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裡，速食麵少了鹽

  蔚藍的星球在不斷旋轉，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在軌飛行物，數量不下五十萬。

  這些飛行物有極少部分是使用中的衛星，軍事、科研、通訊、氣象預報都需要依賴它。但絕大多是退役衛星和人造飛行物碎片，這些太空垃圾就漂浮在星球上空。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血色，越來越多。慢慢籠罩了所有的飛行物，直到整顆星球也被完全包裹。從太空看，像是給藍色星球披上了一層淡淡的紅紗。

  。。。

  東完城，國際大都市。

  星夜。

  白球啃著冷饅頭，喝了口水，艱難的咽了咽。

  是很難吃，但還是得吃。昨天沒吃，活完全乾不動。弄錯幾個件，錢被扣了一半。

  從家裡出來的時候，白球以為聽表哥的話准沒錯。只要按照三八原則，一定能活出個人樣。

  八小時內求生存，八小時外謀發展，剩下八小時好好休息。

  可他錯了，大錯特錯。

  現在上班就得12小時，還是夜班。

  別問，問就是「分揀」。

  不看學歷，工資可觀，快速上手，也只有分揀這種體力活了。

  其實白球想做卸貨，工資高！可是人家沒看上，不要他。

  原話是：「你還是個沒結婚的小孩，身上沒有力氣，這苦你吃不了。」

  白球搞不懂，力氣和結婚有關係嗎？

  但他也沒想搞懂，他想搞懂的是如何賺更多錢。

  不是想體驗有錢人的快樂，只是想更好的活著，更好的讓父母活著。

  三個月前，父親白勤突然中風變成植物人。母親陳雅沉浸在悲痛中精神變的間歇性失常。如今生活的重擔全壓在白球肩上。

  不過有件事工頭說的沒錯，他確實還是個孩子。

  今年才19歲半。

  如果沒有意外，今年他大二，此時正在讀書。

  出來后，白球才知道學校和社會真是雲泥之別。一邊是無憂無慮，一邊是煩躁焦慮。

  當你替別人負重前行時，你就會發現，這日子變了，真的完全變了。

  責任如山，前路漫漫。

  好在，一切都沒有擊垮白球。因為，白球自認是桌球上的母球。

  「白球」才不會被擊垮，「白球」只會擊垮眼前的一切。只要夠努力，生活也會有奇迹！

  隨便找了個角落，白球往牆邊一靠閉上雙眼。

  還有時間抓緊咪會。

  地上臟，無所謂，地上涼，沒關係。

  只要能睡一小會，要他怎樣都可以。

  廠房其它流水線還在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叉車拖著沉重的木板發出「嘩嚓嚓」的吵鬧聲。可白球實在太困了，很快，就睡著了。

  睡的太香就容易做夢。

  夢裡，白球又回到了學校。那是半夜十分，突然就覺得好餓好餓。他起床，找啊找，找啊找。終於，找到了一桶速食麵。

  是酸菜的！是最喜歡的那種口味！

  燒水，拆開包裝，放入調料。加入燒好的熱水，封好。足足等了3分鐘，白球才迫不及待的打開。

  一口，兩口，白球淚流滿面。他突然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

  這什麼速食麵？太淡了！像饅頭。

  父親中風他沒哭。

  母親精神失常他沒哭。

  輟學打工他沒哭。

  和相戀三年的女友分手他沒哭。

  剛來東完公交車上丟了生活費他沒哭。

  喝自來水他沒哭。

  分揀被包裹里的碎玻璃劃破手他沒哭。

  今天。

  夢裡，速食麵沒有鹽。

  白球哭了。

  委屈，如山洪爆發。

  哭著哭著，白球醒了。

  確認四周沒人，白球偷偷抹掉臉上的淚水。問題不大，只要沒人發現他哭過，他就還是很堅強的人。

  這時一輛大車駛入，白球馬上起身。只要大車過來，卸貨，分揀就要開始了。

  果然，工頭從外面走了進來，大聲吆喝道：「開工了！開工了！兄弟們開始幹活了！後面還有兩車，今天辛苦點，後面沒有休息了。」

  大家麻木的聚攏，戴上手套。一堆堆的貨從上端不斷流下，通過貼條上的數字，分揀到不同區域。

  白球剛划拉了幾個，就聽見背後工頭喊道：「白球你過來下，找你有事。」

  「我，我走不開。」

  白球手上沒停，只要他走開，整條流水線都會受影響。雖然是新手，可是因為人手不夠，白球已經獨立分揀一個小茬口了。

  「王小六你面前多放塊板！把白球F的也揀一下，快點。」

  工頭馬上做了安排，招手示意白球出來。

  見王小六不情不願，白球馬上賠笑道：「王哥，明天請你喝啤酒，辛苦你幫忙看下。」

  王小六抬頭擺手。「去吧，去吧，啤酒記得。」

  「哎，好勒，您放心。」白球說完這才放心離開，朝著外面尋工頭老雷去了。

  紅色的光點在黑夜中閃爍，還有嗆人的味道飄至鼻間。白球知道，工頭老雷在抽煙。

  聽見腳步聲，雷愛國回頭。「小白啊，來一根。」

  「雷哥，我，我不會啊。」白球有點為難。

  他也有點捉摸不透，昨天因為分揀錯誤，雷愛國可狂噴了自己一個多小時。今天，怎麼有一股親近的意味。

  「不對，難道是想辭退我？」白球心有不安。

  再找工作，等找到，起碼一周起。這時間成本太高，自己承受不來。

  「壓力大，你要學會分散一下。來，試試。」

  雷愛國仍舊伸著手，不容拒絕。

  「好勒，謝謝雷哥。」

  擔心因為拒絕而被辭退，白球只好雙手接過，然後點上。小吸一口，馬上吐出。

  抽著煙，兩人又開始沉默。

  接著浮光，看了眼白球稚氣未脫的臉，雷愛國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看了視頻想起了從前。

  煙抽完，雷愛國拍了拍白球的肩，語重心長道：「小白啊，我比你大，你呢，喊我一聲哥。以後有困難呢，都可以和我講。男子漢，不要一個人躲著角落裡哭。不管遇到什麼困難，生活還是要繼續。最重要的，面子要看好。」

  白球有點傻眼。

  這，這套路不對啊。不應該是來勸退自己的嗎？害的自己瞎擔心。

  然後，白球反應了過來。

  「沒有，怎麼會哭。雷哥你說笑了。」

  「沒有嗎？哥最討厭不說真話的人。來，你看看這是什麼。群里在到處發呢！」

  雷愛國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然後甩開手機點開一個視頻。

  看到視頻，白球臉瞬間紅了。這裡面不正是自己嗎？

  視頻中工友們在錄像，聽聲音有好幾個人。

  堆積如山的貨物，簡潔的流水線。鏡頭一轉，角落裡自己正閉著眼睛手扒拉著什麼。鏡頭靠近放大，有個工友放了一小塊饅頭在自己手上。自己閉著眼睛吃下了饅頭，然後淚如決堤之水嘩嘩往下流。

  看上去，要多悲慘有多悲催慘！

  視頻到此結束，看標題是：「震驚！慘到睡覺還流淚。」

  內心萬馬奔騰，白球此刻真想找個縫隙鑽進去。

  一想到自己的視頻已經被各種轉發，內心開始悲嚎。

  「老天，白球我求求你

  做個人吧！」

  ……

  早上7點，結束了一夜的工作，白球回到宿舍。

  一路上，白球數次想閉上眼，不斷捏揉手中五彩彈球，才保持了清醒。

  這顆五彩彈球是白球十年前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撿的。他記得那時漫天晚霞，一邊火紅，一邊五彩。光亮映射，仿若童話。

  它的材質比普通彈球要柔軟，卻更有彈性，球體中顏色隨著力道變化也不斷變幻流光。

  觸覺和感覺極致舒爽的雙重體驗。一時捏，一時爽。時時捏，時時爽。

  可能是錯覺，每一次捏五彩彈球，白球都感覺自己恢復了一點點精神和體力。

  剛靠到床邊，困意就止不住了，但精神又處於興奮中。躺在床上，白球順勢刷刷手機。

  一般刷個三五分鐘就睡著了。

  搞笑的視頻有千千萬萬，不會原創乾脆模仿幾段。吃瓜的熱搜從不曾間斷，做好時間管理才配來看。

  睡意湧來，白球慢慢鬆開手機，眼皮也開始打架，心底又好像還有事情並未完成。想著想著睜開眼睛又刷起手機來。

  她，應該還好吧。

  這樣想著，白球不自覺的打開「扣扣」進入「特別關注好友」查看空間最新動態。

  頁面卡頓了一下，終於正常進入。

  白球暗自鬆了口氣，還好，還可以正常訪問。

  說說，還是最新一條。

  2月17日：「還活著，就給我電話！！！！！！！！！「

  白球苦澀的笑了笑，他承認他有點貪心了。

  頻繁的看，是希望這條說說有變化，又希望永遠沒有變化。

  矛盾吧，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做完了最後一件事，白球終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