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神諭
這場戰鬥還沒有開始便結束了。
天空中，身穿黑色神裙的「神明」銀髮飛舞，高懸的血月在祂身後投下緋紅的光輝，讓祂看上去多了幾分神秘與高貴。
地面上，山嶽一般的「怪物」已經被血色的囚籠禁錮，不論祂如何掙扎，都無法從囚籠中掙脫。
大先知瑪戈已經看呆了。
她獃獃地抬起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天空中的那道身影，只覺得對方的形象與自己久遠記憶中的血之真祖緩緩重合……
她的目光里，有震動，有懷念，但更多的，還是深深的疑惑。
不過，當她的視線落在血色囚籠中那觸手被盡數斬斷，身體被完全封印的「怪物」后，她眼中的疑惑又很快被敬畏取代。
剛剛還在聖地中肆虐的「怪物」，能夠輕易將整個豪爾措什氏族毀滅的神話造物，僅僅是一個照面，便被徹底鎮壓！
神明！
這就是神明的力量！
她絕對不會看錯……
這……就是創造了血族，帶領血族登上彌瑞亞大陸至高之位的血之真祖的力量！
真祖冕下祂……真的回來了？
但祂不是已經……
不……
這樣的力量，這樣的氣息，還有這樣的形象……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對方的確是她記憶深處中那位俾睨天下的真祖冕下！
大先知瑪戈神色變幻，看向夏洛特的表情一會兒驚喜，一會兒遲疑，一會兒又有著難以壓制的憂慮與恐懼。
那憂慮與恐懼同樣源於久遠的記憶，源於那早已被她埋藏在意識深處的回憶。
不過，看著空中「神明」那緋紅純正的光輝，看著對方那高貴、美麗又威嚴冷靜的面龐，她臉上的恐懼又逐漸褪去，被一絲絲忐忑和一絲絲期待所替代。
特別是當她看到對方收起羅曼之劍，一步又一步踩著緋紅色的光輝自天空走下之時。
「真……真祖冕下，是……是您嗎？」
感受著自己血脈深處的悸動，大先知瑪戈忍不住問道。
夏洛特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並未回答。
但大先知瑪戈卻振奮了起來。
她幾乎是噗通一聲跪拜了下來，顫聲道：
「偉大的血之始祖，至高無上的真祖冕下，請您救救那些被吞噬的血族，請您救救不成器的後裔們，請您……救救女王冕下！」
「女王冕下從未背叛您！祂一直都在執行您最後的神諭，請您……救救祂吧！」
聽了大先知瑪戈的話，夏洛特微微一頓。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仍在囚籠中掙扎的怪物，而後閉上眼睛，再次伸出右手。
緋紅的光輝在她手中閃爍，一片黑色的陰影以她為中心向周圍擴散，很快包裹了整個囚籠。
血之神力蔓延，一股讓身為傳奇血裔的大先知瑪戈都感到浩瀚的精神力掃過「怪物」，許久后才緩緩收起。
大先知瑪戈屏氣凝神。
她忐忑地看著站在囚籠前的夏洛特，不安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光輝散去，血脈的悸動也緩緩平息，下一刻，大先知瑪戈看到夏洛特緩緩睜開雙眼。
她看到真祖冕下那標誌性的赤金色瞳孔中閃過了一絲複雜。
「不用擔心，那些被祂吞噬掉的豪爾措什血裔都還活著，不如說……他們的狀態甚至比我想象的還好一些。」
「他們……並沒有被怪物消化。」
一聲輕嘆傳來，空靈的聲音緩緩響起。
那是大先知瑪戈熟知的神眷女王的聲線，但更加縹緲，更加神秘，帶著一種超然世間的威嚴。
夏洛特再次看向了怪物。
猙獰的怪物與她對上了視線，發出不安的嘶吼，但在她那彷彿能夠看透世間萬物的金色眼眸中，很快又低聲嗚咽了起來。
那種能夠引動血族血脈暴走的呢喃已經不見了。
就連「怪物」身上那些滿目猙獰，不斷掙扎嘶吼的人臉，不知何時起也紛紛平靜下來。
他們雙目緊閉，彷彿陷入了沉睡一般。
夏洛特抬起手，掌心神力匯聚，緋紅的血之神力再次蔓延，逐漸覆蓋「怪物」的身軀。
「怪物」微微一顫，而後再度發出痛苦的嘶吼。
大先知瑪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
在她驚喜的目光里，只見緋色的光輝下，「怪物」那醜陋可怖的龐大身軀如同被腐蝕了一般，升起陣陣白煙，隨後逐漸融化！
祂身上的那些臉龐漸漸變得明晰，一個又一個異變的人形軀體被緩緩剝離。
血色光輝的照耀下，猙獰可怖的肉瘤逐漸褪去，那些從怪物身上剝離下來的人形怪物也恢復了本來模樣。
一道又一道身影被從「怪物」體內剝離下來，全都是被其吞噬的血族，其中不乏大先知能夠叫出名字的族人。
看著那些被從怪物體內救出，就連身上的血脈異變也隨之「凈化」的血族，大先知瑪戈神情振奮。
她激動地加入了協助的陣列，利用自己僅存的魔力小心翼翼地將救下來的血族運到合適的地方。
不一會兒，地面上就躺滿了被救下來的血族。
他們依舊雙目緊閉，氣息萎靡。
大先知瑪戈小心翼翼地檢查起來，發現他們只是因為魔力耗盡而昏睡過去后，神色越發振奮。
活著！
都還活著！
發現這個事實以後，大先知的表情已經徹底被驚喜取代了。
看著那些恢復正常的族人，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龐，她鼻子一酸，一時間竟然有些視線模糊。
沒想到。
真的沒想到。
不久之前她還以為整個氏族都要因為自己的無知而毀滅，但現在……卻真的被救下來了！
想到這裡，大先知瑪戈再次看向了「怪物」面前的那道傾世又威嚴的身影，目光中只剩下了深深敬畏和感激。
隨著一個又一個吞噬的血族被解放出來。「怪物」那龐大的身軀也漸漸縮小。
終於，在最後一個血族被救出來后，怪物的身體也縮水到了不足兩百米。
但夏洛特卻並未停止。
緋紅的光輝繼續閃爍，又一道模糊的人形從「怪物」體內析出，而當大先知看清楚那是什麼之後，很快愣住。
那是血魔。
那是近千年來早已失去本來的神智，連曾經的女王冕下都搖頭嘆息，言說「真祖冕下來了都無法挽救」，徹底化為瘋狂怪物的高階血族！
其中……甚至不乏傳奇公爵！
一個相當荒謬的想法出現在大先知瑪戈的腦海中……
她瞪大了眼睛，緊張、期待、又忐忑地看著被救出來的血魔。
而後……她就看到那連血裔神話都無可奈何的墮落血魔，竟然也開始褪去血脈異變！
滋滋的聲音響起，陣陣白煙從他們的身上升起，那白煙似乎帶著某種詭異的力量，僅僅是望上一眼，大先知瑪戈就感覺自己的一身血脈瘋狂悸動，有離體暴走的傾向。
她心中一驚，表情大變。
她對這些白霧並不陌生，這正是導致當初豪爾措什氏族集體血脈暴走，連女王冕下都無可奈何，最終不得不採取激進辦法封神的罪魁禍首！
大先知瑪戈連忙收起探查，但下一刻，她就發現那些白色的霧氣緩緩飄起，而後……全都鑽入了夏洛特的身體內。
「真……真祖冕下？！」
大先知瑪戈被嚇了一跳，整個人也瞬間緊張了起來。
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
詭異的白霧入體，「真祖冕下」並沒有像其他血族甚至女王冕下那樣出現異變。
不僅如此，真祖冕下……似乎還露出了些許享受般的表情。
等等……
享受？
大先知瑪戈感覺自己的大腦似乎都在一瞬間宕機了。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分散了。
白霧褪去，猙獰的畸變也隨之消失，大先知瑪戈驚喜地發現，被救出來的「高階血族」也恢復了正常！
她忍住激動，連忙檢查起來，發現對方呼吸平穩，同樣只是魔力耗盡睡著了。
不過，也並非毫無代價。
她仔細感知之後發現，這些被救出來的高階血族雖然恢復了正常，但實力卻已經徹底跌落。
他們……已經不再是伯爵、公爵了。
他們的氣息，最低的，只剩下了繁星，高一些的，也只是銀月。
但這已經足夠了。
血族的力量來自血脈，雖然位階跌落，但他們血脈還在！
其他的超凡存在一旦位階跌落，很難恢復實力，但血族不一樣。
血族不死不滅，只要時間足夠，他們就有機會再次恢復起來！
想到這裡，大先知瑪戈越發振奮，看向夏洛特的目光也越發尊敬。
不知過了多久。
當最後一個血族被「救」出來后，「怪物」的身體也縮小到了極致。
「祂」恢復成了在女王宮時的模樣。
「祂」的身體上，依舊存在著一些猙獰的面龐，不過……那就不是被吞噬的血族了。
那……是其他神明的臉龐，是被儀式獻祭的那些舊神碎片的「主人」的臉龐。
地面上，所有被吞噬的血族都已經被救了出來。
一個又一個形態各異，向來以混亂、邪惡、兇殘出名的惡魔行走在沉睡的血族之間，它們夾著細長的尾巴，如同乖巧的僕人一般，謹小慎微地照顧著血族們，場面相當微妙。
大先知瑪戈已經麻木了。
那是真祖冕下隨手召喚出來的惡魔。
在真祖冕下面前，哪怕是這些在血族眼中都絕對稱得上是混亂邪惡的生物，也如同魔寵一般乖巧。
大先知神色複雜。
雖然早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模糊記憶中，她就親眼見到過真祖冕下的偉力，但此時此刻看到對方那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是讓她感到發自內心的敬畏。
而這……也讓她對接下來的事更加期待。
「真祖冕下！女王冕下祂……」
大先知瑪戈看著最後的「怪物」，忐忑地問道。
夏洛特閉上眼睛感知了一番，有些沉默。
「真……真祖冕下？」
許久之後，大先知忍不住再次恭敬地呼喚道，心情更加忐忑。
夏洛特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
「瑪戈，你……是羅伊娜的神眷者，對吧？」
大先知瑪戈連忙點頭：
「是的，真祖冕下，我是女王冕下的神眷者，在女王冕下仍然是豪爾措什軍團長的歲月里，我一直都是女王冕下的副官！」
說罷，她又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
「真祖冕下，當初跟隨在女王冕下身邊的時候，我也曾覲見過您多次……」
「只不過，或許是因為血脈詛咒的影響，我似乎有很多都記不清了。」
聽了大先知的話，夏洛特有些驚訝，若有所思。
她點了點頭，再次看向了眼前的「怪物」：
「猩紅女王羅伊娜的氣息……已經被同化了。」
「既然你曾經是羅伊娜的副官，那就跟我一起……去見見祂吧。」
去……見見女王冕下？
大先知瑪戈微微一愣。
不等她說些什麼，緋紅色的霧氣便再次蔓延。
轉眼間，周圍盡被迷霧籠罩，大先知瑪戈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被迅速牽引，跟隨「真祖冕下」朝著眼前的「怪物」飛去……
她微微恍惚了一下，便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陌生的世界。
這是一片被血色充斥的戰場。
天空灰濛，大地被血液染成了暗紅色，目之所及，儘是殘缺的屍體、破損的盔甲與斷劍。
殘破的旗幟插在山坡上，隱約可見薔薇樣的標誌。
看著那熟悉的標誌，大先知瑪戈微微有些恍惚。
那……是豪爾措什軍團的戰旗。
古老的記憶復甦，她彷彿又回到了千年前追隨女王冕下南征北戰的時代。
她頓時意識到了這裡是哪裡。
這裡……恐怕是女王冕下的神魂世界！
女王冕下在上！
她竟然被真祖冕下帶到了女王冕下的神魂世界里！
意識到這一點后，大先知瑪戈有些緊張。
但很快，熟悉的呢喃就再次響起……
大先知瑪戈心中一動。
那是女王冕下的聲音。
那是三百年以來，他們與女王冕下失去清晰的聯絡之後，一直以來女王傳達神諭時模糊聲音。
那聲音一如既往，保持著三百年來毫無變化的一致性，只是……身在此處，所有的干擾都已經消失，那種聲音也失掉了蠱惑的作用，而大先知瑪戈也終於聽清楚了那三百年來一直重複的，模糊不清的，被她單方面向其他血族解釋為「登神任務繼續」的神諭的具體內容——
「快……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