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善意的謊言
深夜，宋嵐和『虛無』兩人應邀拜訪了位於奧卓爾-尼布魯斯王國首都的監獄。
這監獄由蟲群前來支援的建築學家設計，與死神蟹共同建造完成，其中『靈魂之海』起到了巨大作用，正如宋嵐提出的理論，裡面儲存的大量知識足以讓吞噬者在短時間內孵化出具有大量功能性的建設者。
在夜幕的籠罩下，兄弟會的高層們大多都睡去了。
畢竟對他們來說，這無疑是漫長而又荒誕的一天，在進攻死神蟹氏族時全軍覆沒，最終成為了死神蟹的階下囚。
一個從未被記錄過的遠古王國在他們眼前浮現出了冰山一角。
死神蟹竟然是智慧生物——這是以往任何生物學家都沒有提出過的理論，它們從人類身上學會了建造學，還設立了專門用於關押囚犯的監獄。
他們恐怕是這個遠古王國的第一批人類囚犯，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結局將會如何。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恐懼中安然入睡。
「傑克，傑克-羅曼，外邊怎麼樣了？」
黑暗中，眾人呼喚著傑克的名字。
傑克-羅曼睜開眼，這聲音來源於他隔壁的牢房，監獄內漆黑一片，他只能通過聲音判斷對方的身份。
奇怪的是，他想了半天，也沒能把隔壁的囚犯和任何熟人對上號。
不過他轉念一想，兄弟會壯大後來了不少新人，其中一些真正的人才躋身進了兄弟會的管理層，因為頭目不止一次提到他們在里拉的公司需要一些專業人士來幫忙打理，以往兄弟會的成員大多靠打架鬥狠混出了名堂，其本質和街頭混混無異，讓他們有條不紊地管理公司，自然是難為了他們。
也許只是某個公司名義上的CEO，這次也倒霉地被頭目叫來了前線「見見世面」。
傑克如此想到。
不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了過來，「你是最後一個被送進來的。」
「你怎麼知道？」
傑克靠近了聲源處的牆壁，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到了看守監獄的死神蟹。
從外部來看，他們所處的監獄和能在人類社會見到的監獄構造大抵相同，這也就意味著以死神蟹龐大的身軀很難做到在監獄內部巡邏，對於動輒高達20多米的巨獸們而言，這棟樓在他們面前其實和狗籠沒什麼區別。
「我一直在數，加上你一共有37個人被送進來了。」
那聲音回應他。
37人。
這個數字讓傑克脊背發涼。
這次奪取神器小隊的人數可不止這個數字，至於那些沒有被送進這裡的其他人的命運……
他不想繼續思考下去了。
因為出發前，他們每個人都補習了關於死神蟹的常識。
所有記錄中遭到死神蟹襲擊的商隊，最終所有商隊的成員都下落不明了，生物學家們認為死神蟹是一種雜食性動物，在某些情況下，人類也有可能成為它們的捕食對象。
傑克無比希望那些生物學家此刻也能關進這個暗無天日的監獄，然後告訴他們淪為死神蟹的階下囚意味著什麼。
「現在距離我們遇襲已經過去大半天了，消息應該已經傳回了里拉。」
隔壁的獄友說道，「如果頭兒知道我們還活著，一定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傑克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這讓另一端的聲音也沒了底氣，又小聲重複了一遍，「……對吧？」
「他難道沒對你說么？這次全部的精銳力量都被調來這裡了。」
傑克不得不澆滅了對方心存的幻想。
現實是，即使頭兒知道了他們成為了死神蟹的階下囚，即使知道了傳說中的神器是真實存在的，也不可能再派來救援了。
在外骨骼裝甲的保護之下，他們都無法安全地穿過那片氣候異常的區域，實際上他所率領的地面部隊還沒來得及與死神蟹交戰，就全軍覆沒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這句話彷彿摧毀了隔壁獄友的心裡防線，除了喃喃自語之外，他還聽見了輕微的撞擊聲。
他猜測這個心理脆弱的公司CEO應該是沒見過什麼大場面，頭兒第一次讓他的來見見世面，就遇到了這種事。
「自從他把心思放在那個十七區的執法者主管身上之後一切就變了。」
撞擊聲變得越來越劇烈了。
傑克懷疑對方是用頭撞擊牆壁，用自殘的行為發出了響動。
「小聲點，你死了不要緊，要是把死神蟹引過來了，我饒不了你。」
他警告了對方一句。
監獄里陷入了沉寂，隔壁牢房裡的人有段時間沒再出聲了。
「喂，你還活著么？」
傑克忍不住問了一句。
在如此境地之下，有人能說上一句話也能從一定程度上緩解他的壓力。
「……嗯。」
良久，那邊也才傳來了一個聲音。
「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有時候我總覺得頭兒變了，自從和那個生物製藥公司展開合作之後就這樣了。」
傑克說道，「但如果往好處想，或許公司的人會來救我們。」
用他們那些號稱能幫助人類進化，從而到達最完美形態的藥物，在生物製藥公司的研究完成後，兄弟會的每個人員也都得到了一份，但頭兒卻不止一次向他們強調，如非萬不得已，禁止使用這些藥劑。
頭兒一定知道些內幕，公司恐怕向他們所有人隱瞞了藥物的副作用。
只是現在他們想使用藥物也無濟於事了。
昏迷后他身上的藥物不翼而飛，他猜測所有被關押於此的囚犯也都是如此。
「抓來那個執法者部門主管也是公司的主意。」
「為什麼？」
傑克頓了頓，將「知道的太多不是件好事」咽了回去，這原本是兄弟會的機密，他不該在任何情況下談論此事，只是現在他們生死未卜，而他也沒豁達到能將這些秘密帶進墳墓的程度。
尤其是，他們淪為階下囚，便是頭目刻意向他們隱瞞信息的結果。
「因為繼承者只能存在一個。」
「繼承者？」
「我只是碰巧聽說了此事，還記得那個商會的考古學家么？她是公司指名道姓要的人，我們費了不少手段才避開了商會，才把她帶來了里拉。」
骷髏幫和「垃圾處理廠」的覆滅都可以視作商會的報復，頭目也曾嚴令禁止他們向商會挑起戰爭。
商會的勢力遍布「外界」的每一個城鎮，就連他們也探不出這些商人們底細，他們過去和兄弟會並不存在利益衝突，雙方便一直相安無事至今。
「你應該知道她來到里拉之後的經歷了。」
公司為她創立了一個教會，讓她成為了教會的大祭司，還在那些最為貧困落後的地方建立了教堂，向本地人發送物資的同時，宣揚教義，讓他們成為生命之神的信徒。
儘管頭兒和公司從未正面回應過這件事，但傑克早已有了猜測。
「也許公司是想讓那個娘們成為繼承者的人選，無論是沙漠中的神器，還是這些變異了的螃蟹都和這件事有關。」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執法者部門主管也是繼承者？她又沒來過綠洲，怎麼會？」
「這就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了。」
傑克話鋒一轉，「記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我能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你要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否則公司和頭目都絕不會放過你。」
傑克覺得有一點隔壁的人沒有說錯。
兄弟會的領導者變了。
也許他們有了更大的計劃，以至於兄弟會對他來說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他暗自下定決心，如果這次他能從這個鬼地方回到里拉，一定要設法搞清楚頭目和公司的人究竟在密謀些什麼。
「噗通——」
隔壁又一次傳來的古怪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你沒事吧？」
他焦急地問道。
在這個黑暗而又封閉的環境之下，他下意識地把隔壁牢房的囚犯當成了朋友。
那一定是重物落地的聲音，他擔心自己的這位「朋友」因為接受不了現實的打擊而選擇自我了斷，畢竟公司的CEO和他們不同，他們的心裡實在是太多脆弱了。
「很遺憾，傑克-羅曼先生。」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才又一次傳了過來，「根據你犯下的罪行，你恐怕今後都很難離開這座監獄了。」
剎那間，傑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的心中浮現——在監獄隔壁和他對話，究竟是什麼人？
他嗅到了血腥味。
雖然很淡，但確實是從隔壁牢房傳過來的。
「雖然我不能把你從這裡放出來，但是鑒於我們剛才交談甚歡，我可以委託死神蟹們在明天的牢飯中加一個雞腿——你喜歡什麼做法的雞腿？」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傑克說話都不利索了，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不停在他的腦海中盤旋。
為什麼這個人會出現在他隔壁的牢房，那裡原本關押的犯人又如何了？
他心中的疑問很快得到了回應。
「除此之外，我必須非常遺憾地通知你，你隔壁的獄友亨利先生在襲擊我時意外突發心肌梗塞，恐怕很難在看見明天的日出了，請節哀順變。」
比起陌生的聲音，傑克要對亨利這個名字熟悉得多。
在綠洲，這是再常見不過的名字，但是對於兄弟會而言，這個名字卻有著巨大的意義。
在兄弟會成立初期，便是亨利率領著一眾打手們為他們搶奪來了第一個地盤，而在過去的若干年時間裡，亨利都是兄弟會的王牌打手，他曾經歷過綠洲的圍剿戰爭，並親手處決過十個以上反對他們的政客。
在邊境城市，每個人在聽到亨利的名字之後都會談虎色變。
而更重要的是，亨利的身體一直很好，他經歷過不下10次義體化改造，身體的零件都更新了個遍，絕對不會出現突發心肌梗塞的癥狀。
傑克想到了方才隔壁傳來的撞擊聲，將這件事串聯了起來。
亨利趁著他們交流時向對方發動了襲擊，但襲擊不但失效了，而且他本人也在一個瞬間就被人幹掉了，甚至沒來得及向其他人發出警告。
傑克很難想象究竟什麼人才能瞬間解決掉亨利這樣的王牌打手。
剛才的「噗通」便是亨利的屍體倒地時發出的響動。
傑克懊悔不已，他早該想到這種局面！
死神蟹不可能憑空產生智慧，這一切的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在暗中操縱著一切，是他們賦予了死神蟹智慧，還幫助他們建立這個極具人類風格的遠古王國，他們存在的時間恐怕要比他們想象中久遠得多。
而這一切，都是和生命之神有關。
「傑克先生，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完成，請儘快回答我的問題，你明天想在你的午飯里見到怎樣的雞腿？」
說話間，宋嵐惋惜地低頭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亨利先生。
這位滿臉橫肉的壯漢眼神失去了焦距。
從醫學角度來看，胸口處貫穿性的傷口是由突發心肌梗塞引發的，最近聯合政府有許多猝死者身上都出現了相同的癥狀，其中還包括了評議會的秘書長。
當人們發現秘書長的時候，他便以和亨利先生差不多的方式倒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這實在是太可惜了。
倘若亨利先生能一直保持安靜，沒有在襲擊他的過程中產生劇烈運動的話，也就不至於年紀輕輕就因心臟疾病不幸英年早逝了。
甚至他也有可能在明天的午飯里得到一隻美味的雞腿。
他等待了半晌，隔壁的傑克-羅曼再也沒有回應他，宋嵐也不想再在這個充滿了悲傷的牢房中多做停留了，說道，「既然你不回答我，我就當作是紅燒雞腿了。」
紅燒，經典而又美味的做法。
在2167年也仍未過時。
說罷，他便推開了牢房的門，朝著監獄入口的方向走去了。
「這就是你說的偵探手段？」
雖然人在監獄之外，卻用靈能圍觀到了一切『虛無』提出了質疑，可宋嵐又的確主動讓傑克透露出了生物製藥公司尋找陸湘的秘密。
他不禁指出了問題所在，「你這分明就是詐騙吧？」
偽裝成傑克-羅曼的室友，利用他此刻脆弱的內心，讓他說出了出賣兄弟會的信息。
這本質上和偽裝成受害者的親戚，自稱發生了事故要求轉錢的敲詐手段沒什麼區別。
「準確地說，是善意的謊言。」
宋嵐相信，這是一個對所有人都好的結果，傑克先生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一隻紅燒雞腿。
不過對於惡貫滿盈的兄弟會高層而言，這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他們向贖罪邁出的微小的一步罷了。
而接下來，在造訪了奧卓爾-尼布魯斯的歷史博物館之後，他們便又要和公司打交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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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其兩百七十三：
某年某月某日周一，上午
宋嵐覺得孩子究竟有沒有烹飪天賦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她至少繼承了陸湘的貪吃鬼的特性，並且小小年紀就能區分出食物的好壞。
對於毒性物質非常敏感，陸湘煲的粥她就一口沒喝。
「宋嵐。」
陸湘深吸一口氣。
就在剛才，她深刻地反省了自己過去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並得出了結論。
一定是她最近一門心思地撲在了小寶寶上，對獃獃鳥疏於「管教」，以至於他越來越飄了，再這麼下去，他恐怕就要進化成飄飄鳥了。
「你怎麼敢把有害物質放到她的面前？」
「……可是，那是你煲的粥。」
宋嵐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陸湘竟然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烹飪的食物歸入到了有害物質的門類。
這就是……
有較好的自我認知？
「我在問你問題。」
陸湘板起臉，豎起來的眉毛表達了她此刻的心情。
「呃，關於這個問題……」
「走。」
不可抗拒的力量握住了宋嵐的手腕，將他整個人都拽了過去，「別擋著孩子的面，你跟我回屋裡解釋清楚！」
嬰兒床里活潑的小朋友停止了鬧騰，她用懵懂的眼神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最終消失在了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