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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文臣違制

  仍然沒有人回答,空氣里氣氛有些尷尬。

  方景楠皺了皺眉頭,一個過氣衛所制里的指揮使,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營兵的軍官向來是瞧不起孱弱的衛所兵的呀。

  初來乍到,按理不應該逼迫太甚,方景楠這次議會本也只想認認人而已,沒急著做什麼。可如此明顯有異的情況,他還是沒忍住追問道:「以後大家在一個鍋里勺飯吃,上了戰場,值得信任的就是身邊的袍澤,若是誰不能坦誠相待,決死營還有不少位置。」

  這就是上官赤裸裸的威脅了,所謂好男不當兵便是這個意思,入了兵營,生死都在上峰的一念之間,除非像孔有德那般殺官造反投了后金。

  王德純低下頭仿若未聞,朱顏眼中憂色一閃,他是掌管署內錢糧的,輕嘆道:「這位大人可知曉,朝廷已經有半年多未發餉了?」

  這個方景楠當然知道,除了那些總督巡撫總兵參將等的親兵標隊外,邊地很多軍堡城池的普通軍丁好久都沒領過餉了。

  朱顏又道:「去年後金幾萬大軍圍困懷仁城,是知縣老爺聯合城裡眾多商號支助的糧米錢銀才守住了城池,爾後,這事便也成了常態,眾商家按月發銀髮餉,我們保懷仁平安。」

  「安東衛指揮使李大人,是在本地繁衍多年的大戶,在城裡有一家當鋪兩家糧米鋪子和一間裁縫鋪,是眾商號之一。」

  這麼一說方景楠明白過來,衛所制是世襲官,李家幾十代的衛指揮使傳承下來,不知兼并了多少可憐軍戶的田地。衛所各級軍官成了大地主,衛所兵也不再訓練,成天幫上官種地,如此循環。

  方景楠等人的百戶千戶職是掛在大同左衛里的,與這個安東衛沒有交集,到是不太清楚他的情況。

  事情一下就清楚了,這年頭,誰給飯吃誰是老大,莽字營剛開始時其實也差不多,只是後來的訓練讓莽字營的人不太一樣了。

  方景楠站了起來,沖懷仁城的眾軍官拱了拱手道:「前任守備官是怎麼做的,咱不清楚,以後,大家可以拭目以待咱們莽字營的做法。識人斷人不在言語,要看行動。」

  「時間不早了,咱們今日剛來,就不留大傢伙吃飯了。」

  說罷,方景楠端茶送客。

  懷仁城守備署的眾軍官也自告身而去,雖不太了解莽字營是何方神聖,但是他們也都清楚了,這位新來的守備官,好似一切都以這個雲岡堡的百戶為主。

  不過這年頭蹊蹺的事很多,商人出銀糧供朝廷經制之軍的事都有,方景楠長相如此白凈,一個守備官聽從哪個氏家大族的少爺吩咐,又算什麼稀奇的。

  只要能給兄弟們銀糧,除了造反,幹啥都行。

  這些人出去后,方景楠讓莽字營的眾隊長找地方隨便坐,這是開頭腦會議的常態,大家也都習慣了,按自己舒服的方式散坐開來。

  方景楠一如既往的喜歡坐在門檻上,喊道:「趙二,肚子餓了,讓察特烤只羊,我們快速簡單的聊幾句,吃完就都去睡覺。」

  「好嘞。」

  趙二答應一聲,歡快地跑出去安排起來,其它人也開始隨意而談。

  「這個署衙營房不多,晚上住哪?」鄭飛火槍隊的人最多。

  寧傷道:「要不先去北門擠擠吧,城門下有不少營房。」

  「幾位大哥,署衙的守衛怎麼安排?」行鋒是親衛隊的,比較關心方景楠的安全。

  趙大壯道:「鄭飛丁吉趙二這三隊的人比較多,可以去北門先擠擠,剩下的人就在署衙里吧。寧傷的丙隊守外院,我們乙隊和牛有德的哨探隊守內院,行鋒的親衛隊貼身守好老大。」

  孟鐵柱不在時,趙大壯的地位比較高,他一安排其它人也是點頭應喏。

  牛有德道:「我覺得我們探哨去署衙外作為暗哨比較合適,署裡面就交給你們。」

  趙大壯笑著贊同道:「說的是,初步安置就這麼來挺好。」

  方景楠沒說話,一直在琢磨其它事,這會聽得趙大壯和牛有德如此安排心裡也有幾分讚賞。

  牛有德探哨隊里的人比較機警,在外圍做為暗哨是最合適的。趙大壯其實很明白這點,但他一開始卻沒這麼提,原因很簡單,如果一但有敵入襲,在外面作暗哨的人最危險。

  一來敵人會首先清除暗哨,二來打起來后,暗哨一般很難有機會退回來。

  頭腦會議的原則是有想法隨便說,錯了不用負責,但趙大壯還是會注意這些細節處,可見心思玲瓏。

  牛有德不一定像趙大壯般想那麼多,但他肯定知道暗哨的危險性,卻絲毫沒有推搪的意思,張嘴便按最應該的正確布置提了出來。

  看似沒什麼,但這是一種非常難得的品質。

  絕大數人在面對一件事時,首先想的都是我應該怎麼弄,而不是這件事需要我怎麼弄。

  其中區別,若不細品,不太容易分辨出來。而能區別的人,都是能做大事之人。

  大明朝其實有很多優秀的人,方景楠接觸越深越不能明白,如此龐然大物,為何卻會被后金得了天下。

  方景楠笑了笑,他相信,他會搞明白的。

  「對了,大家不用太緊張,晚上守夜輪職就行,不用全都去。咱們才是佔了大義的一方,不過是斬殺了一個他們試探的棄子罷了,他們家大業大,不會隨便翻臉的。」

  方景楠笑著定下基調后,眾人也都覺輕鬆下來,他們其實不是懼怕打殺與危險,他們與寧傷情況相同,都是從心理上不知該如何掌管一座城池的守備署。

  這時趙二的羊烤好了,還拎了一個大桶,裡面白花花都是白麵條子。莽字營重新控制了每餐肉食用量,但白面是管飽的。

  方景楠讓大家都吃飯,十來個人一隻羊,相比普通兵卒的一餐二兩肉,自是要豐富的多,眾人皆是吃的滿口流油。

  方景楠咬了口焦嫩的羊肉,忽問道:「你們覺得剛才那幫人,與你們相比如何?」

  長官問這種問題很難回答,眾人嘴巴都停了下來。

  方景楠見狀笑道:「咱們莽字營的風格是就事論事,你們別想太多,」頓了頓又道:「我也不賣關子了,之前陳老爺一直催著招募新兵,我都沒有動手,便是琢磨著,那些剛吃飽飯的民壯,肯定比不了懷仁城的這些人。今天這一見,實話說,比我預想的還要好。你們覺得呢?」

  眾人恍然,原來是這樣。

  趙大壯立馬跳出,拍馬屁道:「老大真是慧眼如炬,觀其將便知兵,那個渾球麻武候不說,可殺一百遍。但他下面的麻成眾和麻成志兩人,屬下觀察了,身壯如牛,雙目含煞,肯定是打起仗來不要命那種。到時鐵柱見了肯定喜歡。」

  「那你呢?」方景楠笑道。

  「嘿嘿,」趙大壯笑道:「還是老大懂我,我比較欣賞那個大高個王德純,臨危不驚不怒不慌,沉穩凝重,頗有大將之風。只是不知道人品如何。」

  牛有德大笑道:「趙大哥,你到是會划拉,這就給孟大哥分配好了。不過可別忘了,長官答應過我,招募新卒時,我們探哨隊先選人。」

  趙大壯笑道:「是是是,你們牛批,你們先選。」

  跟著他看了眼不怎麼說話的丁吉和鄭飛道:「你倆也別擔心,我估計老大明天第一個去清點武備庫,懷仁城肯定比雲岡堡強多了,小心別挑花眼。」

  丁吉和鄭飛都是輕笑,火器部隊一般是按武器配人,隊內人員素質相對比其它幾隊要弱一些。

  這時,方景楠卻是忽然笑道:「明天第一件事,是會一會懷仁城的知縣老爺。」

  哦?

  見眾人不明,方景楠臉色一正,露出認真表情,道:「古話說,強將手下無弱兵,懷仁城的這群軍漢明顯比一般的邊軍強,做為牽頭眾商號給他們發銀糧的知縣大老爺,顯然也不是凡俗之輩。」

  冷笠忽然插了一句,道:「以商號的銀糧,供養朝廷經制之軍,也是違制的。」

  冷笠一般不說話,一說便是關鍵之處。

  方景楠笑道:「什麼叫也,你們都是孟操守的家丁,朝廷可沒規定一個操守可養多少家丁,我們一點都不違制。」

  牛有德聽了哈哈笑道:「您是長官,您說的對!」

  眾人皆是大笑,一群人邊吃邊聊,沒多久也都吃完。按著商量好的輜重、火槍、炮隊三隊,在新晉北門守衛官盧政的帶領下去了城門。

  其它住在守備署的也都各自安排,看著陸續離開安頓的眾人,方景楠臉上這才露出一絲憂色,「武將重利,文臣重名,這位知縣老爺如此違制,無視名節,更見不凡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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