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聚合怪物
狹長延綿的海脊和丘陵在海水重壓下向遠處蔓延，死亡和腐敗氣息不斷向外輻射，沿著海脊颳起令人心悸的渦旋。
滲入砂礫的惡臭和貪婪，在水流的作用下持續升騰。
不變的只有一望無際的死寂。
混種深潛者·格雷戈裏手持一根獨角鯨牙，帶領一支混種深潛者隊伍，在這片死寂之地警惕的游弋著。
他的目光不時掃過腳下的砂礫，渾身肌肉緊繃，如臨大敵。
十餘日前，這片海域突然冒出令人心悸的腐敗污染。
當海族發現時，已經有大片魚群死亡。
若僅僅是死亡，還不足為懼。
深海有太多食腐生物在等待鯨落狂歡。
偏偏那死去的海魚，在死去不久之後，便會以一種十分可憎的方式聚合到一起，形成可怕的貪食縫合怪。
它們會本能吞噬著周遭一切生命，壯大自身。
往往發現時，已經造成一大片死亡地帶。
就像眼前這片空寂海脊。
「嘰——」
一道刺耳的鳴叫聲，從遠處傳來，是其他小隊的求援信號。
格雷戈里聞言渾身一綳，連忙循聲沖了過去。
待翻過海脊，遠遠就能看到一大團渾濁的泥沙，在深海中攪動翻騰，仿若沙塵暴，不停擴大，吞噬著周遭一切。
格雷戈里不敢停留，驅動著水流，飛快衝了過去。
隨著距離的拉近，渾濁海水再也無法遮蔽的他的視野。
他看到了。
目之所及，那令人鱗片乍起的驚悚，令他頭皮發麻。
在翻滾的泥沙中，是腐爛蒼白的血肉，一條條觸腕橫亘其中，每一根觸腕末端，皆寄生著一個魚頭。
每一次揮舞咆哮，都有躲閃不及的海族，被咬下血肉。
即便如此，海族戰士依舊圍在周圍，投射投槍和水箭，同時噴吐著強蝕酸液，在深潛者長老的操控下，聚合向那可憎怪物，試圖將其凈化。
場面看起來十分混亂。
但這卻是海族付出無數條性命，換取的經驗。
物理攻擊手段，只會令污染擴散。
神秘法術又收效甚微。
作為永喪火焰祝福的深海種族，也只有強酸王水才能代替火焰，執行凈化。
格雷戈里加入其中。
在一次次輾轉騰挪中，艱難躲避著發瘋的怪物。
漸漸的，強蝕酸液生效了。
那可憎怪物動作越來越慢，一根根觸腕焦黑如炭疽，最終化為灰燼，被一枚海螺逐漸吞噬一空。
整個過程持續了兩個小時。
「不要放鬆警惕，嚴查周圍海域，防止觸腕脫落潛逃。」
在用強酸腐蝕怪物之時，深潛長老也下令排查周圍海域。
這就是這可憎之物最可怕的地方。
它們似乎殺之不盡，總會隔三差五冒出，令海族們疲於奔命。
待用海螺將怪物灰燼收集完畢，深潛長老伸手喚來混種深潛者——格雷戈里。
「立即送往波耶斯火山，不得有誤。」
「是，斯通大人。」
格雷戈里接過盛滿怪物灰燼的海螺，便在小隊的護送下，向波耶斯火山深海游去。
這一行，又是一個小時。
尚未靠近波耶斯火山，格雷戈里就能感覺到急劇飆升的水溫。
遠處升起的滾滾黑煙，更是令人畏懼。
這就是波耶斯火山，布龍菲爾德領土內最大的海底火山，常年冒了滾滾黑煙，周圍海水熾熱難耐，荒蕪凋敝，渺無生機。
用來封印腐爛灰燼最合適不過。
格雷戈里頂著熾熱水溫，終於抵達火山口。
人蛇加登大人，率領一支由人魚和深潛者混編的隊伍，駐守在這裡。
隊伍中，更有耐熱海怪。
燥熱不安的盯著每一個靠近的海族。
「加登大人，斯通大人讓我送來的污染灰燼。」
格雷戈里靠近，不敢抬頭，高舉雙手，遞上海螺。
「自己丟進去！」
人身蛇尾的加登大人，盤繞在一根石頭上，看也不看格雷戈里。
「是！」
格雷戈里頷首，向噴吐滾滾黑煙的火山游去。
那說是火山，看起來更像是一根布滿孔隙的柱子。
在孔隙中，海水和岩漿激化而出的黑煙滾滾冒出，散發出刺鼻惡臭。
「嗚嗚嗚——」
剛剛靠近，那噴吐黑煙的火山溶洞中，突然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吠叫聲。
格雷戈里一怔，再仔細聆聽，卻什麼都沒有聽見。
只有黑煙衝出火山的嗚嗚氣流聲。
神經緊繃的幻聽？
在驚疑不定中，格雷戈里將海螺從一個孔隙中丟了進去，隨即連忙遊了回來。
「加登大人，那火山裡似乎有奇怪聲響？」
格雷戈里游到人蛇加登面前，咬牙低聲彙報道。
「奇怪聲響？」
人蛇眯起眼睛，一歪腦袋，一名雙尾人魚遊了過去。
那人魚繞著火山柱一圈，隨即遊了回來，隨即朗聲彙報道：「加登大人，沒有發現異常。」
「嗯？」加登看向格雷戈里。
「這……這可能是我幻聽。」格雷戈里翠綠面龐陡然發緊，結結巴巴道。
「去吧，下回聽仔細了。」
人蛇加登漫不經心道，纏繞石頭的尾巴，蠕動一下，似乎在調整一個舒服點的姿勢。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打斷了人設加登的漫不經心。
更是令格雷戈里悚然一驚。
他猛然循聲看去，熾熱海水也無法阻止的刺骨寒意，直衝腦際。
波耶斯火山不見了！
在那黑煙、泥沙、岩漿肆虐之地，一頭龐然大物若隱若現。
不等格雷戈里看清，一道道透明觸手從渾濁中爆射而出，戳入游弋在四周的衛戍海族身上。
「腐爛污染——」
格雷戈里瞪大眼睛，那撞入眼帘的恐怖，令他心臟停跳，近乎窒息。
「嗚——」
在怪誕的嗚咽聲，一尊龐大身影從渾濁海水中，穿透而出。
看清污染原貌的那一刻，格雷戈里恨不得挖掉眼睛。
是水母！
長滿蛆蟲的水母！
透明的傘蓋上，密密麻麻擠滿了孔洞，每一個孔洞中皆擠滿了腫脹蛆蟲，進進出出。
在格雷戈里瞠目結舌中。
那巨大的水母，驀然躍起，如遮天黑幕，將人蛇加登吞沒。
纏繞在石柱上的加登，根本來不及逃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卻被透明水母包裹。
肉眼可見的蛆蟲，瘋狂鑽入加登體內，炭疽般的腐蝕，更是侵蝕著人蛇皮膚。
「救我——」
加登瞪著失去眼皮的眼睛，盯著外面的格雷戈里發出歇斯底里的求救。
「不——」
格雷戈里尖叫著，轉身向外瘋狂游去。
刺鼻惡臭和死亡陰影，尾隨於他的身後，譏笑的看著他徒勞的逃亡。
「啊——」「不不不——」
一聲聲慘叫，在周圍接二連三響起。
那是驚惶逃竄的海族。
要不了多久，格雷戈里也會淪為其中之一，區別只是前後而已。
它來了！
霎時，一股刺骨寒意，戳入格雷戈里的後背，又從前胸冒出。
低頭看去。
這哪裡是水母觸腕？
這分明是一條蛆蟲，一條拙劣模仿它締造者表象的蛆蟲。
這可憎一幕，令格雷戈里魂飛魄散，肺腑皆崩！
他拚命抓撓著蛆蟲，卻換來更加痛苦而絕望的折磨。
蛆蟲扭曲著，拉扯著，將他逃亡的路線復刻了一遍。
——他被拉扯了回去。
這個過程是如此漫長。
不！
是格雷戈里的感官時間變慢了，他的感官陷入了遲鈍，那是腐爛在吞噬他的大腦。
他甚至能感受到腐爛污染那極致的「飢餓感」。
倏然！
一股源自靈魂的狂喜，從水母身上誕生，蕩漾於每一條觸腕，回蕩在格雷戈里的感官中。
這份狂喜是那麼的激烈而突然！
就像虔誠信徒在漫長的朝聖之旅中，終於見到了……神。
於是格雷戈里看到了畢生也難以忘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