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痛徹心扉(2)
薛淳樾低頭抿了抿嘴,還是固執地把勺子送到她嘴邊,葉沁渝無法,只得張嘴喝下。
一陣噁心的苦澀味霎時溢滿了整個口腔……葉沁渝差點吐了出來。
薛淳樾擰了擰眉,幫她擦拭了一下唇邊的葯汁,「找過了,不過毫無蹤跡。但是如果他們都已蒙難,沒理由三個人一個都找不到。」
葉沁渝一把抓住他的手,緊張地盯著他,「你是說他們可能還活著?!」
薛淳樾趁機再餵了她一勺,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學誠的水性在我之上,比魚兒還靈活,這世上沒有任何一處水域能難得了他。以我估計,他就是知道底下是深潭才跳下去的,一來去救賜准和羽茗,二來可以躲過追殺。」
葉沁渝睜大雙眼看著他,「當真?!」
「自然當真。」
心裡那根繃緊著的弦終於可以鬆弛一點,可腹中的痛楚卻越來越清晰,她再喝了一口葯后終於忍受不住,撐在床上直冒冷汗。
薛淳樾連忙把葯碗放到一邊,再次扶她躺下,滿是不舍地撫摸著她的臉頰,「都怪我……我不該送你離開長興的……」
葉沁渝握住他的手,滿眼淚水,「對不起……我沒能保住我們的孩子……」
薛淳樾擰眉,「明明是我沒保護好你,怎麼怪起自己來了!你可知眼睜睜地看著你受苦卻無能為力,對於我來說簡直比挖心掏肺還要難受……」
葉沁渝身體雖疼,但聽到他這麼說心裡總算有了幾分安慰,於是轉過頭去輕輕吻了下他的手掌。
薛淳樾擠出一絲心疼的苦笑,俯下身輕輕地吻上她的唇瓣,邊舔舐邊說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
說好的同甘共苦,這苦藥味他自然也要與她共同承擔。
聽著他渾厚的嗓音,葉沁渝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過了好一會,薛淳樾抵住她的額頭,無比難過地說道,「沁渝,朝中還有事,我沒法在洛安待太久,這處住所是我新找的,比較隱秘,短期內應該都不會被發現」,他閉起眼,頓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再有十天半月就好了……這期間你切記不得踏出此地半步,有事就吩咐心言,她會處理的……」
「可是小准叔他們……」
「相信我!有學誠在不會有事的……」
捫心自問,他也不十分確定,但此時他必須穩定葉沁渝的情緒,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葉沁渝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大眼睛,最終閉眼點了點頭,很快她又睜開眼看著他說道,「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派人去天海峰青陽觀調查長英侯王伯當,羽茗姐曾對我說過其子手中有不少無翳子師兄信陽子的真跡,這些真跡必是來自於王伯當,如此看來,王家父子可能知道一些無翳子門徒的行蹤。」
「我知道,杜鵑已經跟我說了,心言會安排的,別擔心……」
「淳樾,你此次回去,是不是有危險……我曾以為,你和小准叔最大的危險來源是襄王府,我也一度認為小准叔在渝江遭難,是襄王府一手策劃的,可是現在襄郡王已死,儀安又被禁錮,卻依然有殺手對小准叔窮追不捨,說明不是襄王府的問題,那究竟是誰……他們的目標是不是也包括你……」
薛淳樾將她抱進懷裡,安慰她道,「沁渝,你別多想,長興城是天子腳下,而我是朝廷三品大員,除了陛下,沒人動得了我,包括你擔心的旭王。」
「淳樾,我好懷念在海州的生活……那時候我們之間雖然還有誤會,但是日子卻過得很輕鬆自在……」
說起海州,葉沁渝忽然想起薛淳樾的母親,心中更是悲戚,「我曾答應母親,一定給她生個孫子,可是現在,我卻親手把這孩子給弄丟了……」
聽她這麼一說,薛淳樾更是難受,連忙將她抱緊,打起精神安慰她,「別擔心,你該相信我的能力,孩子嘛,只要我努力,總會有的。」
葉沁渝想到那些他所說的「努力」,頓時羞紅了臉,拍了拍他的胸膛不再說話。
心言送薛淳樾從後門離開,臨行之前,薛淳樾再次叮囑心言照顧好葉沁渝,心言點了點頭,但總有些不安心,上前說道,「少爺,心言總覺得這次我們是被人利用了,葉大人一直藏得好好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我們前腳才找到他,殺手後腳就到了。」
「所以我才把你們轉移了,可能……被利用的不僅僅是我們,還有襄王府……總之,不管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沁渝和賜準的安全,此處僻靜,你絕不可讓沁渝輕易離開。信陽子之事,你在院里指揮易如海去做。哼,王伯當再掩藏也沒有用,十年前他師傅元貞為奪青陽觀住持之位謀害的那個道人,應該就是信陽子的關門弟子弘真,弘真與無翳子門徒弘勤是摯交,因此弘真的手跡里應該會留下弘勤的蹤跡。這些我已經交代如海了,你和他保持聯繫。」
心言鄭重地點了點頭,趁暮色送薛淳樾離開。
葉賜准勾結襄王府謀反,與他如影隨形的薛淳樾竟然可以全身而退,明顯是泓遠帝有心偏袒。此事即使眾臣忌憚泓遠帝不敢言,但旭王可不管,數次在朝堂上不依不饒地參薛淳樾。
泓遠帝不動薛淳樾是有理由的,羈縻州經此亂后情況不穩,朝廷有意將其徹底併入版圖,成為大業的直轄領土,如此一來,與羈縻州各部落的戰事避無可避,軍費開支劇增。
除了葉賜准與薛淳樾,朝中還未有能總領全國均輸平準事務者,而均輸平準,又是國庫的一大來源。現在葉賜准已死,只剩下薛淳樾一人。
旭王知道泓遠帝的心思,他並非空手而來,而是推舉了薛家的另一位青年才俊,薛沛杒,意圖由他接替薛淳樾的職務,掌管天下物資。
兩人同為薛蔭的孫輩,同受家族氛圍熏染,而且薛沛杒還經歷過海州市舶司以及大理寺的歷練,已經不是當初初出茅廬的泛泛之輩,其政績與威望在朝中有口皆碑。
旭王幾乎調動了他所有的在朝力量,誓要將薛淳樾拉下馬!
眼見朝堂動蕩,泓遠帝似乎終於下定決心要對薛淳樾動手,將其貶為正四品興東道轉運使,其出缺的戶部侍郎由曦王的岳父,長恩侯溫恆出任,但為做平衡,泓遠帝滿足了旭王舉薦薛沛杒進入財稅衙門的願望,將他與韋紹卿換了個位置,韋紹卿轉任大理寺少卿,薛沛杒轉任太府寺少卿。
大理寺卿袁肅與新任大理寺少卿韋紹卿先是有十幾年前洛安城郊劫案的救命之恩,后是有靖南道均輸機構貪瀆窩案聯手查處的交情,可說是緣分匪淺,此番在大理寺的碰頭兩人都甚是中意。袁肅不久后還親自到韋府問候戶部尚書韋應時,透露出一絲與之結盟的態勢。
韋應時與袁肅向來被認為是泓遠帝的心腹,再加上薛沛杒的調職,一直被曦王和旭王搶奪的大理寺,似乎在悄無聲息中已經被泓遠帝收回了手中。朝廷的勢力分佈,正待新一輪洗牌。
學誠失蹤,心言要一肩扛起薛淳樾的布局重任,便日漸忙碌起來,所幸現在身邊有杜鵑,可以幫她分擔一些照顧葉沁渝的責任。
半月過去,葉沁渝的身子逐漸好轉,卻依舊沒有葉賜准等人的消息,焦慮煩悶之下,只能在書房來回踱步,等候心言對長英侯王伯當的調查結果。
細看之下,原來這間屋子布置齊全,比如這書房,連筆墨紙硯都有,以其老舊的使用痕迹來看,不像是薛淳樾臨時找來的,倒像是一早便置辦下,還有人長期打掃照料。無聊之際,她開始翻看書房中的一些書籍。書架上一塵不染,明顯是有人勤加打掃,但是書籍卻已塵封,應該許久不曾翻動。
一本前朝名士歐陽志撰寫的遊記《列國小記》映入她眼帘,那本書安靜地躺在書架的一個角落,看似被冷落,但是卻少有積塵,明顯偶爾有人翻看,她好奇心起,走過去拿起打開。
書本翻開,掉落一張發黃的信箋,葉沁渝撿起打開,只見四行娟秀的字跡整齊地寫在正中,她不由得念了出來:
子言皎月
鴻雁難托
奕奕如心
心已忘言
葉沁渝沉吟了幾遍,聰穎的她登時想到這是一首藏頭小詩,「子、鴻、奕、心,老爺尊號薛成貴,表字子鴻,前面這位應是老爺無疑了,那奕心是誰……看信得字跡應是一封女子的回信,寥寥數語便將自己既欣喜又嬌羞的情意躍然紙上,莫非……是老爺的心上人?!」
一個馬姨娘一個鄭姨娘還不夠?!他究竟還有幾個?!
想到薛夫人黯然半生,悄然離世,葉沁渝心裡忽然有些憤憤不平起來。轉念一想,都說「子甚類父」,可見薛淳樾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先前是羽茗姐,後來是儀安郡主和她,將來還不知道有誰!
一番胡思亂想之後,薛淳樾莫名躺槍,葉沁渝自己也心懷鬱悶,便把那張信箋放回書中,原樣放回書架之上,回房悶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