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尋親
臨昭城盧氏是與王氏齊名的大家族,甚至比王氏家族的歷史更久遠些。盧氏家主盧望早就帶著家族脫離了朝堂,安安穩穩地窩在臨昭城過起富貴閑散的生活,對於京城的消息,他向來左耳進右耳出,權當睡前故事聽聽。
然而當他得知新科狀元名叫盧洲時,當場怔楞起來,等回過神時第一時間吩咐管家準備車馬去京城,管家看看外頭烏黑黑一片頗有些為難,趕忙向老夫人求救,這才給攔住了。
不過他第二日大早就帶著大兒子盧昕前去京城,連趕五日路程才到,一進城門也不肯找地方下榻,直接打聽起盧洲的事情,連帶著問到盧洲現住在焦柳巷陸家宅子。
陸家這段時日就沒能關上過大門,天天都有好幾撥客人上門,蘇溪累得腰酸背痛卻還得強撐起笑臉與那些人周旋,盧洲一臉歉意。
他原本想自己要在京城做官還是置辦一套宅子比較好,然而陸宥真卻道他們不準備留在京城,待他生活走上正軌便跟蘇溪回四方城去,這宅子就當是送給他與蘇彤的新婚賀禮,盧洲推辭不過也就接受了。
這日午後,蘇溪剛送走兩位女客,還以為能歇歇,就聽香草來報說又來了位老先生,蘇溪實在沒有力氣招呼,便讓香草去跟人說盧狀元和陸家主都不在,她不方便見男客,讓人明日再來。
香草依言去回了,可那老先生就是不肯走,還說:「若是不方便,我可在門外等。」
老先生拄著拐杖立在檐下,鐵了心要一直等下去,這位老先生便是盧望,他兒子盧昕攙著老爺子面色不虞,勸他爹:「既然人不在,咱們明日再來吧,您連趕好幾日路,咱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再熬下去您身子會吃不消的。」
「沒事沒事,我還沒老呢。」老爺子死倔,就是不肯走,盧昕多勸了兩句,老爺子還給了他一拐杖趕他自己休息去,盧昕哪還敢多嘴,老老實實陪老爺子等著。
香草見老先生滿頭白髮,實在有些不忍,又回去同蘇溪建議讓他們進屋等,蘇溪點點頭,叫香草把人請去大堂奉茶。
盧洲是在天擦黑的時候回來的,一回來就聽說有位老先生等了他許久。盧洲到了廳堂,陸宥真比他早一刻回來,正與蘇溪招呼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一見盧洲便站起了身,他不說話,仔細打量了盧洲半響,不經意抬起的右手顫巍巍地,眼圈也不知如何就紅了起來。
「您是……」盧洲囁喏著唇,兒時的記憶漸漸湧入腦海,他「撲通」一下跪在老先生面前,喊道:「祖父」。
「是你,真的是你……」老先生潸然淚下,突然揚起手在盧洲身上打了一巴掌,「你怎麼跟你那狠心的爹一樣,說走就走,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祖父,是孫兒的不是,孫兒應該早些去看您的。」
屋子裡其他人看得一愣一愣,蘇溪二人自然不用說,連跟著過來的盧昕也一臉震驚,他指著盧洲問老爺子:「爹,他難道是三弟的孩子?」
「你個蠢兒子,」老爺子白了盧昕一眼,「他小時候,你總抱著他『洲兒、洲兒』的哄,現在就不認識了?」
「他跟三弟搬去京城的時候還很小,這都多少年了,怎麼……認?」盧昕盯著老爺子越來越黑的臉,越說聲兒越小。他不敢跟老爺子杠,乾脆好好看起這個多年不見的大侄子,他扶起盧洲,說道:「乖侄兒,我是你大伯,唉,有十多年沒見了吧,你不認得也正常,一會兒咱爺倆喝兩杯好好嘮嘮。」
「大伯父,」盧洲乖乖行禮問安。
盧老爺子有些不樂意了,拐杖一跺地,「咚」地一聲嚇死個人,他冷冷瞥了眼蠢兒子,道:「爺倆?你倆啊?你也打算不要爹了是吧?」
「爹您趕了這麼多天路該好好歇歇,再說娘不讓您喝酒……哎喲——」蠢兒子挨了老父親一拐杖,趕忙改口:「今天見到乖侄兒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咱爺孫仨一起嘮、一起嘮。」
晚飯盧洲自然和祖父大伯一起吃,蘇溪與陸宥真不想打擾他們就單獨回房裡開了一桌。
飯桌上,盧老爺子自豪地誇讚盧洲:「真不愧是我盧家的兒郎,年紀輕輕就得了狀元。」
「那也不看是誰的兒子,」盧昕與有榮焉,「三弟從小天資過人,他兒子考個狀元算什麼,早晚要做個首輔的。」
「什麼首輔不首輔的,咱家稀罕?勞心勞力還要擔憂是不是犯了上頭的忌諱,」盧老爺子嫌棄道,「乖孫,你別理你大伯,這麼大個人從來沒有聰明的時候。你呀,想做官就做官,不想做了就回臨昭城,咱家有田有地,酒樓商鋪、書社學館啥都有,幹啥不比當官舒坦。」
「祖父說的是,」盧洲悄咪咪抹了把眼淚,「有祖父在,洲兒什麼也不怕。」
「誒,這就對啦,」老爺子笑開了花,「你可別學你那不孝爹,咱家傳承了三百年,哪裡是這才一百來歲的伴月國說動就能動的,偏你爹不聽,留了封信一消失就是十幾年,他人呢?等我見到他,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爹、爹娘他們……已經走了快四年了。」
「什麼?」盧昕驚呼出聲,手中酒杯「哐當」一聲掉進碗中,濺出幾滴湯汁在衣襟上,盧昕卻無暇去擦。
老爺子收斂了笑容沒有作聲,握杯的手顫了又顫,最終還是端起酒杯一口將辛辣的液體悶下肚,嗆得老人家涕淚橫流。
這頓飯三人吃得開心,也吃得痛心,盧洲卻有另一層焦慮。
如今祖父找了過來,他的身世是瞞不住的,有心人隨便查一查便知他父親名盧堯,先皇在位時曾任文華館僉事,是先皇的心腹,因當年的事變倉惶逃出京城,躲在白芍村隱居過日子。
皇上會放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