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勇者
「大晚上別說幽靈這種話題，怪嚇人的。」
宋嵐提出了抗議。
不過懸浮車外的環境倒是和恐怖實在不沾邊，儘管夜幕早已籠罩了第一區，但整個城市都在公司大樓的集群之下燈火通明。
第一區也有著不夜城的稱呼，彩燈與廣告投影布滿了天空，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裡一個如同夢幻般的大城市，但實際上，夜幕下的人們正忙於加班，根本沒有功夫欣賞第一區美妙的夜景。
陸湘白了宋嵐一眼。
這隻獃獃鳥的話真是一句都不能信，每次口口聲聲號稱自己害怕幽靈，卻直接把幽靈帶回了家裡。
而且根據晶元上的描述，艾爾蒙已經完成了意識與肉體的分離，那儲存在行李箱里的身體用屍體來形容也不為過，宋嵐卻把屍體藏在自己的保險柜里長達近一個月的時間，以上種種跡象都讓他更像一個變態殺手了。
「往好處想的話，你和你的榜樣越來越相似了。」
「榜樣？」
「波魯薩利諾將軍。」
陸湘通過一些渠道了解到了這位曾經被宋嵐視為榜樣的虛擬人物。
海軍三大將之一，同時還身兼海軍科學部隊負責人的身份，也正好對應了宋嵐現在的兩個職務。
「還真是。」
宋嵐恍然大悟。
一切要素都齊全了，那麼他接下來就能像波魯薩利諾將軍一樣享受摸魚人生了。
懸浮車依舊在夜空中行駛著，雲端的廣告映入宋嵐眼帘。
在第一區，你永遠只會看見兩種類型的廣告。
一種是宣揚努力工作，為自己所屬的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公益廣告；另一種則是刺激消費，鼓勵超前消費的產品廣告。
據統計，儘管第一區的平均工資是邊境城市的五倍，但在這裡幾乎七成以上的打工人都是月光族，你在這個城市可以輕易找到價值堪比軍用級義體的奢侈品。
好在他和陸湘都對奢侈品沒有興趣。
而現在，其中一艘懸浮艇上的霓虹燈廣告正對宋嵐發出靈魂拷問。
陸湘注意到了宋嵐的眼神，便清了清嗓子，故作鄭重地問道，「仔細想想，你為什麼要來到第一區，為什麼想要出人頭地？」
也有面試官會在面試時嚮應屆畢業生提出這個問題，這將會是一道決定畢業生前程的「送命題」，回答得太差或是太好都會對他們的將來造成不可控制的影響。
「因為老婆大人的指示。」
「啊，嗯，不可否認，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冷不丁的一記「突刺」就這麼讓以鎮定著稱的陸湘臉上爬滿了紅暈，就連說話都變得磕絆了。
但據她觀察，這次的突襲應該不是宋嵐蓄意所為，這隻獃獃鳥現在似乎是被遠處的廣告迷了眼，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出了多麼不得了的宣言。
這也讓陸湘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陸湘啊，陸湘，你的防禦力實在是太低了。
用網上流行語來說，她恐怕就是高攻紙防的代表。
《每日一個戀愛小妙招》讓她擁有了無與倫比的進攻能力，同時還掌握了變化多端的技能，但關於防禦的修行還任重而道遠。
至少以後不能再因為一句「老婆大人」而如此失態！
陸湘暗自下定決心，明天就要給《每日一個戀愛小妙招》的編輯部匿名發出讀者意見函，他們提供的攻擊招式已經足夠多了，在下一部作品中應該將主要精力放在教人如何防禦之上。
好在宋嵐並未注意到陸湘表情的變化，他瞳孔里倒映著空艇用虛擬影像投放的公司高層形象。
嚴厲、精製，彷彿是每一個打工人夢想成為的樣子。
陸湘重振旗鼓，問道，「成為海軍大將可不容易，用出人頭地來形容也不為過，你為什麼會將波魯薩利諾將軍視作榜樣？」
「因為他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宋嵐目光深邃，「只要你能坐上大將的位置，哪怕你每天上班不務正業，喝茶養生，戰鬥時破壞公物，還時不時放跑通緝犯，也不會受到懲罰。」
波魯薩利諾將軍乾的事如果放在一個普通海軍身上，恐怕早就被踢出海軍隊伍了，甚至還有可能成為通緝犯。
他覺得聯合政府和虛擬漫畫也沒什麼兩樣。
評議長在向他發出邀請時，還特定表明他可以每周只去部門報到兩天，還不算績效考核，而對於依舊在這些大樓里工作的打工人們來說，996隻是最基本的制度，在這之上，還存在著末尾淘汰制以及可怕的績效考核。
在長久的實踐過程中，公司研究出了一套成熟的方案。
首先，每一個打工人在進入公司的第一天就會義體改裝而背負一筆巨額貸款，當然，公司會將這筆貸款作為「員工福利」，分散到他們每個月的工資之中，緊接著就是每天都漂浮在所有人頭頂上的廣告，以及極為豐富的貸款業務。
只要你在第一區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就能通過各種方式輕鬆地辦理下來各種貸款業務，很多時候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把一個月的工資花費一空。
而對於那些普通打工人無力購買的奢侈品，賣家也提供了豐富的套餐。
『早買早享受！』
宋嵐看見了其中一個霓虹燈的標語。
雖然一個月的工資很難承擔如此高昂的費用，但是如果以一年乃至幾年作為期限，平攤到每個月之中，你就會驚訝的發現自己完成能承擔得起奢侈品的消費，這會讓你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品質生活。
「全方位按摩儀？你想買那個？」
陸湘順著宋嵐的視線看去。
41999瓦！
廣告後面跟著驚爆折扣價的標語。
她想了想，說道，「我也會按摩，還會掏耳朵，應該比全方位按摩儀舒服得多。」
「不，我沒打算買這個。」
宋嵐搖頭，「我只是覺得和上次比起來，第一區似乎沒什麼變化，我的嘗試看來失敗了。」
在經歷了毀滅之後，第一區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回到了正軌，似乎無論重來多少次，都不會動搖聯合政府的根基。
「外部的努力是沒用的，不過以你現在的職位，再努力一下說不定也能成為評議會的一員哦。」
「我為什麼要加入評議會？」
「成為評議員就能在會議上提出議題，如果議題被採納通過，說不定就能從內部改變現狀了，我相信評議長也一定非常歡迎你加入評議會。」
「……我怎麼感覺你是在忽悠我？」
暫且不說隔三差五就要去開會是多麼麻煩的一件事，就算陸湘的建議理論可行，可在實際運作的過程中卻完全不可能發生，即使不用加入評議會，他也很清楚這一類方案將會被全票否決。
「所謂的評議會，是家族領導者和公司掌權者組建而成的，這關乎到公司和家族的根本利益，他們怎麼可能通過違反家族利益的提案？」
「干擾型靈能。」
陸湘小聲說道，「靈能研究機構對於干擾型靈能的定義不就是能夠通過靈能控制人的身體，甚至扭曲他們的思維么？」
「老陸，這可不是一個公職人員應該發表的言論！」
宋嵐可從來沒有成為幕後黑手的想法，在他看來，這世上沒有比幕後黑手更辛勞的職業了——為了一個看似無法實現的理想而奮鬥終生，隱藏真實的自己，必須在人際關係中左右逢源，這般踽踽獨行的一生，最終還有極大的可能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勇者擊敗。
用干擾型靈能力控制評議會，將聯合政府的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宋嵐估計做到這一切的人恐怕很難活過四十歲，便會因為處理不完的工作而過勞死。
這顯然不是他所追求的人生。
「我明白了。」
陸湘點頭，「你承擔的角色應該屬於那種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勇者。」
她覺得這兩個身份完美地貼合了「命運」和宋嵐之間的關係，「命運」不知耗費了多少的時間和精力才掌控了整個上層世界，卻被才來了沒多久的宋嵐毀於一旦。
只可惜就連她也未曾親眼見證那場戰鬥的結局。
不知道對方處心積慮的偉業在付之一炬后，有沒有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偷偷掉小珍珠？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
她停頓半晌，解釋道，「我在晶元里也找到了大檢查官跟班的信息。」
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能像柴可、菲茵-艾爾尼姆抑或是多拉格-薩弗隆那樣，成為被人銘記的英雄，也有許多默默無聞的人在付出了生命之後也不會有人記住他們的名字。
大檢察官多米納斯的跟班就是這樣的存在。
「他是由靈能研究機構認證的靈能力者，晉陞五星救助者失敗后，便被派去了十七區協助實驗，興許也是為了防止安潔-福斯特違反他們的合作。」
干擾型靈能，加上由靈能研究機構為他的能力量身定製的特殊藥物，才讓他們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市長賽爾博特洗腦成為了他們的傀儡。
如果沒有宋嵐的介入，恐怕今後十七區的每一任市長都會走上賽爾博特的老路，哪怕是與公司、家族最不對付的奧雷里亞諾，他也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長期處於靈能力與藥物的干擾下，淪為傀儡只是時間問題。
或許在某條沒有獃獃鳥的時間線里，安潔-福斯特和柴可先生，都走上了屬於他們的人生巔峰。
「靈能力研究機構註銷了跟班所有的個人信息，難怪我一直都查不出他的真實身份。」
按理說，對於十七區這種沒有常駐救助者的城市，一名強力的四星干擾型靈能力者已經足夠成為在當地隻手遮天的幕後黑手了，哪怕是他表面效力的大檢察官也只不過一個提線木偶。
然而歷史總是相似的，獃獃鳥似乎具有了「幕後黑手剋星」之類的特性。
這也直接導致了跟班先生至今都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老陸，你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多愁善感了？」
宋嵐收回瞭望向遠方的目光。
在他看來，追憶過往可不是什麼好事，那通常意味著某些事就要走向盡頭了。
比如身處戰場身負重傷的士兵，從鋼盔的夾層中取出了一張照片。
這照片將他帶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的戰火還未到來，他也只是一個生活在邊境城市的普通人。
一時間漫天的炮灰與廝殺聲都遠去了，士兵的心享受到了久違的寧靜。
一般電影里出現類似的鏡頭語言時，宋嵐就知道這個人多半是要噶了。
陸湘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覺得自己其實已經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鳩所提供的晶元使她想起了許多事。
所有看似巧合的事件，最終都是因緣際會的產物，命運的絲線將一切串聯在了一起。
而宋嵐已經實現了他的奮鬥目標。
像波魯薩利諾將軍那樣，再也不必摸魚時遭遇上頭的打壓，攢夠錢還清貸款，實現財富自由也很快就能達成。
這同時似乎也意味著，他們離那個「幽靈」越來越近了。
接下來一路無話。
懸浮車駛過由彩燈編織的軌道，將整個城市的浮華都甩在了身後——宋嵐挑選的是一處遠離市區的公寓，這裡臨近大海，據說每年盛夏時都能盡情享受沙灘與大海的美妙。
第一區的許多人認為這裡實在太過偏遠，交通和配套設施也不便利，導致這裡的房價成為了漏網之魚，並沒有隨著第一區這些年的發展一起水漲船高。
陸湘覺得，這實在是一個適合養老的去處，十分符合宋嵐的風格。
懸浮車降落在了公寓樓頂，引擎的轟鳴聲很快也停止了。
那個問題便也又一次到了嘴邊。
「你確實想到對策了？」
這是月季、茉莉姐妹和亞空那天來他們家做客時，宋嵐給與他們的承諾。
儘管這話題後來被他搪塞了過去，但是以她對宋嵐的了解，能看出當的他有別於以往打哈哈的狀態，當他這麼說的時候，是認真的。
「嗯。」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感謝弓無弦打賞的355起點幣！
感謝甲大夫打賞的500起點幣！
小劇場其三百零五：
某年某月某日周六，清晨
又到了久違的周末，只是這一個周末不同尋常。
持續走低的工作效率和出勤率讓評議會陷入了焦慮，以至於他們在休息日便召開了新一輪的會議。
陸湘自然請假了，現在她要模仿宋嵐，實施摸魚計劃。
距離會議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她卻安安心心地坐在宋嵐的對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面對逐漸失衡的戰局，宋嵐卻並沒有展現出明顯的擔憂，他一大早就便讓王牌快遞員夜鷺買齊了全部原料，將食材擺滿了整張桌子。
「老陸，你喜歡什麼餡的？」
「土豆泥和鮮肉……」
下意識地回答后，陸湘才警惕道，「我事先聲明，用食物賄賂我是沒用的。」
說話間，她瞥了籮筐里準備好的土豆和鮮肉，宋嵐彷彿早就心有靈犀地猜到了她的回答。
好吧，可能還是有那麼些用的。
夜鷺的選擇則狂野了許多——牛肉、豬肉配羊肉，不要素菜。
陸湘看了一會兒，好奇地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月餅。」
「月餅？」
她之前還從未聽說過這種食物。
「陸湘同志，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