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洛安再行(5)
學成也費解,上前說道,「夫人,心言其他本事沒有,但是看物識物的本領真的不在話下,如果她說沒有,那可能真的沒有……可是蘇小姐初到洛安,在此也並無親屬故舊,她還能有什麼謀生手段呢……」
本以為這是個極好的突破口,可是竟一無所獲,葉沁渝的情緒也高不起來,拖著沉重的步子在人來人往的洛安夜市胡亂閑逛,不想越走吆喝聲就越小,絲竹之聲以及調情笑罵之聲反而多了起來。她猛一抬頭,頓時驚住了,自己怎麼走到了這花街柳巷康樂坊里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便有幾個濃妝艷抹、衣衫不整的女子走了過來,直接擠走了葉沁渝和心言,往學誠身上靠了過去,一邊玩笑一邊打趣,作勢要拉他進門。學誠嚇了一跳,他自小便跟著薛淳樾,主僕二人都不是喜歡來這種地方的人,偶爾應酬雖有接觸,但也是點到即止少有肢體接觸,這種徑直往上靠的架勢還真承受不住。
心言頓時怒不可遏,上來把那幾個女子推開,擋在學誠前面,杏眼圓睜。
「喲,小娘子生氣了?看這架勢,是一路追著夫婿過來的啊……哈哈哈……不過不是我說你,但凡你有點姿色,你家夫君也不會到我們這地方來了,姐妹們你們說是不是……」
學誠正想解釋,話才出口就被淹沒在幾人的嗤笑聲中,看心言怒氣更盛,便只能閉了嘴。
「且不說他是不是我的夫君,即使是,他自甘墮落要來看你們這些庸脂俗粉我也懶得搭理他!我是擔心你們這身濃妝艷抹的,衝撞了我家夫人,到時候吃罪不起!」
「喲,原來是小丫頭陪主子來尋夫的,好沒意思……姐姐們可不陪你們玩了。」
說著就轉身要走,臨走之時還給學誠拋了幾個眉眼。學誠一個激靈,連忙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們。心言見他這副模樣,故意調侃道,「都說身正不亂,看你這欲拒還迎的樣子,分明是心痒痒!」
哪來的欲拒還迎?!學誠一時氣急,又不擅長跟她理論,只能幹瞪眼。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的琵琶聲,葉沁渝不禁被吸引,往前走了幾步。
心言見狀也忘了和學誠鬥氣,連忙跟上前拉住她的臂彎,著急說道,「夫人您要去哪?前面,可真的就是花街柳巷了,您不便進去……」
葉沁渝卻似沒有聽到她的話般,怔怔地聽著那樂聲,自言自語般說道,「我記得,羽茗姐姐似乎擅彈琵琶……瑞和居里,時時有琴聲傳出……心言,是嗎?!」
心言以為她聽到樂聲便想起了蘇羽茗,心下難受,點了點頭說道,「蘇小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會好多樂器,其中彈得最好的,便是琵琶……夫人,您是聽到樂聲,便想起蘇小姐了嗎?可不要太傷神,您現在有孕在身,最忌的便是多愁善感。」
一抹喜意悄然爬上葉沁渝的眉梢,她有些雀躍地拉著心言說道,「看我這榆木腦袋,怎麼凈想著羽茗姐姐的綉工呢,綉娘的綉工再好,也只能維持生計,但是她還要給小准叔看病買葯,僅憑賣幾件綉品,又怎麼夠呢?!」
「那您的意思是……」
「虧你還跟我說多少王孫公子在海州玩得傾家蕩產,難道不知道那些花街柳巷是最能燒錢也最能掙錢嗎?!」
心言的臉色頓時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您是說……蘇小姐她……不可能!怎麼會呢!」
學誠在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剛還誇你有點本事,現在倒糊塗起來,蘇小姐怎麼會做那種事,夫人指的是,樂工!」
葉沁渝終於笑了出來,「可不是,這世上有酒樓就會有廚子,有綉坊就會有綉娘,有聲色犬馬之地,不就有樂工了嘛!這花街柳巷裡,媽媽和姑娘們才是主角,鶯鶯燕燕,讓人眼花繚亂,有幾個人會在意那些幕後的樂工呢,所以躲在幕後,應該還算安全。」
心言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是難免拋頭露面,蘇小姐真的會這麼做嗎?」
「為了小准叔,她經受的磨難還不夠多嗎……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麼……」
學誠忙上前一步說道,「夫人和心言都女子,進去多有不便,刺探一事,就交由學誠來吧。」
葉沁渝還沒來得及說話,心言卻繼續調侃他,「你不過是想撇下我和夫人,自己去逍遙快活吧……嗯?」
「這是什麼話,我學誠是那種人么!」
「都不要吵,我們一起去……」葉沁渝忙分開兩人,再朝心言使了個眼色,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心言頓時掩嘴而笑,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不到,葉沁渝和心言均已換上了男裝,與學誠重新回到了康樂坊的街口。
「夫人,這辦法您都能找到,果然聰明!」
「好了,少拍馬屁,走吧」,學誠將心言一把拉在自己身邊,走在葉沁渝前面,「夫人,您跟在我們身後,放心,有何不妥學誠必會拚死保您安全。」
學誠身姿矯健、相貌堂堂,葉沁渝和心言則眉清目秀、婉轉多情,一進入花街柳巷便吸引了一眾姑娘的目光,紛紛圍攏上來熱情地打招呼,這一股濃烈的脂粉味撲面而來,葉沁渝一陣陣反胃,差點乾嘔想吐,但還是生生壓下。
學誠驅散了眾人,進了一家秦樓楚館,找了個角落坐下,再打點了鴇母和幾個小廝,只說帶族中的小輩們來見識一下,不需姑娘伺候。鴇母拿了錢,笑得合不攏嘴,自然不再過問,拍手傳上一些酒菜就忙活著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葉沁渝觀察了一下四周后說道,「這裡人多雜亂,鴇母和小廝招呼客人都來不及,不會留意到我們這個小角落,你們找機會到後台樂工部,細細查找。」
學誠和心言點點頭,但學誠不放心葉沁渝一人在此,便與心言輪流離席探訪。
一家家秦樓楚館探尋下來,不知不覺已是亥時,各家場子漸漸都散了,眠花宿柳的也有了好去處,一整條街漸漸安靜了下來。
三人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心情低落。
奔走了一整晚,想不到竟一無所獲。葉沁渝開始懷疑自己的分析,難道蘇羽茗到達洛安的第一時間不是先安頓下來找個營生辦法,而是直接去找無翳子的門徒?可是他們身無分文寸步難行,葉賜準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她不可能拿葉賜準的生命安危做賭注……
可洛安城如此之大,還能去哪裡找他們的蹤影……
一輛馬車在三人身邊輕輕駛過,馬車的銅鈴聲成了康樂坊最後的一絲喧囂,此後徹底歸於寧靜……
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馬車漸漸停靠在康樂坊最大的風月場醉春苑門口。馬車一停下便有幾個小廝搬來木墩子,等候馬車中人下來。
只見門帘內伸出一雙縴手,輕輕打開帷幕,隨後便出現一張清麗的面容。
一個總管模樣的人連忙走上前,伸手接過那女子手中的琵琶,熱情說道,「葉夫人辛苦了,小心。」一邊已伸出手來扶著那女子下車。
那女子下車后微笑致意,從那人手中拿回琵琶背在身上。
那人躬身回禮后很快又回到馬車邊垂手侍立,不多時車中又下來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與那人分立兩側,恭候著馬車裡的另一位乘客,似乎那位才是這馬車裡的主角。
一位清雅秀麗的女子從馬車中躬身走出,丫鬟連忙出手相扶。
「蘇姐姐,今晚辛苦你了。」那女子一下車便與背琵琶的女子言謝。
「柳絮小姐言重了,此乃蘇雨的分內事。」
柳絮上前拉住她的手,「經常要你陪我出去應酬,耽誤你時間了吧,家中有人照料嗎?」
「沒事,杜鵑在家。」
「那就好……」
說著醉春苑的鴇母張媽媽已經走了出來,連忙說道,「喲,姑奶奶你可回來了,我多擔心那王公子不願意放你回來,要將你強行留下呢!」
柳絮不屑道,「張媽媽說的哪裡話,若沒給夠銀子,誰敢在你這搶人呢?」
張媽媽撇撇嘴,有些自討沒趣,上前來將她一把拉住,「既然回來了就趕緊進去吧。老三,安排人送蘇雨回家,要是有點閃失,唯你是問!」
剛迎接二人下車的總管連忙應承,目送兩人進門後轉身對蘇雨說道,「葉夫人,還是老規矩,晉三親自送您回去吧。」
「其實不用勞駕三哥……您隨便派個人送我就可以了,左右不過兩三里路……」
「對嘛,左右不過兩三里路,葉夫人何須客氣,這邊請。」
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多時便走到了一所位於巷子末端的小院前,遠遠看去門檻上坐著一個男子,見蘇雨回來連忙起身,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蘇雨見了他頓時喜逐顏開,臉上抑制不住地掛上了笑意,一路小跑迎上前去,牽住他的手擔心地問道,「怎麼又在門口等了?夜裡冷,不要受了風寒。」
那人也不言語,拉著她就要往屋裡走。
蘇雨正想進去,忽然想起連晉三還在身後,便頓住了腳步,轉身向他道謝,「三哥,謝謝你,你快回去吧。」
連晉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點了點頭。
門扉重新緊閉,他終於不舍的離開了這所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