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斷電
在快餐廳即將打烊之時，眾人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找宋嵐。」
身著黑色風衣的男人進門的第一時間就表明了來意。
店外的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來，就連餐廳也到了關門的時間，這是一天的結束，卻也是許多D區住民樂子的開始。
每天的這個時候，D區便會有幾人接到前往C區懲罰奴隸的任務。
在沒有新人的時候，這個任務可以自由申請，那些喜歡凌虐的施暴者們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而在有新人的時候，他們便會聚在一起開設賭局，賭最終回到D區的究竟是會是新人還是將其擊敗的C區奴隸。
而這個時間點，安格雷-薩弗隆本應出現在C區，而非一家正準備打烊的快餐廳。
「哦，是你啊。」
見到來者，RT6驚訝地脫口而出，整個下午她都沉迷於美食節的籌備之中，完全將安格雷-薩弗隆的事拋到了腦後。
安格雷本來算是她的A計劃。
私下裡聯繫幾名外來者，以及C區的奴隸們，在監獄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變革，煽動他們不再甘心當一個奴隸，奪回那本應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們沒日沒夜的辛苦勞動，換來的卻是被D區人揮金如土的生活。
這能忍么？
反正RT6不能忍，她試著把自己代入到C區奴隸的身份，當場就被氣到紅溫了。
她完全想象不出C區的犯人們究竟是怎麼在這種環境之下熬到了現在。
反抗宣言她都想好了，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更何況，這是一場即使失敗了也不會有損失的變革。
根據她的計算，即使變革最終以失敗告終，D區的統治者也不可能處死奴隸，D區的全部資源都來源於奴隸們無償的勞動力，而他們的工作時間也已經沒有任何增加的空間，他們甚至連囚禁奴隸的時間都沒有，因為一旦C區的奴隸罷工，D區的所有設施就會陷入停滯狀態。
一切變革計劃的關鍵，就在於『帝王』與判官。
只要『帝王』能堂堂正正地在角斗場擊敗判官，就能點燃這場變革的火種，過去所有的積怨都將化為燎原的野火，點燃監區的每一個角落。
而這宏偉的變革計劃，卻因為一個人的到來而終止了。
當RT6在角斗場外面遇到宋嵐的那一刻起，就立刻放棄了宏偉的A計劃，轉而制定出了B計劃。
B計劃的核心非常簡單，用四個字就能概括——享受生活。
籌備美食節就是這個計劃最好的體現。
事實證明，B計劃也正按照她所預期的方向那樣順利發展著，在她和『帝王』研究漢堡食譜的時候，角斗場以強大、殘暴、嗜血著稱的統治者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死於一場天然氣泄漏事故。
距離意外發生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之久，他們在此期間展開了盛大的美食節，卻沒有任何一個犯人敢為了在事故中不幸罹難的判官報仇。
就連他們口中的主人，也沒有對此事發表看法，沉默與冷處理便是他們的態度。
最近RT6有些理解『帝王』的轉變了。
這就好比網路遊戲一樣，當你組到了滿級大佬之後，就根本不需要再制定什麼副本攻略了，只要開開心心地跟在大佬身後撿裝備就行。
當然，以宋嵐目前所展現出的強度，RT6覺得用GM來形容他可能才更為貼切。
『帝王』似乎早在亞特蘭蒂斯時期就領悟了這個道理。
義體改造、錘鍊靈能？
又或者像潮汐之主那樣雄踞一方，用了上千年的時間創造出一個屬於它的領土？
『帝王』的評價是，不如在途中臨時向宋嵐發出組隊邀請。
在這一理念的影響下，他哪怕最近義體被改裝成了小型冰箱也能保持良好的心態，或者說，擁有了製冷功能的他反倒能對這個團隊做出更大的貢獻。
沒有人能在酷熱難擋的時候拒絕一杯冰鎮飲料，就連宋嵐也不行。
遺憾的是，安格雷-薩弗隆似乎並沒有理解這個人生哲理，他依舊沉浸在A計劃所描繪的宏偉的理想之中。
「我明白了，是命運註定了我們在此處相遇。」
進門后，他便展開了演講。
在得到了『正義』的饋贈之後，他便覺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具有特殊的意義。
只要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幸運便會與他同行。
哪怕敗北，鋃鐺入獄也有其特殊的意義——其最有利的證據就是正義並沒有拋棄他，而是與他一起見證了這個監區的存在。
於是他用了一整天的時間來觀察這個從模樣來看幾乎與第一區相差無幾的城市，他見到了金碧輝煌的賭場與各種令人醉生夢死的娛樂設施，這無疑是一個比監獄外更奢靡的地方，D區的著民們沒有因為他們的罪行受到懲罰，反而過上了比在外邊世界更加享樂的生活。
這一切的享樂則都來源於C區奴隸沒日沒夜的工作。
於是，安格雷得出了一個結論，「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么？D區簡直就是這個世界未來的縮影！」
《公司集群》一書的作者提到過，當這一體制發展到一定程度后，人便不再是擁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而是能夠被用數值估量，並進行自由買賣的工具。
如今的聯合政府正在經歷這樣的過程，而D區與C區便是這個理論發展到了極致的結果。
所以，他來到這裡的理由就顯而易見了。
他必須改變C區與D區之間扭曲的現狀，憑藉他一己之力自然很難實現，但如果集結了其他人，乃至整個C區奴隸的力量，主動權便會掌握在他們的手裡。
C區奴隸的人數要遠遠超過D區住民，這也是《公司集群》提到過的必然的結果。
所謂的公司集群，便是將多數人創造出的成果，最終集中在了幾個人身上。
書籍的作者也試著提出了一些思考。
他認為公司最懼怕的便是那多數人通過某種契機聯合在了一起，因此他們設置了無數分裂他們的機制。
辦公室政治，末尾淘汰制度，強烈的競爭環境讓他們將彼此視為敵人，從而忽略了矛盾的根源。
以個人的力量與公司抗衡不切實際，相較之下多加班兩個小時淘汰掉隔壁的同事則要切實可行得多。
一旦產生了這樣的念頭，便落入了公司精心編織的陷阱之中。
「C區的人們需要一名真正的領袖，只有一位值得追隨的領袖，才能將猶如散沙般的人們團結起來！」
「給你，菠蘿洋蔥圈牛肉漢堡。」
RT6聽得津津有味，並在合適的時機遞給了安格雷一個美食節剩下的漢堡作為獎勵。
倘若他們現在還在執行A計劃，那麼她一定會誇獎安格雷擁有極高的思想覺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類。
「……謝謝。」
烤牛肉的香味勾起了安格雷的食慾，他這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到了晚上不可避免地產生飢腸轆轆的感覺，他繼續說道，「在我看來，沒有比宋嵐先生更合適的人選了，對了，宋嵐先生人呢？我聽說他就在這家店裡。」
「他去搞破壞……哦，不對，是去傳播理念了。」
「我需要見他一面，這很重要。」
安格雷已經想好了。
監區里信息閉塞，大多數犯人都不知道綠洲發生的事，但只要他們積極地將宋嵐的事迹傳播出去，就能給犯人們帶去希望，讓他們意識到統治者也絕非不可戰勝的敵人。
接下來，就是兵力分配的問題。
「根據我調查到的結果，D區一共有6名判官，儘管我們的精銳名額有限，但是如果能聯合C區的人們，我們在兵力就有了絕對的優勢，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宋嵐先生直面統治者的時候，儘可能地幫他拖住判官。」
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已經躍然於眼前。
但在RT6看來，安格雷思考了一整天的計劃無疑是在幫倒忙。
或許判官在D區惡名遠揚，可一旦捲入了宋嵐與統治者之間的戰鬥，它們多半就是那種一出場便死於不明AOE的雜魚，安格雷的提出的計劃只會嚴重拖慢宋嵐的清怪效率。
「而且，你還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前提。」
宋嵐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他沒想到自己剛剛觀摩了蛻化儀式，一下樓就聽到了這麼勁爆的話題。
團結勞苦大眾，去對抗不合理的體制，這的確是《公司集群》一書中提出的寶貴理念，每天都保持高強度網路衝浪的宋嵐自然也聽說過這本著作，對於公司反對者們而言，這本書的地位就如《聖經》一般。
而從該書作者人間蒸發的結局就不難看出公司高層也認同他在書里提出的部分理念。
某位以叛逆聞名的搖滾歌手曾經說過，在2167年，如果你能因為一本著作而被公司列入暗殺名單，那麼便說明你這本書一定價值不菲。
但遺憾的是，安格雷在反對公司體制的道路上似乎已經有些走火入魔了，《公司集群》所描述的情況顯然不能套用在這裡。
「C區的人根本不是被壓迫的勞苦大眾，而是曾經因犯下了不可饒恕罪名而被關進監獄的罪犯。」
他們之所以受到壓迫的原因只不過是在這叢林法則的區域沒能打得過另一伙人。
只要有了機會，他們完全會做出和如今D區居民一樣的行為，並且變本加厲地報復對方。
率領他們實現「革命」的人也並不會被稱之為英雄。
在監獄挑起暴動，率領一夥犯人攻擊另一夥犯人，這分明就是某位鬍子很黑的海盜會做出來的行徑。
「就算你構想都順利實現了，最終的結果無非就是C區的人和D區的人調換一下身份，難道到時候你打算再率領淪為奴隸的D區住民再發動一次革命么？」
「哎，咦？」
面對宋嵐一系列質問，安格雷一時語塞，他就像是一個發現了自己計劃存在著致命Bug的人，在想明白原理之前就只能默不作聲地在一旁啃漢堡。
聞言，RT6也不得不站出來聲明道，「雖然你和我原先的計劃有著高度相似，但是裡面還是有著本質的不同，我的確也打算煽動C區的犯人，但他們在我的計劃中只是炮灰，目的是為了製造混亂，引出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讓他露出破綻，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忘記他們是罪犯的身份，被人當槍使非常符合他們的身份。」
她可不想被宋嵐當成和安格雷-薩弗隆一樣因反對公司而走火入魔的人。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安格雷迷茫了。
當自認為周密的計劃被推翻后，他一時間變得有些無所適從，從而也對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產生了質疑。
他相信自己正在的經歷著的一切都是命運使然，可這一次，命運並未給予他的明確的指引。
「什麼都不用做。」
「……？」
「你知道犯罪分子和勤勤懇懇打工人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宋嵐不答反問。
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在這靜謐的環境下久久回蕩。
地面隨之搖晃，點亮夜空的火光似乎預兆著一場戰爭的到來。
距離角斗場判官遇害，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之久，這足夠將消息傳遍C區的每一個角落，其最大的意義，就像是向所有奴隸傳遞一個信息——判官並非無敵的存在，在這一天，他們的不敗金身被打破了。
所有積壓於他們心中的恐懼，都出現了破綻。
「區別就在於他們不需要遵守法律與規則，也從來都不需要領袖，只要看見機會，就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從目標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話音未落，餐廳里的光亮便也熄滅了。
這是D區成立至今所經歷過的第一次大斷電，黑暗很快便蔓延到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璀璨的霓虹燈，與那令人醉生忘死的彩燈也都一併消失了。
取而代之星星點點的火焰，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這個城市。
他們聽見了廝殺聲，還有房屋倒塌、破碎的響動。
起初還很遠，卻很快離他們越來越近。
也許是十幾分之後，他們終於在街上看見了其他人影，一群殺紅了眼的人纏繞在一起，在黯淡的月光之下，早已分不清他們原本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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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其三百三十四：
某年某月某日周五，傍晚
盛情難卻，宋嵐一行人終究還是搬進了鳶尾花財團的城堡。
在經歷了毀滅與重組過後，金碧輝煌的城堡終究又恢復到了它原本的模樣。
儘管財團的現任掌權者伊莎貝爾在經歷了家族的叛亂后改變了不少，但想要扭轉這延續了百年的家族傳統絕非易事。
好在女僕長紫羅蘭則秉持著公事公辦的原則，沒有做出太過越界的行為。
唯獨就是參觀結束后希望他能與自己同行。
伊莎貝爾大小姐最近胃口欠佳，她希望諮詢宋嵐一些改善胃口的食譜。
「你們聊得很開心嘛。」
回到客房時，外邊的天空已經黑透了。
陸湘沒有睡覺，她就這麼坐在客廳里最顯眼的位置，以便宋嵐進門的第一時間就能看見自己。
「別誤會，只是料理人之間正常的交流。」
「我知道，我不反對你們交流廚藝。」
如果不是陸湘說話時一直皺著眉頭，宋嵐差點就相信了。
「老陸，你還是有話直說吧。」
「那好，我不習慣鳶尾花財團女僕們用的香水。」
用「廚藝」的話來說，宋嵐和女僕長交流了一晚上廚藝，現在聞起來就像是被「腌制」過了一樣。
「你、你想做什麼？」
「還用問么？」
陸湘用白了宋嵐一眼，「當然是『腌制』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