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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逐鹿南國(1)

  客房之中,蘇羽茗正在整理床鋪,看似不動聲色,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東西提起又放下,轉身又忘了要做什麼。

  韋知雨猜中了幾分她的心事,便走了過來問道,「姐姐可是擔心葉大哥?」

  聽聞韋知雨的聲音,蘇羽茗手中的梳子應聲落地,她微微一驚,連忙彎腰拾起梳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轉身反過來安慰她道,「賜准應該無恙。剛在廳堂之上,我看那段氏父子也不像是窮凶極惡之徒,除非確認我們是敵軍細作,否則不會傷害我們。」

  韋知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而問道,「唔……那您可是,在意葉大哥在廳堂之上對我的那句稱呼?」

  侍妾魏氏……原來自己在乎的,真的是這個。蘇羽茗不善掩飾,臉上忽然染上落寞的神色。從洛安到關南,從關南道南詔……這段時間以來,韋知雨為了葉賜准和泰祥興的事任勞任怨,無怨無悔,蘇羽茗看在眼裡,懂在心上,若說這當中毫無男女私情,任誰也不信。

  蘇羽茗自問不是什麼冰清玉潔的女子,但她也無法接受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正沉思間,韋知雨上前牽起了她的手,笑道,「姐姐,若您真是這麼想,那便是多慮了,我對葉大人,當真只有敬意。退一步說,即使還有那麼一絲半點男女私情,我也不會嫁他為妾。知雨這輩子,要麼不嫁,要嫁就是堂堂正正的妻子,而且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那種。知雨不屑於與人共侍一夫……當然,知雨知道,姐姐也不屑此事。」

  韋知雨說得坦率,毫無矯揉做作的神色,一如她英姿颯爽、愛恨分明的個性。

  蘇羽茗知道是自己唐突了,連忙道歉,「知雨妹妹,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要誤會你們……其實……若你真與賜准有什麼,又何須做妾?這個葉夫人的位置,自然是你的。我……何德何能……」

  韋知雨聽聞此言,連忙止住話題,「蘇姐姐,你怎麼還在想海州那些舊事?薛匯槿這種渣滓,根本不配成為你的絆腳石!」

  薛匯槿……

  似乎好久都沒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了,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蘇羽茗忽然覺得有些感慨。這本應是她最熟悉、最親近的一個名字,這個名字本來應該冠在她名字之前,成為她這輩子的標籤,可是,現在卻變成了她這輩子最大的難堪。

  同樣的,對他而言,她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難堪。這樣,算是扯平了嗎?

  如果不是薛匯槿在新婚之夜那一念之差,深受禮教熏陶的她恐怕早已死心塌地地扮演好「薛府長媳」的角色。不管葉賜准何時、何地出現,恐怕都不會動搖她的心智,那今天的她,將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薛家主母?還是薛家囚徒?

  至少,應該沒有那些痛苦的經歷,當然,也沒有愛情的喜悅……

  韋知雨見她又陷入了沉思,連忙輕聲叫喚,「蘇姐姐?」

  「哦……知雨,我們睡吧……」

  「好,蘇姐姐,我希望我們之間是坦率的,沒有提不得的人,也沒有說不得的事。」

  蘇羽茗抿嘴微笑,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因為擔心葉賜准,還是因為韋知雨提起了那個人,蘇羽茗整晚心神不寧,好不容易睡著,竟然夢到了嫁給薛匯槿的那天……

  海州首富薛府長子娶妻,整個城東一片大紅喜慶。

  大絲綢商蘇府長女出嫁,整個城西一片花團錦簇。

  年芳十九的蘇羽茗,懷著忐忑的心情,放下前塵就愛,拜別父母宗親,踏上了薛家的花轎……

  蓋著大紅喜帕的她看不到外面人頭攢動的盛況,但那些不絕於耳的鞭炮聲、歡呼聲、恭賀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是今天全海州最耀眼的瑰寶。

  花轎落地,她既緊張又激動,還有些羞赧……

  直到那個人踢開轎門,牽起她的手,溫柔地安撫……

  大禮將畢,隨著那聲綿長嘹亮的「送入洞房」,在紅蓋頭裡她再次羞紅了臉。

  洞房花燭,最後一禮了,過了今晚,她就是薛匯槿實實在在的妻子,自此一心只有他,一生只有他。

  他笑意盈盈地揭開了她的紅蓋頭,溫聲細語地勸她喝下了那杯交杯酒。

  她一度被他的溫柔融化……

  但很快,她開始覺得渾身發熱、不安,身子里像有幾千幾萬隻螞蟻在爬……她的指甲都深深地掐進了自己的掌心,可是那點卑微的痛楚根本抵擋不過身子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她難受到了極點,只能無助地抱緊眼前人。

  他把她壓在身下,肆虐地掠奪著她的一切,隨之而來的,還有那些污言穢語……

  滿滿的都是傷痛,身體上、心靈上、精神上……

  蘇羽茗忽然驚醒!

  夢……是做夢……幸好只是做夢……

  窗外春雨潺潺,蘇羽茗聽著雨點敲打萬物的「沙沙聲」,忽然很想那個枕邊人。不知道在隔壁的他,是不是也被這雨聲喚醒,同她一道聽著這萬物天籟呢……

  三日後一個雨夜,前方探子來報,靖南道轉運使沈悅與送信的密使一道,正快馬馳回!

  沈悅竟然在戰事膠著之際只身前來,段正剛有些驚訝,一邊將葉賜准等人帶到大廳,一邊派人到前方等候引路。兩軍交戰,最怕來使,萬一被羌、蠻等族發現大業朝廷命官的身影,段氏部落馬上會成為眾矢之的。

  葉賜准終於看到蘇羽茗,發現她臉色欠佳,十分擔憂,掙扎著要站到她身邊。

  「羽茗!」

  可惜雙手被綁,身邊還有兩個壯漢鉗制,他動彈不得。

  「賜准,我沒事。」

  蘇羽茗看他毫髮無傷,終於定下了心神。

  雨夜昏沉的大廳,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只有搖曳的燭火還在壓抑的氣氛中強撐著,發散出縷縷生機。

  部落的大門緩緩打開,前院馬上傳來一陣慌亂的馬蹄聲和嘶鳴聲。

  葉賜准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地盯著廳門。

  門口忽然出現一個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身影!那人快步跨入大廳,帶來一陣「嘩啦啦」的雨水落地聲。

  「葉大人!」

  那人將斗笠一扔,竟直直地跪了下去!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流了滿面!

  這聲「葉大人」讓段正剛大吃一驚,連忙叫人給葉賜准鬆綁。

  葉賜准走上前去,欲將沈悅扶起,「沈兄這是為何,快快請起。」

  沈悅不願起來,低頭說道,「沈悅有罪,連累葉大人名聲,沈悅不敢起身!」

  「名聲有甚要緊的。再說我確實與襄郡王結黨,助他奪位,這罪名,也不冤。」

  「沈悅一時被仇恨蒙蔽雙眼,幾乎壞了大人的大事,沈悅知罪!」

  段正剛看這場景,知道此人是葉賜准無疑了,連忙著人加強崗哨防守,關上廳門,並上前勸道,「兩位大人不如坐下再談。」

  沈悅這才起身,看到葉賜准身後的蘇羽茗,連忙拱手行禮道,「一別經年,夫人還是如海州時風姿綽約。」

  蘇羽茗福身還禮,「沈大人見笑了。」

  葉賜准一拍沈悅的肩膀,佯裝生氣,「好啊,敢調戲你嫂子了?!」

  「沈悅不敢……呃,這位是……」

  沈悅看著韋知雨,腦中飛速地回想,自他認識葉賜准以來,似乎從未在他身邊見過此人。

  段正剛朗聲大笑,「看來葉大人的納妾之喜並沒有通知沈大人啊!」

  「納妾?!那這位就是……二、二夫人?」

  沈悅頓時僵住,葉賜准與蘇羽茗轟轟烈烈的過往他可是全程目睹的,以他對葉賜準的了解,他斷無可能再納偏房。

  「呃……沈兄,你我一別經年,當中有不少事還未來得及與你細說……不如今晚借段大人貴地,你我促膝相談如何?」

  「哦、哦,那自然好……」

  沈悅聽出了點端倪,便轉身向段正剛拱手說道,「段大人,我與葉大人有些舊事要清理,今晚借貴寶地一聚,還請行個方便。」

  「沈大人言重,當年段氏部落也曾受靖南道均輸司的恩惠,算起來都是葉大人的功德,如此小事段某自當辦妥。來人,將兩位大人請到後堂書房,吩咐下去,十步之內,任何人不得靠近!」

  眾人答應一聲,很快便將兩人引入了後堂。

  四下無人,葉賜准終於揭曉了韋知雨的身份,沈悅恍然大悟,「原來是韋小姐……我就說,葉兄你是一根筋的人,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哪來的妾室……」

  葉賜准自嘲地笑了笑,「沈兄果然了解我。言歸正傳,我此番去靖南道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葉兄但講無妨。」

  「朝局的變動相信你也知道,增補一名太府寺少卿的議題既已拋出,就不會因為崔永涉事而停止。這世上只有芸芸眾生等著一官半職,斷沒有高官厚祿等著其中一人的道理。」

  「葉兄可是相中了什麼人?如能相助,沈悅不惜一切代價。」

  葉賜准眼神一緊,緩緩說道,「沉寂已久的靖南道,是時候要出點事吸引朝廷的目光了。只有這樣才能讓陛下知道,他能用的臣子,遠不止朝堂里的那區區數十個。」

  「整個靖南道的轉運以及濱州港的貨物進出盡在我掌控之中,在這領域要一個人出彩並不難,不知是哪位能人異士進了葉兄的法眼?」

  「濱州市舶司令使,庄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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