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年輕真是好啊！

  聽了大神官意有所指的話，陰冷的光芒在波爾德公爵的眼中一閃而過。

  不過，他很快就擺正神色，恢復了淡淡的笑容。

  雖然那笑容看起來相當勉強。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被大神官擺了一道。

  但偏偏又不能發作。

  萊諾的私生子合法化還需要教會的認可，他現在不能和教會翻臉，這會徹底打亂他的計劃。

  他知道，恐怕大神官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趁機為卡斯特爾的少女站台。

  大神官的意思其實很簡單。

  用卡斯特爾伯爵領未來的宗教封臣化來換取私生子的合法化以及教會的支持。

  這是交易。

  一個猝不及防的交易。

  但這並不是老公爵最想要的結果。

  然而，這次輪到他別無選擇了。

  老公爵的目光在神情狂熱的美麗少女、恭敬順從的老神官拉烏爾、以及永遠笑眯眯，宛若一位慈祥老爺爺般的大神官之間隱晦游移。

  心中，則很是疑惑。

  是誰？

  到底是誰？

  這個可惡而陰險的想法究竟是誰提出來的？

  可真是找的好時機，直接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

  老公爵不相信這種計劃是年幼的卡斯特爾貴女提出來的，畢竟這對對方沒有什麼多餘的好處。

  倒向教會並不會給少女帶來多少利益，最多不過是一時的庇護罷了，而教會給的，他自認為也能給，而且給的更多更好。

  做出這種選擇，更像是少女並不信任他們，所以才向教會尋求庇護，又或者說……是真的為了信仰？

  想到這裡，公爵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不認為一隻長期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會有多麼高深的城府，八成了受了教唆。

  他也自認為對卡斯特爾家族不薄，如果少女識相聽話，他是真的打算讓對方成為波爾德的女主人的。

  畢竟……萊諾需要一個高貴出身的妻子來抹平污點。

  但現在，一切都失控了。

  左思右想之後，老公爵感覺這更像是少女被教會的神官哄騙了去。

  一定是那些老狐狸仗著卡斯特爾繼承人的年幼無知和心靈的空虛趁虛而入，想要藉此擴充教會的領地！

  如此想著，波爾德公爵那深邃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兩位神官的身上。

  他淡淡地假笑著，袖子下的拳頭卻微微攥緊。

  深吸了一口氣，將內心的憤怒壓下，老公爵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夏洛特的身上。

  但目光深處，卻冷漠了不少。

  只見他微微一笑，對少女說：

  「神聖的光輝護佑著我們，雖然遺憾，但既然夏洛特閣下已經有了決定，身為虔誠信徒的我們自然要予以尊重……」

  「當然，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特別是年輕的時候，一年的時間裡也充滿變數，若是未來的哪一天夏洛特閣下改變了主意，波爾德家族的大門依舊會為你打開，也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

  說著，老公爵又看向了一旁的大神官，微微致意道：

  「大神官閣下，可以開始為萊諾施以聖禮了嗎？」

  大神官對公爵的回應相當滿意。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然，萊諾閣下是一位真正的神聖騎士，他理應回歸波爾德的懷抱，恢復應得的榮耀。」

  至此，交易達成了。

  至少明面上達成了。

  接下來就是約定好的流程了。

  伴隨著空靈的聖歌，沐浴在神聖光輝的大神官為單膝跪地的萊諾施了聖禮。

  不過，氣氛卻不是特別熱烈。

  主角萊諾看上去並沒有那麼欣喜，心事重重，目光好幾次忍不住瞥向教會的方向。

  貴族們也神色各異，一些人甚至已經開始明顯心不在焉。

  老公爵雖然在微笑，但笑容卻從來沒有變過，眼底則是一片陰寒。

  只有卡斯特爾家的美麗少女面帶虔誠，不聲不響地走到了貴族的最前面，在聖光的照耀下一臉狂熱嚮往。

  聖禮結束，大神官以身體不適為由，謝絕了貴族們的邀請，前往偏廳休息。

  生日宴會繼續進行。

  夏洛特的信仰宣言就像是個小插曲，看似沒有影響到宴會的進程。

  但哪怕是最遲鈍的貴族也能感受到，生日宴的氣氛已經無了。

  而有了這樣一番插曲，環繞在夏洛特身邊的蒼蠅也都不見了。

  雖然還有一些年輕的男性貴族眼巴巴地望著她，躍躍欲試，但很快就被自家長輩攔了下來。

  公爵或許能和大神官平起平坐。

  但這些貴族卻不行。

  卡斯特爾的繼承人前腳剛說完要把一切獻給教會，終生不嫁，後腳就有人前來撬牆角，那簡直是對教會的挑釁。

  混進生日會場的塞巴斯倒是心裡痒痒，想要蹭過來對三言兩語破局的少女狂拍馬屁，但卻在夏洛特那冷冷一瞥中縮了回去。

  他沒有忘記夏洛特的話，不能給對方現在的身份添麻煩。

  但他真的對少女的選擇非常好奇，也非常興奮。

  神靈的行動不會無的放矢。

  偉大的暗夜女士決定「加入」神聖王庭，又是為什麼呢？

  「安娜女士說過，血族的衰落，神聖王庭在其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莫非……暗夜女士是為了以後向神聖王庭復仇而做鋪墊？」

  「不愧是遠古歸來的偉大存在！剛一復甦，就將目光集中到了此世最強大的教會身上，開始了自己的深遠布局！」

  「回歸主的國度……呵呵，恐怕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也是偉大的暗夜女士重登神座，君臨彌瑞亞的時候了，究竟是誰回歸誰的國度，可還真不好說呢！」

  塞巴斯的目光無比炙熱，暗自激動。

  說來也有趣，他明明是不想牽扯到神靈間的爭鬥的，但此時此刻真正地捲入到真神的角逐里，他反而興奮了起來。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見證偉大的歷史！

  沒有人來打擾夏洛特，夏洛特也就自在地享受起宴會的美食來。

  獲得教會的肯定，她相當滿意，總算是解決了這些天的一個煩惱。

  且說，聯合教會是夏洛特受到刺殺之後就有的想法了。

  沒有什麼力量比教會更加適合對付虎視眈眈的公爵和公國貴族。

  與毫無底線的貴族不同，教會至少明面上還算光明磊落，雖然對擴充土地也很感興趣，但也不會像貴族那樣瘋狂。

  只要夏洛特表現得足夠虔誠，甚至能夠在教會的神官里獲得相當多的擁簇者和支持者。

  毫無疑問，比起公爵府，教會才是夏洛特最好的選擇。

  黑貓尼斯和前段時間去莊園帶少女做禮拜的神官，就是她和教會牽線搭橋的橋樑，而老神官拉烏爾，則是她的引路人。

  通過尼斯，夏洛特已經知道，波爾德公國的大神官正在謀划競選主祭。

  這位年邁的神官需要一份功績，來增加手中的籌碼。

  願意為萊諾這個私生子施以聖禮，就是他為了獲取波爾德公爵的支持而做出的交易。

  而一個能讓教會擴大神權土地，在未來增設一個新的神權領，同時能夠向教會的觸手暫時伸不到的北方傳教的機會……無疑比一位公爵的支持更加珍貴。

  夏洛特知道，只要自己提出來，大神官定然不會拒絕。

  而就事實而言，大神官比她想象的更好說話，甚至沒有要求她發下誓言。

  於是，夏洛特用未來的許諾，成功換取了教會的庇護！

  來自月神灣的樂隊繼續演繹著音樂，一身輕鬆的夏洛特甚至覺得連音樂都悅耳動聽了起來。

  公爵家的宴會標準還是相當不錯的，夏洛特對比了一下，感覺各種美食一點也不比卡斯特爾家族的差，尤其是飲品，甚至隱隱還更好一些，牛奶也更加甘醇。

  而就在少女享用美食的時候，忽然有神官來訪，對她恭敬行禮：

  「夏洛特大人，大神官大人想請您去聊兩句。」

  夏洛特心中一動，連忙起身：

  「我明白了。」

  在貴族們複雜的目光下，夏洛特施施然進入了大神官休息的偏廳。

  偏廳中只有大神官一人，這位年邁的老神官正在欣賞牆壁上的宗教畫。

  他慈祥溫和，聖潔無比，如同一位鄰家爺爺一般，絲毫看不出熾陽三階的強者應有的樣子，完全沒有波爾德公爵那種強烈的壓迫感。

  夏洛特深呼吸了一口氣，捏起裙角，優雅地行了一禮，恭敬地道：

  「夏洛特·德·卡斯特爾，見過大神官大人。」

  看著恭敬行禮的少女，大神官微微一笑，純澈的目光中滿是欣賞。

  他微微頷首，指了指椅子：

  「坐，不用客氣。」

  「謝謝大神官大人。」

  夏洛特優雅地坐下。

  看著少女那純真無邪的稚嫩臉龐，大神官忍不住感慨道：

  「年輕……真是好啊，未來是你們的，而我們……卻已經老了。」

  「夏洛特，你很不錯，我聽拉烏爾說了，你與吾主的信仰相性很高，很受聖光的喜愛。」

  說到這裡，大神官高興地笑了笑：

  「教會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你放心，有了教會的支持，明年的爵位繼承沒有人能夠阻攔你。」

  「待到你前往領地之時，教會也會派出一支狩魔騎士親自護送你前往卡斯特爾領。」

  聽了大神官的話，夏洛特恭敬行禮，聲音嬌脆軟糯，帶著少女般的歡喜：

  「謝謝您，大神官大人，您真好！」

  大神官頓時樂了。

  他哈哈大笑，輕輕擺了擺手，慈愛地說道：

  「小事，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喜歡做的，也只剩下提攜後輩了。」

  說完，他又神情一肅：

  「只要你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記住……吾主的榮光即可。」

  夏洛特也神情一肅。

  她在胸前畫了一個標準的環十字，目光無比虔誠狂熱：

  「當然，夏洛特永遠不會忘記吾主的聖光，夏洛特永遠是一位虔誠的神聖信徒！」

  看著少女那清澈純凈的眼眸，大神官更加滿意了：

  「那就好，放心吧孩子，只要心向吾主，神聖的光輝就會永遠庇護你。」

  「哈哈哈，對了，聽拉烏爾說你也最喜歡喝牛奶，快來嘗嘗，這可是老朽從王都帶過來的高檔製品，專門用法陣保鮮過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大神官哈哈一笑，拿起桌子上的水壺，為自己與少女分別倒了一杯牛奶，而後率先獨自飲下，一臉的享受。

  我擦！

  怎麼感覺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喝牛奶了？

  夏洛特嘴角隱晦地抽搐了一下。

  看著面前的牛奶，她稍微有些遲疑。

  沒辦法，實在是自家那位瘋批祖母留給她的心理陰影太大了。

  哪怕是她知道這裡是公國府，大神官很可能真的只是想請她喝一杯奶，來套套近乎……

  想了想，夏洛特起身輕輕將杯子拿起，但在坐下來時卻忽然一個不小心，直接將奶水全都灑到了裙子上。

  「哎呀……」

  她驚呼了一聲，一下子起身，似乎有些無措。

  看著快速在少女裙子上蔓延的奶水，大神官愣了愣，而後忙從懷中取出一片紗巾遞了過去：

  「沒事吧？快擦擦。」

  「謝謝大神官大人……抱歉……夏洛特太過激動，一不小心沒拿好……」

  少女接過了紗巾，一邊擦拭身上的白色液體，一邊面帶愧疚地道。

  「沒事，快擦擦吧。」

  大神官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少女擦拭了一番，然而，裙子卻終究是髒了。

  看著染上污穢的禮裙，她的目光有些猶豫，糾結了一番之後，起身行了一禮：

  「大神官大人，非常抱歉……夏洛特失禮了，請允許夏洛特離開一下，去換一件新的禮服。」

  大神官點了點頭，笑道：

  「無妨，快去吧，是老朽太過熱情了，把你嚇到了。」

  「呵呵，時間也不早了，老朽正好也累了，以後有機會，歡迎你前來大教堂做客。」

  「謝謝您，大神官大人。」

  夏洛特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緩緩告退。

  直到少女的身影徹底消失，大神官的笑容才漸漸收起。

  只見他沉默了數秒，忽然輕輕起身，來到少女剛剛坐過的地方，緩慢而輕柔地撫摸著椅子，同時低下頭，陶醉而貪婪地深呼吸著，似乎在感受少女殘留的溫度與幽香……

  拿起少女擦拭身體后留下的絲巾，他放在鼻間，沉醉地深呼吸了一口氣，蒼老的面容上重新綻放慈祥的微笑，帶著一種病態般的貪婪與渴望：

  「年輕……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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