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章 大舅哥
「公子何必強求？若不能變法，韓非又有何用？」他眸光暗淡，對李玄常的話不為所動。
「韓非，你實在讓我失望。在我看來，你，不如李斯。」李玄常帶著幾分嘲諷說道。
「你的才能雖遠勝於李斯，但李斯比你更會做人。他崛起於微末之間，謹小慎微。而你，天生王室貴胄子弟，衣食無憂，不懂得敬畏之道。你之機敏，才能遠勝於他，但若是同朝為臣，李斯會比你爬得更高，活得也更久。」
「你說的不錯，自從桑海一別，這幾年來，無論是在韓，還是在秦，我都感觸頗多。師弟，他比我更適合這個時代，或許，只有他才能延續法家的輝煌。」韓非閉上雙眸，言語中滿是落寞。
「如果不能適應時代，必將被時代所拋棄。大秦一統，當然少不了你韓非的身影。千百年後，世人想起你，或許會尊稱你一聲韓非子。」李玄常正色道。
韓非出身王室，自小順風順水，天賦絕頂，兩個學生當中，荀子向來都將韓非視為自己的衣缽傳人。而對於李斯，則要輕視的多。
李斯出身寒微，所以，為了權勢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為此不惜隱忍甚至忍辱負重。當初成為呂不韋的門客是如此，昌平君當朝亦如此。
嬴政馭龍賓天后，他亦是如此。他總想牢牢把握住手裡的權利，不惜犧牲自己的尊嚴，名聲。
對於李斯來說，手段不是目的，結果才最重要。
出身儒家的荀子，最不喜歡的，就是李斯這種人。
所以多年後，李斯已經成為大秦丞相。前去桑海拜見荀子。而他卻只認韓非，不認李斯。說起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只可惜，現實太過殘酷，理想雖然美好，卻猶如夢幻泡影。
笑到最後的，往往都是李斯這樣的人。
李斯或許沒有韓非天縱奇才，但是他比韓非更加現實，知道明哲保身。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笑到最後。
而韓非，只適合活在書中。
只有死掉的韓非，才能被稱為韓非子。
「公子說笑了，我韓非何德何能。你還是趕快離開吧，不要捲入這場漩渦中。」說完，他背過身子，不再言語。
李玄常後世而來，當然知道《韓非子》一書有怎樣的地位。此書講的不僅是權謀之道，更有治國之術。
可以說，無論是皇帝，還是臣子，捫心自問一下，可以說自己不懂《論語》，但不能說你不懂《韓非子》，權謀之道深入人心，有些想法早已是不謀而合。
但對於大秦來講，韓非的貢獻確實不如李斯。
韓非只是理論派，而李斯卻是實踐派。若兩人聯手，足以鑄就秦法根基。
「韓非先生，在下曾聽聞，韓王有一女，名為紅蓮，生的國色天香，嬌俏可愛。若是本公子向父王請求，與韓國聯姻，不知是否能娶得紅蓮公主。你說，你的父王，會不會答應？」李玄常走到他背後，帶著幾分戲謔道。
然而，在聽到紅蓮這兩字時，韓非原本閉上的眸子霎然睜開。聽完李玄常話語，他登然站起身，指著李玄常，臉上漲紅一片，眼中滿是掙扎之色。
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話，「你贏了，我跟你走。」
韓王會答應嗎？結果毋庸置疑，他巴不得將自己的女兒賣個好價錢。能與大秦搭上關係，他求之不得。
李玄常此舉算是直接戳到了韓非的軟肋，韓非最寵溺的，就是他的妹妹紅蓮。在他心裡，紅蓮的分量，比韓國還要重要。
但流沙之中，他知道，紅蓮暗戀衛庄。
此時，她若是被迫聯姻，到時候，她定會無比傷心。或許衛庄會毫不在意，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權勢。
但對於紅蓮來講，少女春夢，暗戀熾熱如火，到時候做出什麼舉動都不足為奇，更別說，紅蓮向來膽大包天。
「先生若是早些答應，在下何必出此下策。到時候，你要是真的成了我的大舅哥，那我就真的不好相逼了。」
「多說無益，走吧。」韓非搖搖頭，似是不想與他討論這個問題。
李玄常踏步在前，身後韓非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本公子要將此人帶走，若是有人來查，你們就說是華陽宮所為。」牢門外，士卒恭敬的呈上令牌，李玄常收回之後，丟下一句話就帶著韓非離開。
期間，士卒們都不敢阻攔。畢竟，他打著華陽宮的名號。
······
咸陽宮，莊嚴肅穆。
在宮殿最深處，嬴政坐於王座之上。
堂下，跪著一道全身漆黑的人影，猶如幽靈一般。
「嗒，嗒，嗒······」玄色袖袍之下，晶瑩如玉的手指不斷叩擊著王座，發出一聲聲富有節奏的韻律。
「你先退下。」平淡一語，卻蘊含著難言的威勢，猶如泰山壓頂般撲面而來。堂下之人周身一震，滲出冷汗。
行了一禮之後，就消失在大殿之中，無聲無息，似乎這裡，從始至終，都只有嬴政一人。
「有趣，沒想到扶蘇竟會插手。看來，是時候去華陽宮看看了。」
華陽宮內，李玄常領著韓非來到一座偏殿，這座宮殿乃至周圍的一片區域，都被華陽太后賜給了他。
把韓非安排到自己附近，也是為了方便照看。畢竟，昌平君樹大根深，手段眾多，難保不會對韓非下殺手。
華陽宮正殿，年邁的華陽太后正卧在床榻上。臉上滿是皺紋，溝壑縱橫，滿是風霜之色。滿頭銀絲，眼眶深凹，帶著老態龍鐘的病態。
這位歷經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秦王政四朝的老人已經步入暮年，此時的她，眼睛微眯，似是清醒，又似在打瞌睡。
「孫兒拜見曾祖母。」一進門，李玄常便拱手行禮道。
似是被李玄常聲音驚醒，華陽太后緩緩睜開眼睛，眸光犀利，帶著難言的智慧，彷彿能看透人心一般。
「小扶蘇來了啊，過來坐。」蒼老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李玄常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之色。若非無奈，他真的不想來打擾這位老人。
華陽太后待他極好，一直把他待在身邊。奈何前年一場大病，讓她變成了如今的樣子，只能卧病在床，身體虛弱無比。
若不是李玄常暗中用真氣為她調養，再加上凌霜劍之效，華陽太后早就在前年的那場大病中離世。
但這種病，李玄常也沒有辦法。凌霜劍可以起死回生，但並不能延續壽命，讓人長生不老。
華陽太后已經是壽數將至，生機漸漸乾涸，藥石難醫。
即使李玄常給她輸入再多的生機，但她的身體猶如漏底的瓶子，裝不住水。再多的生機，也只能漸漸流逝。
壓下心中複雜的心思，李玄常緩緩上前。
「來，讓祖母好好看看。」慈祥的話語依舊是那麼溫暖，讓李玄常不由自主的上前，坐到床頭。
渾濁的老眼不斷打量著他，好像是要把他的模樣牢牢記住。
蒼老柔弱的手乾瘦的只剩下骨頭和表面的一層老皮，但卻緊緊握著他的手，不願放下。
「好，好啊，不愧是我嬴秦子弟，扶蘇，你長大了。」言語中滿是欣慰，帶著讚歎之意。
「孫兒未能常伴祖母左右，還望祖母恕罪。」李玄常垂下眼眸，略帶憂傷的說道。
人老了，就不要去打擾她。
一旦牽扯她的精力，她的生機恐怕會流逝的更快。這兩年，華陽太后常常都是處於昏睡狀態。
所以，李玄常甚少前來拜見。
即使有，也只是遠遠的觀望，不曾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