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淹沒於舊日中的樓閣
安靜。
極致的安靜。
車輛的震動停止后，無邊無際的黑暗淹沒了一切。
甚至封閉了所有人的感官。
有那麼一瞬間，何悠甚至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感知，產生了一種飄蕩的錯覺。
只能伸手按住身下的座椅，繃緊肌肉，以此為錨點固定住自己。
「呼~呼~」
黑暗中，只有車內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所有的燈光都消失了，儀錶盤半點光亮也沒有，沒有人說話。
包括何悠在內的人都緊張地警惕著，可能來臨的危險。
足足沉默了十幾秒鐘。
終於，在確認沒有什麼惡意接近后，何悠眼前的黑暗被撕開。
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然後才看到，光源是白夫人手中那柄靈劍。
它整體都燃燒著藍色的「火焰」，恩，或者稱呼為「光焰」更恰當些，因為他感知不到任何的溫度和熱量。
在靈力營造的光芒中，她沉聲道：「下車。」
下車。
這是個有些反直覺的命令。
如果按照人類的正常反應，在突發意外的時候，本能的會選擇躲避，而這輛堅固的，由鋼鐵骨架搭建的車輛則可以提供庇護。
然而，卻沒有人對此表示反對，而是紛紛握緊武器，打開了車門，依次跳了下去，率先下車的開始進行警戒。
他們終究不是普通人。
面對的危險同樣詭異。
鋼鐵骨架提供的防禦可能還不如本身的力量，而車內狹小的環境會在遭受危險之時難以做出有效的抵抗。
「下車。」
何悠跳到地面上的時候就聽到身後白澈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一時間，整個隊伍都緊張地匯合了起來，並藉助用靈力製造的光焰照明。
「檢查下車輛，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夫人道。
不多時，就聽金谷在駕駛位上折騰了下，又下來打開了車頭護蓋，認真看了好一陣，才道：「沒電了。」
後面另外一輛車的駕駛員也緊接著給予了相同的答案。
沒電了？
何悠皺眉，旋即就聽到白澈道：「怎麼會？出發前檢查過，電瓶都是滿的。」
「不是正常耗電，」林嵐按動手中戰術手電筒的按鈕，道，「手電筒也不亮了，就像是所有的電力都在短時間消耗光了，或者是某種作用在電路上的干擾。」
「難道是因為紊亂的靈氣環境？」何悠握緊手中的「詭滅之刃」，開口道。
「有可能，」白夫人皺眉道，「靈氣也是一種能量，這裡異常的環境可能形成了某種干擾，導致了電力的異常損耗——以某種我們不了解的形式。」
何悠聞言想了下，伸手將口袋裡的手機拿了出來，按了下開機鍵，沒有反應，他搖頭道：
「果然，手機也關機了。」
其餘成員們聞聲紛紛開始檢查四周的所有與電有關的器物。
果不其然，發現都已經報廢。
陳抱朴將從車後備箱里取出的熱成像儀晃了晃，結巴道：「也……壞了。」
眾人面面相覷，眼神意外又無奈。
看上去，這似乎的確是環境因素導致的異常。
只不過，在以往的秘境中，從未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以至於，讓人措手不及。
何悠倒是並不太驚訝，在他的固有認知中，總覺得這些電力產物挺不靠譜的。
如果說靈氣也是一種能量，那麼如今那混雜著大量雜質，紊亂地在這片空間中肆虐的靈氣湍流也可以理解為某種類似「太陽風」的玩意。
對另外一種能量造成干擾也沒什麼指的大驚小怪的。
「只是環境因素的話倒沒什麼，只不過，看樣子我們要多些波折了。」
見周遭的確沒有危險，白夫人神情也放鬆了下來，看到大家的低沉模樣，更是笑道：
「好了，只是一點小問題，本來我們也沒全指望這些身外之物。」
說著，她皺眉道：「車還能啟動么？」
「可以試著推一下，」金谷猶豫了下，說，「不過我感覺懸，恐怕不只是虧電而已。」
這兩輛車都是手動擋，不過如果電力真的一絲都不剩了，恐怕也真的難以啟動。
何悠想著，就看到眾人嘗試了下，幾個人跑到後面推車，金谷嘗試打火，果然失敗了。
「早知道咱們還不如開個拖拉機進來！都比這玩意靠譜，再不濟還能手搖呢……」
「摩托也行啊……」
眾人無奈嘆道。
白夫人倒是果斷：「好了，不要耽誤時間，將必要的物資帶上，我們步行。」
「是！」
「是！」
雖然在吐槽，但得到命令后，眾人還是迅速行動了起來。
對於修行者而言，走路當然會慢許多，但也僅此而已，至於照明……
「咔噠。」
何悠就看到林嵐等人從車裡翻出來一個奇怪的物件。
有些像是造型典雅的孔明燈，青玉打造，銘刻符文，外形方正，八個角，底下還拴著一條細細的鎖鏈。
隨著開啟，那東西漂浮了起來，懸在眾人頭頂，釋放出朦朧而柔和的光輝，將周圍十米左右範圍照亮。
「這是『靈影燈』，裡面儲存的靈力撐幾天都沒問題，還可以充能。」
林嵐用手攥著靈影燈下垂掛的「繩索」，就像是牽著一隻氫氣球，對何悠解釋道。
隊伍中，另外一個弟子也放出了一隻，動作熟練，看樣子，這是另外一套備用照明方案。
「這是法器？」何悠好奇問。
林嵐想了下，說：
「勉強算吧，但只能照明，我爸原本打算給上面加上一點東西，添加個小型法陣什麼的，但時間來不及了。」
何悠怔了下，又問了兩句，才得知這燈是前兩日林長老專門趕製的。
……
……
短暫的插曲，眾人再度上路。
沒了代步工具，速度當然降了不少，但考慮到各個門派也都差不多，也就心理平衡了。
這時候何悠就有些羨慕茅清了，能騎貓……可比他們瀟洒多了哈。
行走中。
他對於這片土地的感知也越發清晰。
從地上抓了把土壤，觸感冰冷，但很乾燥，空氣流通正常。
按照白夫人的說法，句曲仙宗就算為了實驗開啟了遮光層但秘境的空氣循環系統也絕對不可能關閉的，除非想不開自殺。
只是越在這片寂靜而冰冷的大地上前行，何悠越是心緒不寧。
嘗試傾聽，卻也聽不到任何動靜，就連風聲，也近乎於無。
眾人警惕前行，整個世界，除了靈影燈的光暈照亮的一小片土地，其餘都彷彿不存在般。
也看不到其餘隊伍製造的光亮，也不知道是距離太遠，被遮蔽了，還是什麼。
時間感在這種環境下飛快消退。
眾人沉默前行，朝著感知中，靈氣環境最狂暴的位置進發。
「如果說這裡的環境是由當年那場所謂的實驗引發的，那麼，靈氣最紊亂，最無序的地方應該就是中心位置了。
而且，那也的確是空間入口正向的方位。」白夫人解釋說。
這個符合邏輯的說法得到了何悠等人的一致贊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偶爾休息，恢復體力，食用「飽腹丸」、「止渴丸」等丹藥補充能量所需。
腳下的景物一成不變，何悠起初還有些新鮮感，但到了後來，就麻木了。
終於，不知何時，隊伍中忽然有了變化。
「快看！前面似乎有個東西！」
林嵐驚呼道。
這聲呼喊頓時將何悠等人疲憊的精神狠狠刺激了下，所有人精神一震，望向前方。
果然，陰影綽綽的，彷彿真有什麼東西佇立在黑暗中。
而且距離他們已經很近了。
「小心！打起精神來！」白夫人大聲道。
在她說話前，金谷就已經將劍匣扛了起來，對準前方，做出了發射的姿態。
「隊列散開，緩速接近！」
命令聲中，眾人排成橫向一行，手持武器，緩緩向前。
終於，何悠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
那是一座樓閣。
不大，孤零零的佇立在這片荒蕪的大地上。
有兩層，可底下一層不是屋子，而是個基座，撐起一座造型古典的小樓。
頂部是規整的琉璃瓦，塗抹紅漆的木柱仍然保存完好，只是暗淡許多，木雕窗欞圖案對稱，雕甍秀檻，華美異常。
看得出，在許多年前，這座小樓應該很是氣派美觀。
只是如今，卻已落滿灰塵。
「這是……」眾人對視一眼，白夫人短暫閉目，用神識查探了下，然後才道，「過去看看。」
等「靈影燈」靠近了，何悠驚訝地發現在小樓底下還有一簇墨竹。
一池墨竹傲然挺立，扦插在樓閣偏後位置，幾乎生長到了二樓窗口高度。
其上還有牽牛花藤纏繞。
「竟然還有植物？」一個修士低呼。
旋即便聽白夫人搖頭嘆道：「已經死了。」
何悠詫異，仔細打量，才發現那墨竹與花草都已乾癟，彷彿失去所有的水分，卻奇異的未曾褪色，然而表面卻已覆蓋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
隨著白夫人揮手卷過一股冷風。
那定格了數百年的植物便無聲粉碎，化為無數塵埃，垮塌消失。
如同一聲嘆息。
「上樓看看吧，這裡應該沒有危險。」白夫人看了那塵埃一眼，向外掛樓梯走去。
何悠深吸了口氣，跟隨眾人，踩著那仍舊堅固的木製樓梯而上。
以這座樓閣的大小，他估摸了下，所有人都站進去應該也不至於擁擠。
很寬敞的地方。
而且門沒有鎖，只是虛掩。
「吱呀——」
隨著對開門扇打開，一陣低低的吱呀聲響起。
白夫人屈指向室內探出一縷湛藍劍火。
於是，在何悠眼前，出現了一個凌亂不堪的舊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