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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撥雲見日(3)

  孟夏時節,大軍回朝,薛沛杒仍舊是稱病告假,沒有參加城門外隆重的凱旋儀典,晟王有軍功加持,在朝勢力大增,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而左副將劉翊則再次淡出眾人的視線,交出兵權,回府候任。

  劉翊攜軍功而歸,卻淡泊名利,一個實職都沒要,此人,似乎與其父不像,倒像極了安心恬盪的薛清顏,泓遠帝對這個侄子,不禁生出幾分好感來。

  疾風驟雨後的黃昏,酷暑褪去,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泥土與草木混揉的清香,薛沛杒在奇石淵負手而立,似是在等候什麼人。

  不多時,劉翊騎馬而來,在他身邊勒住韁繩,緩緩停下。

  「東西呢?」

  「呵,王爺似乎比我還著急……不過也是,王爺放棄了拿命換來的軍功,不就是為了換取陛下的信任么?拿命換來的信任,不就是為了今天么……」

  「知雨提供的情報很詳盡了,薛大人該不會鎩羽而歸,什麼也沒拿到吧?」

  「還好、還好,沒有辜負王爺的重託。」說著,薛沛杒從懷裡拿出一本賬冊,遞給了劉翊,「可惜,沒法拿到原件,這是手抄本。」

  「無礙,既是如此,在下告辭。」

  「且慢——」,劉翊轉身之際,薛沛杒忽然將他喊住,良久之後,緩緩說道,「謝謝。」

  劉翊揚唇一笑,躍身上馬,「這是敬王府欠襄王府的,你無需言謝。」

  柳絮已離開,偌大的宮殿,似是又剩下自己了,泓遠帝獨自在業宸宮自斟自酌,外面月上黃昏,萬籟俱寂,他抬起朦朧醉眼看了看外間,忽然又自嘲般笑了笑,這塵世,似乎越來越無趣了。

  正喝著,內侍臣王忠趨步上前稟報,「陛下,敬郡王求見。」

  「哦?這時候來,莫非是陪朕飲酒的么?呵呵,宣!」

  王忠領命而去,不多時,劉翊伏地叩首,「陛下聖安。」

  劉循叫他起身,指了指旁邊的座位道,「坐吧,這裡,朕只招待過薛淳樾。」

  劉翊思慮一會後,緩緩入座。劉循給他推過來一杯酒,悠然說道,「你和你父親,不像。」

  「臣惶恐。」

  「有甚值得惶恐的……你父親,一步錯,步步錯,不像他,是好事。自黔中道回來,你便又回到府上了,朕還沒來得及謝你,晟王能立下戰功,多得你帶著先遣軍牽制了一大部分敵軍兵力。」

  「臣不過按陛下的部署行動,不敢邀功。」

  泓遠帝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個且不說,不過,你能幫薛淳樾頂下這門親事,免朕在雅妃和薛家之間為難,朕還是應當謝你的。」說著便向劉翊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劉翊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后才說道,「陛下還是偏心薛家,雅妃娘娘好心給淳樾做媒,不想反讓陛下為難了。」

  「哈哈,偏心薛家,好像還真是如此。唉,年輕時候的前塵舊事,怎麼能說忘就忘呢,你母親,畢竟是薛家人。不過……朕看你不像是來閑話家常的,把這杯酒喝了,再說事。」說了便指了指劉翊跟前的酒杯。

  劉翊順從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敢問陛下,張美人一案,您就沒存個心眼么?一個興北道的小官宦之家,竟能攪動一池春水……」

  劉循鷹隼般的雙眼緊盯劉翊,「說下去。」

  「太府寺卿韓祥,曾任興北道節度使多年,在當地也有一些經營,陛下覺得……」

  劉循沉默不語,半晌之後,狠狠地摔了手中的酒杯,「傳大理寺卿袁肅覲見!」

  案件到了大理寺,誰也無力回天了,韓陽想找韋應時從中斡旋,可韋應時明哲保身,只是虛與委蛇,到了朝堂之上,求情的話連一個字都沒提。

  薛沛杒二話不說便把韓祥下了獄,韓祥自然喊冤,將真陽子等人悉數都推到王伯當身上,死無對證,可大理寺的牢獄不是一般人能熬得過的,尤其是這案件到了薛沛杒手上,更是把二人往死里逼,半月不到,韓祥和真陽子、張弘毅等人的關係便被查了個底朝天!

  薛沛杒一連半月都不曾歸家,蕭廷楚想見他一面都難,心裡本就不太舒服,不想今日蕭雅妃倒是興緻勃勃,傳了蕭廷楚進宮品茶,她到了寧德宮才驚喜地發現薛沛杒竟然也在!原來雅妃對兩人的感情看在眼裡,專門找機會給兩人的。

  薛沛杒似乎心事重重,把茶當酒喝,一杯杯下肚,但就是一言不發。

  「薛大人」,雅妃最終發了話,「聽說真陽子那案,快到尾聲了,結案的奏章已經到了陛下的案頭,這事茲事體大,不知我們後宮諸人,能否聽上一二,權當消銷遣,這應該不算什麼干涉朝政吧?」

  雅妃這一說大家都笑了,幾個嬤嬤忙說道,「娘娘多慮了,這事出自後宮,按慣例,結案之後必然也是要訓諭後宮的,早知晚知,都是個知,哪就干涉朝政了呢!」

  薛沛杒神色清冷,但雅妃的話既已問出,也不得不回,「既然娘娘好奇,沛杒提前說一下亦無妨。真陽子和張弘毅均是興北道人士,原先互不相識,只是早些年曾犯事,一來二去就認識了韓祥,這兩人也互相認識了,哼,一個假清高,一個偽道學,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張家官階雖不高,不過在興北道也算是個官宦之家,真陽子攀上張家后,自認為攀上了權貴,對張弘毅是阿諛奉承、有求必應,於是便成了張家的家臣,主僕二人,一丘之貉!」說著,便狠狠地砸了杯子,連蕭雅妃的面子也不顧不上了。

  蕭廷楚有些不安,局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蕭雅妃掩袖喝了口茶,似是在掩飾一些慍怒的神色。當然這也可以理解,自己的侄女婿當著自己和侄女的面,為另一個女人失態,這讓蕭家這樣的高門貴第面子往哪放?

  蕭雅妃整理了一下儀容,語氣仍是一如既往地淡然,「聽聞韓祥的骨頭硬的很,又有吏部尚書韓陽作保,你們……是如何將他定罪的?相州韓氏,不是好惹的吧?」

  沒有鐵證,沒人能撼動韓家,這一點,全天下人都心知肚明。

  薛沛杒剛毅的眸子目不斜視,凜然道,「案件的細節還要經大理寺卿袁肅袁大人審閱,當下,臣不便透露。」

  蕭雅妃微微變了臉色,冷哼一聲,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反而是岔開了這個讓人尷尬的話題,「對了,我這有幾張食療的方子,據太醫院說是最利女子養身的,我先前吃過幾次,面色倒真是紅潤了不少,廷楚,你來拿了去,也給自己調養調養,成親許久了,還沒好消息呢?」

  蕭廷楚一聽,臉上頓時緋紅,低頭猶豫了一會,想著和薛沛杒一起謝恩取方子的,可是半晌都不見薛沛杒有動靜,仍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對蕭雅妃的話置若罔聞,無奈只得自己出席謝恩,上前領了方子。

  這場茶敘並不愉快,蕭雅妃本想撮合鬧彆扭的二人,不過看薛沛杒一副不領情的樣子,也沒有心思熱臉貼冷屁股了,於是再坐了一會便打發二人離去。

  回去的路上,蕭廷楚有些緊張,雙手一直在絞弄著手帕,卻又不出聲。經過戶部侍郎府時不動聲色地說了句「找二哥喝酒」便下了馬車,蕭廷楚甚至連問他幾時回家都沒來得及問出口。

  薛淳樾在後院書房擺弄他的航線圖,雖然離開航運許久,但他最感興趣的,仍舊是行船調度。

  「來了怎麼也不吭聲?」

  感覺薛沛杒已在自己身後坐下,薛淳樾終於按捺不住,轉身盯著這個只比自己小几個月的堂弟。

  「今天說了一車話了,現在累得很,不想再說。」

  「學誠,把門關上,在門口守著。」薛淳樾轉身,在他身邊坐下,沉思了一會後問道,「事已至此,恐怕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吧?」

  「我從未想過迴旋。」

  薛淳樾點了點頭,「用盡全力拉下韓家,代價不可謂小。」

  「韓家,死有餘辜。」

  薛沛杒說得淡然,彷彿這不過是一場與己無關的遊戲。

  給儀安設局的,是張弘毅和真陽子,可是,把他們二人帶到長興,並且引薦給王伯當的,卻是急於立功上位的韓祥!

  這些,薛沛杒早就查了個一清二楚!

  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死一個王伯當就可以一了百了的,那些躲在背後的始作俑者,也要付出同樣的代價!

  「只是……我們扶起了薛匯槿,不知是對是錯……」,並不是沒有任何擔憂,薛淳樾對控制他這位兄長,沒有十足的把握,「萬一情況失控,可能會連累薛家……」

  薛沛杒抬頭,握緊拳頭,「萬一失控,我一力承擔。」

  薛淳樾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抿唇道,「欠儀安的,何止你一個,有事自然是一起承擔——」

  「少爺,三小姐到了!」

  兩人的對話被學誠打斷,薛淳樾理了理衣裳,說道,「請進。」

  話音未落,房門被緩緩推開,薛玉雪踏門而進,「兩位哥哥好雅興,喝茶下棋也不知會妹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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