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鮟鱇魚餌
想要找到老鄉，就必須深入D區，只有他最信得過幾位管理者知道通往監區更深層的方式。
這些管理者被D區的犯人們稱為「判官」，在這個只崇尚弱肉強食的地界，判官通常扮演著中間人的身份，當矛盾與紛爭發生時，起到調停的作用。
當然，無法地帶的調停方式比較特殊。
就如此時此刻宋嵐所看見的那樣，他在歡呼聲中坐在環繞式的觀眾席上，從痕迹依稀能辨認出這裡原本是一個大型體育場，現在卻被改造成了充滿了血腥與殺戮的角斗場。
矛盾無法調和之時，雙方就會在判官的見證下進入角斗場，用這種近乎於原始社會的手段來裁定一切。
勝者將奪走屬於失敗者的一切，而失敗者則只能灰溜溜地離開D區，在其他犯人的嘲笑聲中成為一名卑微的C區奴隸。
不過即便在D區不惜賭上一切也要解決的糾紛並不多，角斗場大多數時間都冷冷清清的，為了炒熱場子，D3區的判官開動腦筋，想出了一些有趣的賽制。
宋嵐和陸湘觀摩的就是近期最受矚目的王者淘汰賽。
據說這項賽事受到了統治者的關注，贏下冠軍之人將受到統治者的親自接見，並獲得判官的頭銜。
而兩人之所以來到這裡的原因很簡單，其中一位參賽選手就是他們的老朋友。
在這個問題上，宋嵐和陸湘的判斷都出現了錯誤。
『帝王』先生並沒有因為安裝了致命義體被第四區的機場安檢扣下，也沒有在初來乍到的第一天就被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給秒殺，淪為可憐的墊子來凸顯「最窮凶極惡」犯人的含金量。
如今的他用風光無限來形容也不為過。
D3區四處都是他的宣傳海報，空艇上的術語給了他「聯合政府最強改造人」的頭銜，自進入監獄之後，他已經先後進行了18場比賽，以18勝0負的戰績給予所有犯人一些來自聯合政府的震撼。
宋嵐著實為他的這位老朋友感到高興。
他一直都覺得『帝王』的硬實力肯定沒的說，唯獨前段時間有些點背，遇到的都是些超出了他一個級別以上的對手，才導致他看起來身為聯合政府最強六星救助者卻一直在吃癟的現象。
RT6對他的評價就非常客觀。
屹立於人類的巔峰，在經過了義體化的改造之後，擊敗δ這一級別的對手也並非難事。
有了現在18勝0負的戰績，應該能讓那些懷疑『帝王』已經變成了搞笑藝人的人們改變看法了。
『帝王』這一次的對手看起來不怎麼強力的樣子。
瘦弱的身體，瑟瑟發抖的模樣，與整個監獄彪悍的畫風格格不入，徹底機械化的『帝王』在她的面前就如同小山一般。
他只是向前一步，孱弱的姑娘就被嚇得跌坐在了地上，用雙手遮擋住了自己的臉，彷彿這是這就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別、別殺我，我也不想的，是他們逼我的，我根本不想來這裡！」
姑娘失神地喃喃自語。
利用許可權完成了掃描的陸湘湊到宋嵐耳邊小聲解釋道，「上面記錄她是B區的犯人，統一軍工的前任科研組長，服刑期間一直表現良好，再安安分分地待上1個月的時間就能申請調去A區了，她的確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這一幕也讓原本還在為自己的好朋友『帝王』感到高興的宋嵐心裡犯起了嘀咕。
如果這18勝的對手都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那麼一定會有人質疑這場連勝的含金量。
「迪溫-霍娜女士，你怎麼在這裡？」
『帝王』顯然也認出了對方，上前問道。
霍娜被送進監獄的時間並不算長，兩年前因統一軍工的內鬥而倒台，隨即便被敵對勢力的人送進了這裡，不過對於這些公司人來說，他們應該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入獄守則，比如在B區安分服刑三年申請調去A區安度晚年。
「是他們，有人闖進了B區，詢問我們知不知道關於你的事……」
「他們是誰？」
「愚蠢！」
迪溫-霍娜的聲音陡然間發生了變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這就是缺乏警惕心的下場！」
兩人之間破土而出的倒刺眨眼間便貫穿了『帝王』的胸膛，隨著龜裂的地面，這場比賽的對手也終於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
「這玩意……是人變的？」
觀眾席上的宋嵐錯愕道。
隨著角斗場地面的塌陷，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張深淵巨口，如同得墨色觸鬚替代了牙齒，血腥與腐爛的氣息一直傳到了觀眾席上。
這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分明說著人類的語言。
和這玩意相比，月蝕教那些因相信月神而被腐化的畸變體在外形上都顯得保守了許多，雖然他們的面容和身材都發生了扭曲，但至少還保留了人形的輪廓，這玩意看起來則更像是吞噬者這一類型的物種。
「鮟鱇魚，這是它的綽號。」
陸湘調出了犯人有關的檔案，為宋嵐展示了一張平平無奇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就是放在人群中從不會引人注意的類型，「資料上說他是雲綱生物製藥失敗后的產物，讓他們變成了介於人類與吞噬者之間的生物，從理論上來說，它是吞噬者的其中一種形態，似乎是受到了原體基因和記憶的影響，讓它誤以為自己還是人類。」
接著，她又說道，「你應該知道鮟鱇魚，那種魚類會用燈光來吸引自己的獵物，他的綽號也就由此而來，他喜歡利用這種方式向獵物發動突襲，尤其喜歡對剛來D區不久的新人下手。」
22勝6負。
這是角斗場記錄中對於鮟鱇魚的記錄。
統一軍工的迪溫-霍娜則只不過是它為了讓『帝王』掉以輕心而潛入B區抓出來的誘餌，因為工作的緣故，這兩人曾經相互認識。
說話間，最後的地面也開始向下塌陷了。
迪溫-霍娜不甘心地向上方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什麼，卻終究無法停止下墜的過程。
深淵巨口似乎要將她和『帝王』一起吞沒。
「他有吃掉獵物的習慣，一些不那麼強大的犯人往往就成為了它的腹中餐，資料還提到當它最初蘇醒意識的時候，整個實驗室的人都被它吞進了肚子。」
角斗場明確規定雙方可以在戰鬥中使用任何手段，吃掉對手自然也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之內。
不愧是雲綱生物製藥。
宋嵐只能感嘆，迄今為止似乎他們遇到的所有基因怪物都是由這個公司搗鼓出來的，實驗事故似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首席研究人員最近十幾年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他們的前任估計都是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變成了基因怪物的食物。
「但是，這種上不來檯面的小伎倆對『帝王』是無效的，他可是硬實力冠軍！」
他翹著二郎腿，雙手環胸，言語充滿了自信。
隨著一聲震動所以引發的轟響，迪溫-霍娜腳下墜落的土地便選在了空中，貫穿了『帝王』胸膛的倒刺停止了擺動，他的雙手握住了倒刺的前段，猩紅的義眼凝視著猶如深淵般的窟窿。
剎那間，以『帝王』雙手為起點的裂痕蔓延開來，短短數秒之間，裂痕便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張蛛網，詭異得就彷彿整個空間都被裂痕所切碎。
「宇宙無敵之地裂攻擊。」
在觀眾們的驚愕聲中，宋嵐微微一笑，「這就是硬實力冠軍的強大。」
「為什麼你要給別人的技能取名字？」
陸湘斜睨了他的一眼，像『帝王』這種嚴肅沉穩的人，肯定不會接受宋嵐式的取名方式，「還有，為什麼你這語氣看起來就像是你打贏了一樣。」
角斗場里『帝王』正在與鮟鱇魚浴血奮戰，宋嵐擺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獃獃鳥最近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這可能和自從她來到第一區之後沒有對對方嚴加管教有關。
「毫無疑問，勝者是來自聯合政府的『最強改造人帝王』，又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真不知道他的連勝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裁判很快宣布了比賽的結果，那停止擺動的觸鬚已經說明了一切。
大獲全勝的『帝王』無視了裁判的宣布，義體的浮空裝置讓他淡定從容地立於了這片殘破的土地上，紳士風格盡顯，以公主抱的姿勢抱住了迪溫-霍娜。
觀眾面面色各異。
有比賽的地方，就有賭博。
『帝王』的勝利又一次為不少人賺來了一大筆錢，自然也有人輸的連底褲都不剩了。
不過無論悲痛或狂喜，有經驗的觀眾已經開始陸續離場了。
鮟鱇魚輸了，而且這次的傷勢看起來著實不輕，這意味著它需要通過大量進食才能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按照慣例，我們兵分兩路。」
宋嵐說道，「你去祝賀獲得19連勝的『帝王』，順便搞清楚他為什麼會在這裡打比賽。」
「那你呢？」
「我……去找RT6，看看他們是不是吵架鬧矛盾了。」
無論任何角度來看，尋找RT6都是一項更為艱巨的任務。
RT6可不是普通的高中女生，這整個箱庭的典獄長是她的母親，用超級官二代來形容也不為過，加上她天才黑客的身份，想要在D區找到她的下落無疑困難重重。
所以從任務的困難程度來講，就算他最終沒能找到RT6的下落也不能怪他。
宋嵐制定了許多計劃。
比如去路邊的小店吃午飯時偶然與天才黑客少女邂逅；又或者是去訂酒店的途中，在大廳里撞見了同樣在辦理手續的RT6。
這都是非常完善的計劃。
「不要偷懶。」
陸湘的心情複雜極了，她覺得自己的叮囑實在有些蒼白無力。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獃獃鳥脫離了你的視線，他就一定會偷懶，但是你永遠不可能無時無刻待在他身邊，阻止他偷懶。
「放心，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看著宋嵐步履輕快的背影，陸湘忽然間想起了什麼。
小心鮟鱇魚。
這句話到了嘴邊，卻最終沒有說出口來。
在典獄長提供的資料中，鮟鱇魚每一次受傷后，都會進入狩獵捕食的狀態，初來乍到的新人往往是它重點關照的對象。
但如果用理性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問題，就會發現真正應該小心並不是宋嵐。
小心獃獃鳥。
陸湘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知道鮟鱇魚時的經歷，她一開始並不是從《動物百科大全》里認識的這種頭頂上長了燈的怪魚，而是從晚餐的盤子里。
蔥香鮟鱇魚肝。
唔，早上只吃了肉包子。
和真正的高檔美食比起來，肉包子果然還是差了些意思。
……
吃午飯，訂旅店，順便撞大運看看能不能偶遇RT6。
這就是宋嵐接下來的計劃，既然要在監獄里待上一段時間，衣食住行都必須要納入考慮之中，而且聯合政府的通行貨幣在這裡並不適用，犯人們為自己打造了一套獨特的貨幣體系。
然而一個嬌小身影的出現卻打亂了他的全部計劃。
當他隨著人群走出角斗場之時，遠處一閃而過的嬌小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身材嬌小的姑娘在邪魔橫行的D區格外顯眼，身上裹著的風衣，戴著兜帽，擋住了她的面容，這是為了避開D區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
姑娘彷彿注意到了宋嵐的眼神，側過臉用餘光瞄了她一眼過後，便主動遠離了人群，朝著較為偏僻的小巷走去。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離開角斗場的觀眾們都成群結隊的，有意無意地遠離著那些偏僻的角落。
見狀，宋嵐遲疑了。
硬要算起來的話，偶遇RT6的優先順序並不高。
可來都來了，根據人品守恆定律，每個人每天遇到的「野外稀有怪」次數是有限的，一旦錯過了一次計劃，RT6很可能在接下來的一整天時間裡都不會再刷新了。
想到這裡，宋嵐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計劃，離開了人群朝著嬌小身影消失的小巷追了過去。
偏僻、陰暗。
還有瀰漫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RT6很會挑地方，這裡一看就非常適合用於秘密接頭。
垃圾桶里不知什麼生物留下的骨頭更是為小巷平添了幾份詭異的感。
那嬌小的身影停下了腳步，在小巷的最深處等待著他們。
「有話直說吧。」
宋嵐打破了沉默的氛圍，說道，「是不是又和『帝王』吵架了，我可以幫你們從中調停。」
他和陸湘都早就了解RT6性格，她就是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對『帝王』的事處處在意，可偏偏『帝王』又具備了鋼鐵直男的屬性——而且是物理意義上的鋼鐵，不，更準確地說是超越了鋼鐵，到達了合金直男的領域。
不過為了好朋友未來的幸福，宋嵐還是願意幫忙的。
「『帝王』……是啊，我的確和他有一段恩怨。」
RT6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背對著宋嵐的身影輕顫了幾下，聲音逐漸變回了尖銳刺耳的聲音，「不過交涉就不必了，既然你好心地一路跟來了這裡，就再幫我一個忙吧，我非常中意你，我有預感，只要把你吞進了肚子，我就完成前所未有的進化！」
墨色的觸鬚封鎖了來時的路，越來越多的血肉造物湧現了出來，讓整個小巷頃刻間變成了怪物的巢穴。
「放心吧，在那之後，我會親手讓『帝王』下來陪你！」
小劇場其三百二十二：
某年某月某日周二，下午
這天下班之前，陸湘氣勢洶洶地來到了評議長的辦公室。
她必須糾正人們的偏見！
「咚咚咚——」
「請進。」
評議長抬眼看見了板著臉的陸湘也比她的氣勢給震住了。
「評議長，我認為評議會目前對於戀愛的問題存在根深蒂固的偏見，這不利於各部門的長遠發展！」
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來之前她看了一份統計，聯合政府各公職部門的結婚率只有不到20%，事實上自二十年前開始，這個統計就在持續走低，生育率更是快要跌破谷底了。
禁止辦公室戀愛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人們根深蒂固的偏見，認為愛情將會毀滅他們的事業，還會為他們帶來不幸，而這20%之中的大多數還包括了政治婚姻，其中的大多數都來自於那些重視繼承的「舊貴族」。
「那麼你認為我們的哪些觀點是出於偏見？」
「費時、費心、費力，會佔用大量時間，上班時魂不守舍，極大地影響工作效率。」
陸湘一股腦說道，「你們說的應該是宋嵐吧，但實際上，就算不談戀愛，他也絕對不會改正！」
「不。」
評議長搖了搖頭，給出了出乎意料的答案，「很遺憾陸部長，我們說的是你。」
「……欸？」
「在過去一年時間裡，你利用職權之便，縱容了宋嵐371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