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展露端倪(3)
泓遠帝眼眸一緊,問道,「薛夫人也進去過庫房?」
內務局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陛下莫不是疑心薛夫人吧?薛夫人只是好心幫自己,要是連累了她就是自己的罪過了,於是連忙補充道,「薛夫人確實曾進入庫房,但是也是經過內務局宮女搜身並更換過甲衣后才進去的,斷無夾帶偷換的可能。」
泓遠帝點了點頭,如今看來,應是伍嫻妃宮裡的人所為了,而且從內務局呈報上來的領用記錄來看,宋惠妃和伍嫻妃都在自己的份例之外再領用過紫凝香,可是自伍嫻妃在內務局鬧過一回后,便沒有再領用,行跡更是可疑。於是轉向掖庭令問道,「掖庭令,朕叫你徹查宮中行跡有異的內侍和宮女,可查到點什麼了?」
掖庭令連忙回道,「稟陛下,經排查,並未發現哪位娘娘的侍從曾與宮外的人有勾連,嫻妃娘娘翻查內務局之前,內庭之中唯一特別的來客唯有陳留郡公的寵妾薛氏,她曾於前些時候入宮,說是給盧婕妤送些點心果品,宮門上的人見此事也是有舊例可循的,便放她進去了。」
「薛氏……就是海州薛家的三女,前些年嫁給陳留郡公做孺人的薛玉雪?」
「回稟陛下,正是!」旭王已被降格為陳留郡公,沒了親王的名頭,薛玉雪自然也沒有孺人的身份,所以掖庭令才以「寵妾」一詞稱呼她。
如此一說,事情便很明朗了,泓遠帝著內侍監領著他的掖庭、宮闈、奚官、內仆、內府等五局徹查,該問的問、該抓的抓,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內侍監領了詔諭后連忙退下辦事,不過五六天功夫,便把事情查了個水落石出。
半日閑是薛玉雪帶進來的,往宋惠妃和伍嫻妃的宮裡都送了些,可是薛玉雪送給她們的時候說這半日閑不過是一款新出的寧神香,並沒有說是致幻葯,所以才收了的。而混進內務局庫房的半日閑,是伍嫻妃宮中一名宮女所為。伍嫻妃的說法是此宮女是專門為她調香燃香的,手掌上、衣袖裡沾了些她宮裡的半日閑也正常。那日她大鬧內務局是她的不對,但不曾想這宮女身上的半日閑竟沾染了庫房裡準備送到蕭雅妃宮裡的紫凝香份例。
薛玉雪的口供也沒什麼破綻,她直言給惠妃和嫻妃送東西,是希望兩宮娘娘可以在陛下跟前幫陳留郡公說些好話,好讓他解了禁足的懲罰,至於這半日閑,她也是聽坊間傳聞有提神振氣的神效才買的,並不知道這是腌臢的致幻葯,她也是無知被騙的。
至於泓遠帝為何沒在惠妃、嫻妃宮中吸入此香,兩人的回復均是外來的東西不敢用在君王身上,都是自己獨自就寢時才點,但是也很快入睡了,並不覺得這香有何異常,總之一干人等把事情推了個乾乾淨淨。再查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泓遠帝只得以「擾亂宮闈」之罪把把薛玉雪打了頓板子,然後放歸陳留郡公府,與陳留郡公一起被禁足,無令不得離府。惠妃和嫻妃與外人私相授受,隨意接納宮外不潔之物,雖未造成大錯,但仍需懲戒,兩人罰俸半年,另外嫻妃大鬧內務局,險些釀成事故,禁足三月,宮中一應侍從,也罰俸半年。此事就算是平息了。
泓遠帝的懲戒詔諭一下,葉沁渝覺得十分氣憤,在府里當著薛沛杒和蕭廷楚的面便發了一通氣。此案明明還有許多疑點未釐清,例如這半日閑怎麼不偏不倚就落到蕭雅妃的份例上?按那輪值表,冠禮大典的前一晚該是蕭雅妃侍寢,這不明擺著讓泓遠帝在寧德宮吸服此葯然後在第二日的大典上失儀,然後藉機栽贓蕭雅妃么?再者,那日蕭雅妃給薛沛杒的紫凝香里明明混入了不少半日閑,這些張、王二位太醫都可以作證,如此大劑量的半日閑,僅用調香宮女衣袖沾染這樣的借口未免也太牽強!在眾多疑點還未釐清的情況下,泓遠帝還是饒過了惠妃和嫻妃,要麼他有心偏袒,要麼他腦袋發昏!
與憤憤不平的葉沁渝不同,蕭廷楚反而甚是平靜,凄然說道,「如果內庭之事真的那麼容易審問分明,姑母也不用隱忍多年了。這二十年來,連續兩次失去孩子的她,可是要裝作無事人,還要再三避讓的,也是她。」
失去孩子有多難受沒人比葉沁渝和薛淳樾更明白,聽蕭廷楚這一說,葉沁渝便安靜了下來,不再言語。
薛沛杒不解問道,「雅妃娘娘為何要如此隱忍,可否告知我們?」
「依薛、蕭兩家現在的關係,這些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我便把個中的緣由都告訴你們。當年陛下還是漢王時,依先帝的安排娶了盧氏為正妃,而宋惠妃、伍嫻妃以及生育了暉寧公主的陳穆妃,都是先帝在採選時指給漢王府的孺人。」
採選制度眾人都明白,大業朝後宮女子的來源無非四種,一是禮聘,這是天子正式向女方下聘迎娶的禮儀,入宮便享有位份,最低也是才人,但享受此禮遇的都是門閥士族或者一二品權臣之女,而且還得是賢名在外的,能進入禮聘之列者實際上並不多,蕭雅妃即是此途徑進的宮。二是採選,天子三年一采,百官凡年滿十五以上未婚嫁的女兒和妹妹必須進入內侍省的採選名單,其後層層選拔,最後得以進入天子門庭的一撥由天子先選充實後宮,挑剩下的再由天子分派給諸王、宗親、權臣等,依女方的出身或為妻或為妾,最後挑剩下的便放還其家。其三是進獻、其四是其他臨幸,這不消多說。
葉沁渝不滿道,「難道先娶的就有權力欺負后娶的嗎?而且雅妃娘娘還是禮聘的呢,論身份都比她們採選出來的要尊貴。」
蕭廷楚無奈道,「薛夫人乃薛大人此生唯一所愛,自然不用知曉這妻妾之道。正妻以下,先入門的當然要比后入門的地位高,即使姑母出身比她們尊貴,但也要遵循禮制,稱呼她們一聲『姐姐』,更何況惠妃、穆妃在漢王府里便為陛下生育了子女,嫻妃也在陛下登基之年誕下晟王,母憑子貴,她們的地位就更高了。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能耐欺負我們蕭家人,早年姑母受的委屈,主要來自盧皇后和伍嫻妃。」
薛淳樾點頭道,「宋惠妃是曦王得陛下賞識入朝議事後才從嬪位晉陞到貴妃,由此可見她本身並不受寵,她的身份主要是給曦王長臉用的。陳穆妃生育了陛下的長女暉寧公主后也一直沒什麼動靜,應該也不甚得寵。不過伍嫻妃我倒是看不透,陛下似乎一直都偏袒她,但是又不像是十分喜歡她……」
「薛大人倒是看得透徹,不過您看不透伍嫻妃也無可厚非,畢竟內里的往事,外人也是很難知道的。」
「是何往事?」
「陛下當年能拿下太子之位,伍嫻妃當記首功。」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
蕭廷楚沉吟了會,繼續說道,「當年眾人都認為除了襄、敬二位親王之外,漢王是儲君的不二人選,其實並不然。漢王之外,還有一位吳王深得先帝賞識,吳王的生母是先帝還是太子時東宮裡的寵妾董氏,一次東宮遇刺,先帝正宿在董氏房中,危險來臨之際董氏二話不說便為先帝擋了一劍,舍了自己的性命救下先帝,因著這份恩情,先帝對吳王十分寵愛,只是吳王資質不比襄、敬二王,先帝以江山社稷為慮才沒把吳王列為儲君的首要人選。陛下繼位后,一眾兄弟輩的親王都歸於沉寂,而且吳王在十年前便已去世,因此你們不了解他也不奇怪。」
眾人點頭,不過,吳王與伍嫻妃,似乎也搭不上邊吧?
「說回伍嫻妃,伍嫻妃之父伍賢良,乃當年的京兆尹,因著這職務,伍家與皇室諸人都略有往來,伍氏也結識了漢王、吳王等人——」
「莫不是又是那起風月冤孽吧?!」還未等蕭廷楚說完,薛淳樾便忍不住驚呼,「難道這天底下的情種都仰慕富貴、貪戀權勢,於是都投胎到天子門第里去了?」
蕭廷楚笑道,「若說起『情種』此號,天下人恐怕都不敢與薛大人爭。不過吳王也算不上什麼情種,只是確實看上了伍氏,央求先帝在採選上將伍氏指給他吳王府做孺人。」
薛沛杒笑道,「不過區區一女子,先帝如此寵愛吳王,吳王的這一點小要求該不會拒絕吧?」
「當然不會拒絕,先帝一口答應。只是世事總是這般陰差陽錯,伍氏喜歡的,卻不是吳王,而是儒雅俊逸的漢王。伍氏知道吳王的心思后,知道他必會求先帝指婚,於是便叫她父親事先買通皇家道觀上清觀的一名道長,叫此人在配對年生八字的環節指出她克吳王、旺漢王,先帝十分疼愛吳王,對牽涉到吳王身家性命之事選擇『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因此大筆一揮,將伍氏改派漢王,伍氏由是順利進入漢王府。」
薛沛杒飲了口酒,搖頭嘆息,「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計和膽量,絕非平平之輩,雅妃娘娘如何斗得過她……」
薛淳樾陪飲,笑道,「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吳王最後怕也是倒在伍氏的石榴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