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0 楚連從小事中意識到了……
楚連雖然總是滿嘴世界觀、價值觀之類難懂的話,卻不是個書獃子,更不是個善茬子。
因為華夏的學校同樣也存在階級的問題、霸凌的問題,如果老師保護不了自己,又沒有家長保護自己,那麼想要生存得好,就只能靠自己保護自己。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這是人與人鬥爭的兵法,所以無論是在戰場、在商界,還是在日常的生活中都同樣適用。不爆發就罷了,一旦爆發,楚連必定會讓對方深刻理解什麼叫做雷霆之怒。
只是現在,不止由比濱結衣被他嚇到了,比企谷八幡和雪之下雪乃也同樣震驚不已。
畢竟眼鏡角色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書獃子,第二印象是文質彬彬,第三印象則是安靜老實——楚連也是為此才選擇了眼鏡。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雪之下走過去安慰起了由比濱,比企谷則移開了視線。他們都沒指責楚連什麼,就連被懟哭了的由比濱也沒敢說什麼人家只是女孩子,怎麼可以對女孩子這麼凶之類的蠢話。
這也是因為階級、強弱的不平等已經在他們心裡根深蒂固。前輩、強者可以肆意凌辱後輩、弱者,後輩和弱者只能受著。哪怕等到後輩有了後輩,弱者發現了更弱者,也依然是在重複這種不平等。
這種不平等一直存在,當然是因為符合客觀的規律。強的就是能夠勝過弱的,這個沒什麼道理可講,只是一種對現象的總結。而在贏不了的前提下,徒勞的反抗不如默默忍受更能減少實際的損失。
宇宙間的真理如此,而且不難發現,所以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無論教育程度高低,都會不約而同地這樣行事。
但令楚連失望的是,那個堅稱要改變、堅稱要體現人性光輝的雪之下,卻也下意識地按照這種正確,而不是按照人類設想中的「完美」行事。
因為沒有路,便踩出一條路;因為山擋著,便移走這座山;因為天地不仁,便改天換地,再造乾坤!
這個宇宙間的客觀規律的確無法改變,但人類也同樣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哪怕需要犧牲一部分利益,只要自己願意就足夠了,除非少了這一分利益連活都活不下去。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往往都聰明過頭了,總是在追求更高、更快、更強,那麼追求更好、更有利、出力更少、損失更小也是都理所當然的,如果能做到「更」,又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如果人連一點點的蠢事都不能做,那到底是人在利用客觀規律過想要的生活,還是客觀規律逼著人只能過這樣的生活?
楚連年紀更小的時候,看到大人們一邊卑躬屈膝逢迎上級,一邊說沒辦法沒辦法;一邊拿著十幾二十萬的高額薪水,一邊說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就已經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真正被我們自己認可的人,是由生物腦電波持續運行所產生的思維體,所以只有軀殼的是植物人,而網線另一頭能與我們通訊的,無論是什麼都可以被我們當成人來接受。
那麼,作為目前只能隨著肉體的毀滅消失的思維體,如果不是為了滿足肉體和思維體兩方面的需要來行動,那麼他行為的動機是什麼?
沒有!答案十分確定,就是沒有。需要是最基本的動機,沒有需要為何要行動?
因此所有被強迫的人,表面上是被別人、被世界、被現實強迫著,但歸根結底,都是被自己強迫著。自己的肉體只有自己的思維能夠驅動,條件反射能夠完成的活動參見植物人,外界因素根本無法強迫植物人做任何事。
雪之下雪乃就是被自己束縛著,而且束縛她的並不是心目中的「完美」。恰恰相反,真正讓她無法按照自己所希望的崇高理念行事的,其實是那些她以為不會對自己產生影響的「正確法則」。
為什麼不幫由比濱說話?因為由比濱是錯的。
為什麼不去拯救?因為沒有值得拯救的對象。
按照正確行事不會犯錯,背離客觀規律就會遭受懲罰。然而身為思維體的人類,行動的唯一驅動力是自我的意志,至於犯錯還是懲罰那都是行動以後的事情了——所以人才能夠犯錯,這也是由客觀的存在決定的宇宙法則。
更何況,雖然從最基本的行為邏輯來說,身為思維體的人類,是因為對、好、有利、正確而行動,所有「非」的判斷都會引向不行動的選擇——電腦便是人類根據自己研究出來的產物,但何者為「非」這種判斷,卻是完全由每個人自己定義的。
雪之下雪乃之所以是現在這個樣子,在班級里幾乎不和別人說話,來到部室也只是看著閑書聊天打屁,從來沒有做過什麼符合「改變」這一中心思想的事情,完全是因為她的邏輯運算最後得出的正確答案便是如此,她嘴上說的那些漂亮話並不符合她真正的意志——至少現在並不符合,否則她已經這麼做了。
不過楚連並沒有指責雪之下的意思,因為他估計,雪之下不是什麼都不想做,而是壓根不知道怎麼做才好。她考慮得越多,計算得越多,想要得出一個哪怕只是自認為正確的結果都越困難,即使真正的正確結論放在面前她都無法確定——如果能確定就代表已經完全算好了。
那麼,要去幫助她嗎?
至少,稍微提點她幾句,讓她認識到自己真正的問題?
楚連也沒有想好,這不像挑明由比濱碧池一樣的打扮,指出比企谷憤青一樣的想法,他自己沒有辦法想說就說。其中的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他並不認同雪之下的理念,比如他跟雪之下還不熟,又比如他看雪之下每天和比企谷鬥嘴眼紅……總之一切原因共同導致的結果,就是他現在還不打算說。
而在他面無表情放飛思想的這段時間,由比濱在雪之下懷裡委委屈屈哭了一會兒,竟然紅著眼圈過來向他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