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小池鎮

  翌日清晨。

  和煦朝陽從古廟檐角灑下，落在陸雪琪肩上，暈染出一片金黃。秦燁站在她身前不遠，心中情緒複雜萬分。昨日周一仙說出一個能尋到「原陽草」的地點之後，秦燁便已然暗自為難。

  周一仙毒素未除，必須儘早出發；然而他所提到的魔教行蹤，卻也萬分緊要。兩人商議之後，發現分頭行動成了最妥當的方法。於是一大早，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他便在此為陸雪琪送行。

  從萬蝠古窟起，秦燁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驟然間分別來臨，他發現自己心緒紊亂，生出諸多不舍。然而臨到近處，心中好似有千言萬語，又俱都說不出來。往昔在修行一道上猶如泉涌的思路，此刻也似凝滯一般，最後竟只剩下最簡單直白的一句話：「師妹，此去保重！」

  陸雪琪微微一笑，往日慣常的冰封神情化開，就好似初晨的朝陽一樣照進人心靈之中。

  「嗯。」她輕輕回道。似是覺得太過冷漠，她隨後又補充了一句：「若是不可為，我自會去尋求諸位師兄的幫助。」她看著他，道：「你也保重。」

  古廟裡腳步聲靠近。

  陸雪琪往那邊看了一眼，微微點頭算作招呼，隨後轉身便走，幾步之後手訣牽引，背在身後的「天琊」化作藍光，載著她直往雲天里去了。

  「你在擔心她啊。」

  身後的聲音讓秦燁回頭，對上兩雙關注的目光，一個好奇裡帶著探尋，一個瞭然裡帶著感慨，而說話的，就是那人小鬼大極為聰明的小環了。

  「你小子好眼光啊，那可是個絕代風華、不落凡俗的姑娘呢。」周一仙這才稍稍有了點精神，就捋著鬍鬚以高人姿態，用一種「什麼都懂」的過來人語氣道，「放心吧。那些魔教之徒叫老夫攪了惡行，又被老夫逃脫，恐怕不會在原處停留了。你那位師妹，多半要撲到空處，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前輩你說什麼呢？」

  秦燁以為自己臉皮夠厚，不過面對這爺孫倆一副促狹目光，他才發現高估了自己。忙不迭祭起仙劍「白虹」，在古廟外邊激起一陣勁風，隨後一躍而上，回身道：「事不宜遲，我們也趕快出發吧！」

  「哎喲~」

  「小心我這把老骨頭啊！」

  真元運轉，揮出一股托力把爺孫倆卷到飛劍上，也不管周一仙抗議的聲音，劍首微微上翹，嗖的一聲劃破空氣向遠處長空飛馳而去。

  「哇~！」

  「哈哈哈哈！」

  「小環，小心點兒，別摔下去了！」

  「哈哈，爺爺！」十歲的小姑娘頗為實在，又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上了飛劍直入長空，腳下一切都以一個極快的速度縮小，迎面吹拂的風越來越大，但沒有想象中那麼激烈。她竟是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興緻勃勃！

  「這就是御物飛行嗎？」

  「太好玩兒了，我也想要！」

  「聽話，可別胡鬧！」周一仙明顯狼狽得多，他趴在飛劍上面，根本一點兒也不敢妄動，「你瞧瞧這高度，是玩鬧的地方嗎？」他小心翼翼地往身下看了眼，立刻便心有餘悸地收回目光，瞪著小環道：「要是不小心落下去的話，可不是粉身碎骨那麼簡單！」

  「哦~」小環嘟了嘟嘴，不開心地坐回去。

  「別聽你爺爺的，小環。」秦燁回身笑著對她道，「放心吧，有我在你肯定不會掉下去的。另外，你若是真想學的話，也並非不可以哦！」

  「真的嗎？」小環一雙大眼頓時一亮，不禁下意識去看她的爺爺。

  秦燁收回了目光，遠眺於外，倒一時沒有注意她的反應，而是繼續說道：「當然是真的。小環，你這麼聰明，資質已經超過了許多人，若是修道的話，肯定也是出類拔萃的天才。呵呵，說不准我們還能成為同輩的師兄妹呢。」

  「唉，」小姑娘大眼睛轉了幾圈，最後竟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道，「還是算了吧。」

  秦燁驚訝回頭：「為什麼呢？」

  小環以手托腮，她小小的模樣做這個動作，在別人看來就只剩下可愛了。小姑娘往旁邊瞥了一眼，一副小大人模樣地道：「我呀，當然是捨不得丟下爺爺一個人咯。」

  「哼~！」周一仙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然而原本握緊的雙手在此之後才鬆開了。

  「大哥哥你想啊，爺爺他那麼老，又學藝不精，老是在騙、咳，在給人看相的時候出現紕漏。我要是走了，他可怎麼辦啊？」

  「你！」周一仙欣慰的心情沒能保持片刻，就叫這一番話氣得不行，「小丫頭片子，沒了你我才真的好過呢！不買那些冰糖葫蘆的話，我得省下多少銀兩啊！哼，要走就走，我可不會留你！」

  小環卻不怕他，扮了個鬼臉，回道：「得了吧，爺爺！你明明就是捨不得我，嘻嘻！」

  「原來如此。」

  秦燁失笑搖頭，輕聲低語一句，果然不再提及此遭。

  爺孫倆相依為命，早已習慣彼此，要讓小環拋下她唯一的親人去青雲山上修道，她自是不願意的。不過秦燁又在想另一個可能，能否讓這二者兼得呢？畢竟像小環這樣年紀就聰慧如此的，他很少見到。

  而且，周一仙此人對青雲門好似頗為熟悉，是否真的有所淵源呢？想到此處，秦燁也多了一份心思，打算下回見到師父或許可以向他打聽一下。

  白雲繾綣，微風習習。

  隨著山河不斷往身後飛掠，秦燁一行人在比鄰大道的一座鎮上落下。當然，為了不至於引來驚動，他避開了這座鎮的鎮民們。小鎮沿大路分佈，面積不小，人口也比其他偏僻處的小鎮要多。

  三人走到鎮口，便看到立在路邊的石碑，上面刻了三個大字，正是「小池鎮」。

  「從這兒穿過小鎮，往北去就是『黑石洞』了。」

  雖然御劍飛行消耗的是秦燁的真元體力，但周一仙畢竟餘毒未清，只是保持清醒到達此地，就已經顯出了疲憊的神態。

  但他還是打起精神，為秦燁講述：「小友不必憂慮，那『黑石洞』本是小池鎮鎮民採集黑石之地，當初老夫從此而過，正遇上『黑石洞』傳出鬧鬼秘聞。此地鎮長招募了一群散修之士，老夫也隨著一道進入過洞內，在一處斷崖上覺察到地火炎力，這才推斷其深處有處地火熔岩的。」

  說到此處，也不知是累了，還是心有感慨。周一仙頓了一下，搖搖頭道：「那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秦燁見他神色複雜，腦海里忽地劃過一道靈光，突然道：「老先生，莫非那些與你一同入內的散修之士中，便有一個故人？」

  周一仙抬起眼來，讚歎道：「小友果然機敏。不錯，當年老夫與張湛，便是在小池鎮結識的。」秦燁點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只聽他又道：「當初黑石洞的確有妖魅作祟。張湛一行散修之士，雖說修為不精，但心懷俠義，結伴之下也肯為民除害。事後老夫憫其修行艱難，忍不住吐露了一處奇珍所在，倒叫他窺見端倪，把『玄皇之金』的消息也套了出來，以至於——唉！」

  周一仙望著那小池鎮，道：「如今想來，一切根源倒在老夫身上，當真是滋味紛呈，無法言說！」

  「老先生，」秦燁勸道，「張湛不過是被自己的貪慾蒙蔽雙眼，作不出正確的選擇而生出魔念。你本是出自好心，何必自責？」

  周一仙眼睛一白，道：「你是青雲門弟子，見慣了修行真法與天材地寶，哪裡知道散修之士為求一法一寶而不可得的艱辛？」

  「呃，」秦燁莫名其妙，倒叫他一番話說得語塞。

  「爺爺，」小環連忙岔開話題，「我們還是先去採藥吧！」

  秦燁一笑，也沒計較，順著小環的話道：「不錯，早些採到原陽草，也好早些拔除餘毒。」不過他看了眼疲憊的周一仙，又道：「老先生，我看你和小環就在鎮上等我，反正黑石洞不遠，我採到藥草便來鎮上尋你們。也省得你們跋涉勞累，如何？」

  小環「嗯」地點頭，去看周一仙。誰想他竟搖了搖頭，道：「無妨。那黑石洞有沒什麼危險，老夫也正想故地重遊，一道去吧。老夫也正好為你指一指路。」

  秦燁略一沉吟，答應下來。

  以他所言，黑石洞的確沒什麼危險，就是又有什麼山精妖魅，以秦燁自己的修為也足以輕鬆應對。三人穿過小鎮，走到另一端大路上，還沒走出多遠，迎面碰上十幾個手拿鐵鎬、鐵釺、背簍等物的鎮民。

  鎮民們面帶晦色，邊走邊談，言語中頗多懊惱、氣憤，但更多的是畏懼與慶幸。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時候，秦燁凝神聽了一下，竟正好聽到什麼「黑石洞」、什麼「妖狐」之說。

  他回身一看，果然周一仙臉上也露出意外神情。

  當鎮民隊伍即將走過的時候，秦燁整理神情，笑著迎上落在後面的一個四十多歲、滿面風霜的鎮民。那鎮民見到兩個身穿道袍的與自己說話，沒敢怠慢，尤其年長的那位仙風道骨，一看便讓人心生敬仰，更是但有所問，無話不說。

  簡單搭話之後，秦燁便徑直詢問。

  鎮民見說，搖頭嘆道：「原來兩位道長是問黑石洞啊。那裡本是我們小池鎮採集黑石的地方，不料兩個多月前來了一隻邪惡的妖狐。因為黑石洞里除了堅硬的石頭什麼也沒有，我們還以為兩個多月了，妖狐終是會離開吧？誰想她竟把那黑石洞當做了巢穴，卻叫我們如何是好？」

  秦燁問道：「你看見了妖狐？」

  鎮民連忙點頭：「看見了看見了！一身白衣，模樣沒看清楚，只曉得滿身邪氣，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差點沒把大家的魂兒都給嚇沒了！」

  秦燁點點頭，示意知曉。

  現身驅逐，而沒有妄自殺戮，看來並非是一個嗜血殘暴的妖邪，倒可以會上一會。不過——他目光轉向旁邊陷入思索的周一仙。有所覺察的他抬起頭，正對上秦燁探尋的目光。

  「老先生——」

  「咳咳，」周一仙捋了一下鬍鬚，臉上神情一下變得正經，「老夫忽然覺得，還是先留在鎮上等候小友消息吧。」

  「不去了嗎？」秦燁笑了笑，「也好。」

  告別之後，轉身而行。

  背後爺孫倆的對話仍自清晰地傳過來——

  「爺爺，你不是說要故地重遊嗎？」

  「別胡鬧！化形的狐妖你知道是什麼水準嗎？那至少也得幾百年道行，可不是什麼易與之輩！」

  「啊，那大哥哥怎麼辦？」

  「嘁，你擔心什麼。秦小子年紀輕輕，就把『太極玄清道』修鍊到了八層，放眼整個青雲門也算一頂一的青年才俊，區區一個狐妖不在話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