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將門之家
代縣,代州的州城所在。
代州轄有三縣,分別是代縣東北邊的繁峙縣,東南邊的五台縣,以及南邊的崞縣。
崞縣再往南就是忻州。
代縣,崞縣,忻州,太原府,這是方景楠從北往南的一條線路。
從懷仁城出來,折騰了好幾日,方景楠一行,終於來到這條線路的第一個節點。
邊地的城池都差不多,代縣與懷仁縣沒什麼區別,只是處於豐饒的太原府,街上行人比懷仁城多不少,商鋪也要多一些。
田記客棧,特別直白的名字,顯示出這是田氏的產業。
這時十多騎彪悍精騎風馳而至,一個個英武非凡,方景楠牛有德等人跨進客棧大門,一個滿臉笑容的小廝便迎了上來,「客官裡面請,是打尖還是住宿?」
方景楠道:「來找人的,我們有朋友住這。」
話音剛落,馬三從內堂快步走出,「公子,您來了。給您留的天字一號房,其它人住在別院。小二,準備兩席飯菜,送到別院里。另外把咱們的馬喂好,明天我們要趕路。」
以前莽字營的銀錢都是交給趙二打理,現在轉交給了行令功績隊的朱顏。這次出來沒帶那麼多人,支取的一百兩行路銀子便交給了趙二的手下馬三。
小廝一看,原來是這兩天的大顧客來了,更是殷勤幾分,領著眾人去了後面的內堂。
走在路上,馬三忽然湊到方景楠身邊,悄聲道:「大人,昨天麻四回來后,文知縣拉著他問了很久打戰的事,您之前有過交待,對文大人不必隱瞞什麼,所以文知縣聽完戰事過程后特別生氣,說一定要與你談談。」
「談什麼?」方景楠不太理解地道。
「文大人沒說。」
方景楠無所謂地道:「那你叫他過來吧,我正好也有事要問他。」
天字一號房,客棧里最好的房間。
方景楠舒服地躺在床上,那個小廝正把熱水倒入大木桶中,跟著關上門道:「公子,水已放好,可以洗了。」
方景楠揮了揮手道:「知道了,謝謝。」
小廝後退幾步,恭敬地行了一禮后,關門而去。
看著這個進退得體的小廝,方景楠不由得想,要掌控諾大的產業,沒有人真不行。田氏不過是張家口八個大商號之一,可這遍布北地的各處產業,都需要合適的人手操弄才成。
方景楠忽然又想起了朔州城裡田氏的派駐掌柜田豐丘,能與朝廷從三品的守道官和五品的知州侃侃而談,甚至還能從中謀利,此等人物也只是一府的總掌柜而已,底蘊深厚吶。
「唔,這田氏的太原府總號里,會不會有山西糧畝分佈詳圖呢?」
方景楠一直心惦惦著這個好東西,現今是最能體現『民以食為天』這句話的時期,有了糧食就有了一切。
正琢磨著要不要打探一下田氏在太原府的總號在哪,門外有了敲門聲。
「進來,門沒關。」方景楠知道是文朝衣。
果然文朝衣推門而進,忽看到房間里正冒著熱氣的浴桶,他停在了門口,「大白天洗什麼澡?」
方景楠從床上爬了起來,好笑道:「大白天的你還喝酒呢,誰管你了,真是的。」
文朝衣斜了他一眼道:「你先洗,我晚點再來?」
方景楠曬笑道:「明知你要來,我還準備洗澡,意思就是告訴你,有事趕緊說,不要影響我泡澡。」
「你……」文朝衣忽地恨恨地道:「武夫都是如此蠻橫的么?」
方景楠脫去了身上的外套,道:「你要是不想看著我脫光了泡澡,你就趕緊說,別扯這有的沒的。」
與他相熟之後,方景楠發現,文朝衣除了有些自負以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而且身上竟沒有那些讀書人一般的酸腐氣,只是情緒上特別不穩定,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渾身充滿了負能量。
自怨自哀、自暴自棄,憤世嫉俗,是他的日常。
見方景楠把里衫都脫掉了,露出一身勻稱結實的肌肉,現在正準備脫褲子呢,文朝衣趕忙道:「我問過了,昨日的戰鬥,你就躲在陣后,一步都沒挪動過。既然如此安全,為何不讓我去觀摩?」
「因為你看了也沒用,光了解個皮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反而會害人害已。古話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你們這些讀書人,不過是多看了幾本兵書,掌握了些理論知識,就以為自己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了,卻不知天下蒼生都是被你們這群讀書人敗成這樣的。」
「一派胡言……」
文朝衣正欲反駁,方景楠繼續道:「一個頑皮的孩童,最多是把家裡鬧的雞飛狗跳;一個貪腐的知縣,無非是禍害一方;一個無能的巡撫,則可讓千萬百姓苦不堪言;而高高在上的內閣大老爺們若是自私起來,葬送的就是整個天下。」
文朝衣忽地冷聲一笑道:「內閣自私,巡撫無能,知縣腐敗,他們皆不行,似請問,誰能行?你嗎?」
方景楠這時已然脫去了外褲,只剩下貼肉的短褲,他嘿嘿笑道:「現在的我當然還不行,很多事情都不太懂,但我時刻都在學習,都在琢磨問題的本質是什麼,而不像你們這些讀書人,半桶水晃蕩,瞧不起這個看不上那個的。」
文朝衣失笑道:「那能否請問,您正在琢磨哪個問題的本質呢?」
「哦,最近呀?最近我總在想,武將為何要剋扣軍丁糧餉。」方景楠道:「剋扣糧餉會導致部隊戰鬥力下降,士兵怨氣橫生,上了戰場打不了勝仗,如此也就立不下戰功,也就升不了職,可他們為何還要剋扣呢?是不明白嗎?」
文朝衣嗤笑道:「當然不是,他們明白的……」
「停!」方景楠打斷道:「這個問題我琢磨很久了,你若是想與我討論一翻,最好是多做思考準備,省得到時輸了,狡辯說還沒來的及考究這一塊。」
「行!」
見方景楠已經要把短褲脫掉了,文朝衣利索地答應一聲,轉身出門而去。
「喂喂,就不能順手把門關一下么。」
方景楠低頭看了看自己,嘖嘖嘆道:「咱這副好身板,我要是女的鐵定愛上他。」
方景楠平常沒有刻意訓練,但吃得不錯,東奔西顧的跑出了一副結實的身板。
自戀地嘆了幾聲,方景楠一個縱躍跳進浴桶中,溫熱的水流沖洗著身上肌膚,作為後世之人,他很難忍受幾天不洗澡的,行軍路上又沒那條件,所以只要有機會,他便要泡個舒服澡。
忽地,方景楠一拍額頭,「大爺的,盡回答他了,我找他的事忘了問了。」
……
舒舒服服地泡完澡,吃了一頓值銀二兩的豐盛大餐,方景楠把麻武候叫了過來。
「麻四今早已經把盤山虎的腦袋當作見面禮,送去代城的守備署了,是以你的名義送的,畢竟你的官職最高。晚上我們一起請守備大人吃個飯,也沒別的事,一來是認識一下,二個是了解下山西鎮里的兵力分佈情況。有問題嗎?」
麻武候沉聲道:「沒問題。」
……
當天晚上,方景楠麻武候兩人在代縣最好的酒樓宴請代縣的守備官尤顯健。
麻氏與尤氏都是邊地的將門家,只是麻氏現在已經有些沒落了,尤氏則正當紅。太原鎮的總兵官尤弘勛就是族中翹楚。而尤弘勛的父親尤世威,也是總兵官,此時正跟在總督洪承疇身邊,在西北圍剿農民軍呢。
美酒當面,尤顯健不知從哪又請了幾個歌妓過來助性,弄得場面艷麗無比。
可惜麻武候的性子耿的很,席面上很少說話,任那陪酒的歌妓小婢倒著酒,一杯接一杯的喝著。
這可苦了方景楠,明面上他是個百戶,又非是將門,麻武候懶的說話,他自然要活躍氣氛了。可偏偏方景楠也不是那種自來熟的性子,在熟人面前,他有時候也挺逗,但面對陌生人,而且還是個不怎麼投機的陌生人,他也是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把人請過來吃飯,做主位的卻不說話,這不是得罪人的節奏嘛。無奈之下,方景楠只好施出送禮大法。
一根祥鳳樓的金衩子,一副耳環,一條項鏈,還有一雙二兩重的金手鐲,整整一套重達十兩的金首飾,這若換在後世就是十幾萬出去了。
尤顯健看到這等好東西,二話不說,直接大笑著就收下了。不過他也不是個干收禮不懂事的人,把歌妓揮手趕出去后,借著酒勁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是兄弟能辦的,直言便是。」
這種談正經事的感覺,方景楠就很習慣,拱手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家守備大人與人合開了一間四通商行,可能會有一些商隊路過代州,即時希望大人可以關照一二,該給的常例銀子,咱們也會按例奉上。」
這裡所謂的關照,其實就是指不要故意刁難,根本不用他做什麼,常例銀子也照收。
花花轎子人人台,這等小事,尤顯健二話不說當場答應:「四通商行是吧?我記住了。別地不敢說,在咱代縣左近,絕對沒哪個不開眼的軍漢敢為難你們。」
方景楠心下一笑,這個尤顯健顯然也是弄慣了這等坐地收銀的買賣,說話滴水不漏。
他的意思是,他答應了代縣的兵卒不會為難商隊,但其它地方,以及代縣四周的那些路匪他就管不著了。
不過這也是潛藏的規矩。
一般來說,大商行並不怕劫道的肖小,他們擔心的是這些佔有官身的軍將,從大義上來說,你販賣鹽鐵這種違禁物品,他們是可以攔查的。
就好比方景楠在懷仁城血洗的那些商鋪,大義上是完全能佔住理的。
交易談攏,場面更是融洽幾分,尤顯健把歌妓重新召了進來,見方景楠兩人不愛說話,他自持身份要高過他們,也就懶得與下面跑腿的小官多扯閑話,抱著懷中的美婢把玩的不亦樂乎。
而方景楠也有一句沒一句地奉承著,從尤顯健嘴裡,初步了解了太原鎮的兵力布置情況。
太原鎮也叫山西鎮,在冊兵馬是五萬人,比大同鎮少了兩萬,實際多少人尤顯健也不清楚。
絕大多數兵力,部署在長城沿線,相對精銳可在野外機動的兵馬,主要掌握在三個將領手中:太原鎮總兵尤弘勛,山西撫巡轄下的左右營標兵隊,猛如虎和陳國威三位將軍。
而太原府、平陽府、潞安府遠離邊牆的內里城池,平常則由幾個將領帶著衛所兵在防守。今年後金入寇到忻州時,忻縣本城的那點兵馬根本防不住,所以才有猛如虎和陳國威兩位將軍率兵入城防守。
把想知道的事都打探清楚后,方景楠尋了個時機與麻武候起身告辭了。尤顯健也不在意,少了這兩人他可以玩的更高興。
往客棧而去的道路上,方景楠忽地朝身後默默而走的麻武候道:「你們麻氏除了你,還有誰在軍中當差?」
麻武候腳步一頓,緩了緩道:「族中還有一弟,智勇雙全,在愉林那邊當差。」
「喔,」方景楠繼續走著,「有機會介紹認識下呀,你看別處的將門,沒個兩三個總兵官好像都不好意思說話。」
單就方景楠知道的,現在就有王氏、姜氏、尤氏三家了。遼東那邊吳三桂方景楠是知道的,應該也有不少將門。
麻武候默默地思索了片刻,腳步跟了上去,應道:「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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