光撒進巍峨宏偉的宮城裡,平王和王傳安便候在了乾清宮正殿,此時昭帝正在正殿內室打盹。

  聽完彙報的昭帝,並沒有發火,卻讓一旁的榮德格外的心驚膽戰。

  「無葯可解。」昭帝冷哼了一聲,透出無限冷意和殺意,一場充滿腥風血雨的風暴即將來臨。

  「江氏、吳氏先打入冷宮。」

  「安遠侯府和江府,徹底查抄。」

  「給朕仔細的審,仔細的差,可錯殺,不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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