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鏡頭前的那道身影
無邊碑林，光影交錯。
一隻大妖發足狂奔，速度自然是極快。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即便是這般大的起伏，坐在盹盹頭頂的何悠卻並無顛簸之感。
在他的視野中。
盹盹的每一次起伏跳躍，那寬大綿軟的後背上，都如同海浪般，盪起層層漣漪，將顛簸震動抵消了下去。
那泛著銀白色澤的毛髮在皮膚下，亂如野草，弄得雙腿痒痒的。
「怪不得茅清那麼喜歡騎貓。」何悠短暫地於心中感慨了下，然後繼續發問。
趁著趕路的功夫，試圖從盹盹口中得知更多的細節。
顯然，茅清應該是目睹了焚海劍派作死的過程。
如今，何悠試圖趕往那邊，自然要儘可能多了解詳細些。
「什麼？你說這裡有我當年留下的痕迹？焚海劍派就是從我打穿的通道潛入進來的？」
起初，還沒什麼。
可等聽到有關於「青蒼真人到此一游」的消息后，何悠茫然了一瞬。
好一陣，才醒悟過來，心中掀起層疊波浪。
根據已有的情報，他同樣很容易聯想到了當年……
青蒼真人禍亂江寧后，失蹤的那段日子。
「沒想到……」
輕聲感慨了一句，何悠閉上了嘴巴，將這個消息暫時壓在了腦後。
無論當年青蒼真人抵達此處是為了什麼，都已經成為了過往雲煙，如今並不是思考這些歷史事件的時候。
「減速！快到了！」
身旁碑塔被拋在身後。
眼前，一座山峰拔地而起，何悠拍了拍盹盹的頭，命令道。
盹盹當即減速，並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靈巧地一個跳躍，躲藏在了最近的一座計算節點底部的陰影里。
這裡，距離那座山峰已然極近。
火焰並未熄滅，而是愈演愈烈。
何悠清楚地看到，堆滿了山丘的人骨燃燒起來，在火焰中漸漸轉黑，化為灰燼。
薛照等人燃燒自己后，也點燃了這些骸骨。
灰黑色的煙霧升騰起來，將頭頂的巨大「穹頂」遮蔽著。
「這……」何悠眼眸撐大，心中驚訝不已。
眼前的一幕太驚人。
從這個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穿著道袍的白骨修士死亡的姿態……或跪或趴，堆擠著，整齊地朝向著山頂的方向。
就彷彿，朝聖一般。
他甚至能想到，當年無數並未置身於計算節點內部的句曲修士是如何被「噪音」影響，失去神智。
成群結隊地爬上了這座山峰。
最終靈魂燃燒，葬身於此。
「喵嗚~」就連盹盹都顫抖了起來，叫聲中，頗為畏懼。
「嗚……」
怔神間，何悠忽然捕捉到了頭頂的一道異常呼嘯。
他抬起頭，便看到了一隻熟悉的「飛鳥」正朝著山峰掠去，似乎想要觀察個仔細。
那是千鶴。
「桐仁！」何悠趕忙高聲喊道。
試圖藉助千鶴與外界進行聯繫，進行場外求助。
然而，那千鶴卻置若罔聞，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何悠當然不清楚，桐仁早已切斷了聲音信號。
此刻，正無比專註地操控著這台古老的飛行器，將下方的情景納入視野。
……
……
地球上。
當各個宗門勢力通過轉播畫面，終於看清了那些碑塔、燃燒的白骨山峰，以及整個陣列和沿途那些仿若失去了神智，朝著中心移動的修士們。
所有人都陷入了極大的驚駭與恐懼之中。
無論是大修士，還是一品養氣的入門弟子，都愕然地望著這一幕。
心緒紛亂，難以安定。
而隨著千鶴盤旋一周，再次拉升了視野，懸浮於高空，俯瞰四方。
人們再次驚愕地看到，一隊隊修士正從不同的方向，朝著這裡遊盪。
進入秘境數日。
各個門派，除開少數提前放棄退去的，其餘隊伍也大都來到了實驗區附近。
此刻，竟如溪流入海般匯聚於此。
絲毫沒有意識到，死亡正在臨近。
然而事實上，被影響的區域遠不止此。
在千鶴視野籠罩不到的區域。
蒼茫的大地之上。
早已被桐仁和尚下令原地等待的野草寺僧人雙手合十，低聲念誦著混沌不清的囈語，成群結隊，翻山越嶺，奔向實驗區。
再遠處。
終於下定決心，不再深入，只在外部區域探索的花間派女修們，也都雙目茫然地轉回身，向著實驗區挺近。
一群群。
一簇簇。
當這無聲的一幕通過畫面轉播回來。
饒是身處地球，無數修士也不禁冷汗漣漣。
所有人都意識到。
倘若放任事情發生下去，恐怕，所有的探索隊伍都將斃命於此！
……
「掌門！」焚海劍派總部大樓。
一名負責宗門雜務的修士就看到老掌門身軀搖晃，臉色不正常地泛紅，不由驚叫出聲。
大屏幕內。
那熊熊燃燒的火焰正在逐步向山下蔓延。
倒是山頂位置，火焰漸漸熄滅了。
隨著千鶴嘗試靠近，拉近畫面。
他們隱約間已然窺見了那未曾徹底燃燒盡的衣袍與熟悉的裝備。
尤其是一柄柄熏黑的，散落在山巔的長劍，更不加掩飾地顯露出身份來歷！
那是焚海劍派的靈劍！
雖然不是所有，但也足以令這些人心神震動，心血潮湧。
「他們……他們……」
老掌門微微顫抖著，盯著那畫面，直到千鶴的視角重新拉遠，才似乎終於恢復了清醒的神情，道：
「不是所有人……不是所有人……錢思的劍不在這裡……還有人活著……」
一旁的中年修士面如死灰。
心中暗想，眼下這個局面，即便暫時還有一支隊伍活著，那又如何？
還不是早死晚死的問題？
可這些話他不敢說。
不敢開口。
想了半天，也只能咬了咬牙，提醒道：「掌門……我們無能為力，只能等待……」
是的啊……縱然焦急，又能如何？
難道立即派人趕赴句曲山，再搭進去一些？
要知道，那裡面發生的意外，可是讓通玄境大修士都無法抵抗！
並且，即便宗門「底蘊」級強者趕赴，又哪裡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啊……
……
……
「外公……我們難道只能等么？」
寧城，白氏秘境。
白棗眼圈已然泛紅，焦急無比。
房間中，也瀰漫著恐慌與緊張的氣氛。
句曲秘境中的變化傳了開去，以至於那些還在後山養傷的三代長老們也都趕了過來。
一時間，整個房間都擁擠了起來。
也吵鬧了起來。
雖然暫時還未在畫面中看到白氏的人，但從這情景判斷，同樣位於實驗區的自家隊伍必然也無法倖免！
這怎能讓人不焦急！
相比之下，林嵐的父親，那個身材高大，話語不多的林長老更是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毫無形象般，死死盯著屏幕。
似乎想要撲過去，明鏡長老正用手按著他的肩膀。
「我們能做的，只有等。」
白家老太爺，這位上百歲的老人已然起身，並不魁梧的身軀卻似有千鈞之重，臉色蒼白，語氣卻極為堅定。
甚至，看上去顯得有些鐵石心腸。
然而，那垂在袍袖下，正不停顫抖的手卻將其心內的情緒暴露無遺。
「等！我們……只能等！」
「可是……」白棗眼中倏然溢出淚水來，還想說什麼。
然而就在這一刻，她忽然聽到大廳中一位長老低呼了一聲，指著屏幕畫面一角：
「你們看！那是什麼？」
「什麼？」
房屋中，數十雙目光同時望去。
就只見，在千鶴的視野一角，在那座火焰漸漸弱下去的山丘的山腳下。
竟然出現了一道龐大的身影。
操控千鶴的桐仁大師似乎也終於發現了這點異常之處，趕忙調轉了鏡頭過去，並嘗試降低了距離，獲取更加清晰的畫面。
繼而，無數雙目光愕然看到，那竟是一隻房屋般大的妖獸。
很自然的，人們想起了從黎州府來的茅真人。
「難道是茅清……」白氏老太爺低聲說，語氣中，竟帶上了一絲期待。
如果是那位句曲仙宗後裔，那麼，或許能改變些什麼也說不定！
產生類似想法的人並不少。
於是，原本面如死灰的人們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來，專註地凝視著越來越清晰的畫面。
下一秒，人們終於看清了盹盹頭頂負手站立的那個身影。
然後，無數人心中同時生出疑惑的情緒。
那個身影……似乎並不是茅清……可為什麼……又覺得如此熟悉？
此時，那身影似乎也察覺到了千鶴的靠近，於是緩緩抬起頭，朝著千鶴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張臉孔，也終於清晰明白了起來。
無數聲驚呼。
這一刻，守在屏幕前的修士們終於意識到，那的確不是來自黎州的通玄境大修士。
而是……一個少年。
然而，卻少有人因此而失落，沮喪，反而是愈發震驚。
寧城。
白家老太爺定定地看著畫面中那張年輕的臉孔，有些疑惑：
「他是……」
「何悠！」旁邊的白棗目瞪口呆，卻是第一時間驚呼出聲：
「他是……何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