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名
作者:n
“我相信過你,刀鋒舞者!”男人嘴角泛著血沫,哽咽著說。“你給我們指明了道路”
艾瑞莉婭穩穩地保持著架勢,低頭看著這個兄弟會的信徒。他跪在泥濘中,身體被她的利刃洞穿了許多次。
“我們可以更強大隻要聯合起來”
“萬靈不為此道。”她說。“你那樣想,可就錯了。”
他來到這個村子,耐心地等待著動手的機會。但他手腳笨拙,左支右絀。艾瑞莉婭可以輕易地在他身邊起舞。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取她的性命,但糟糕的是,他不是頭一個這麽打算的。艾瑞莉婭的刀刃此時正懸浮於她的雙肩,隨著她不斷優雅地畫圓的雙手飄動。隻要一個手勢,一切就結束了。
他吐出一口鮮血,眼睛裏騰騰燃燒著憤恨:“如果你不願帶領納沃利,那就讓兄弟會來。”
他虛弱地抬起匕首指著她。這個人不可能活命了。
“我相信過你。”他又說了一遍。“我們都相信過。”
她歎了口氣。“我從未要求你們這樣。抱歉。”
艾瑞莉婭的雙臂如波浪般柔軟地舞動起來。她轉向一側,刀刃齊出,劃出一道死亡的弧線,輕盈幹脆地切過了他的身體,仿佛是為了自我防衛一樣,結束了他的痛苦。
一個簡單的轉身,極盡優雅的一步,所有的刀刃便回到了她身邊。刀刃沾著血跡,男人的屍身向前無力地撲倒。
“願萬靈予你安息。”艾瑞莉婭說。
她回到營地,心頭沉甸甸的。等她終於走進了自己的帳篷,才終於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坐在了蘆葦墊上。
她閉上了眼睛。
“父親。”她低聲說。“我再次讓家族的榮譽沾了血。原諒我吧。”
艾瑞莉婭將刀刃在麵前一字排開。就像艾歐尼亞一樣,這些刀刃曾經也屬於一件更偉大的事物,如今卻落得個慘烈的下場。她把水倒進一個木碗,再浸入一塊破布。清洗刀刃的過程已經成為了一個儀式。每次戰鬥之後,她都覺得必不可少。
隨著她的動作,水慢慢地變紅了。但除了鮮血,金屬刀刃上還沾著顏色更暗,更久以前的汙漬,似乎永遠也沒辦法去除。
這是她同胞的血,是納沃利自己的血。
神思恍惚間,她把刀刃聚在一起,慢慢地拚成了自己家徽的形狀。麵前是支離破碎的三個圖案,分別代表著讚家、她的故鄉,還有初生之土的其他地方,和諧地相接在一起。她的祖先曾經遵循著卡爾瑪的教誨生活:無論任何情況,都不傷害任何人。
而如今,他們留下的印鑒和徽記已經變成了武器,帶走了無數人的性命。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兄弟們正在看著自己。即便他們已經與艾歐尼亞的萬靈一道長眠,她仍然害怕自己會讓他們失望和怨恨。她還想起了親愛的奶奶,看著每一個人的死狀,心如刀割地啜泣著的模樣。
無數次,一想到這個畫麵,艾瑞莉婭的眼淚便再忍不住了。
刀刃再也不幹淨了。她心裏清楚,但她不會放棄討回公道。
在去墓地的路上,她遇到了許多自己的追隨者。雖然他們都視她為首領,而且人數比以前更多,但她卻認不出幾個熟麵孔。每個冬天過去,陌生的臉孔就多了一些,舊有的反抗軍成員已經全都被狂熱的新戰士們取代了。他們從遙遠的省份和村鎮趕來,而她甚至都沒聽說過那些地方。
即便如此,她還是會經常停下來回應他們的敬禮和鞠躬,但卻拒絕任何人幫她搬運裹在布裏的刺客屍體。
在一棵繁花壓低了枝頭的大樹下,艾瑞莉婭找到了一處空地。她把他小心地放在地上,轉過身,與一群鰥夫、寡婦和孤兒寡女們一起哀悼。
“我知道這不容易。”她說著,一手放在一個男人肩頭以示安慰。他正跪在一雙新墳前。“但每個生命,每次死亡,都屬於——”
他拍掉了她的手,盯著她,直到她退開。
“迫不得已,”她喃喃地說著,一邊準備開始挖掘。然而她自己也不能說服自己。“都是迫不得已的。兄弟會將會靠鐵腕統治這塊土地,比諾克薩斯好不到哪去”
她不經意間看到一個老婦人,坐在大樹樹根下一隻簡陋的木頭凳子上,哼著一支輕柔的挽歌。她臉上淚痕斑駁,衣著樸素,一隻手放在身旁的墓碑上。墳前擺放著給死者的供品。
婦人停止了哼唱,讓艾瑞莉婭有些驚訝。
“讚家的女兒啊,又帶人來了,是嗎?”她喊叫道。“這兒已經沒多少地方了。但你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我不認識這個人,但還是謝謝你。他理應過得更好的。”艾瑞莉婭猶豫地走近一步。“你在唱那些老歌。”
“能讓我不會胡思亂想。”老婦人壓了壓墳上的浮土。“這是我的侄兒。”
“我我很抱歉。”
“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另外,一切都是萬靈的安排,你知道嗎?”
她的善意讓艾瑞莉婭完全放鬆下來。“有時候我真不知道。”她承認。
老婦人帶著期望坐直了身子。艾瑞莉婭終於說出來困擾她許久的疑慮。
“時候有時候我覺得,我是不是親手扼殺了和平。”
“扼殺了和平?”
“諾克薩斯入侵的時候,也許我們的反擊就毀掉了什麽東西,我們再也找不回來了。”
婦人站起來,想掰開一個大個兒的堅果,但卻沒有成功。“孩子,我很清楚地記得和平的歲月。”她伸出一根指節粗大的幹瘦手指,指著艾瑞莉婭。“那可是好日子!沒人比我更想念那段和平的時光。”
她從皮帶上掏出一把小刀,開始撬堅果。
“但世道變了。今時今日已經不複以往。沒必要再抱著不放了。”
終於,果殼被撬開了。她把碎裂的果仁放在墳前的小碗裏。
“看到了嗎?從前我隻用手就能掰開,現在得用刀了。年輕時的我肯定會很不高興,因為會弄碎果仁。但那有什麽關係,年輕的我又不用活在此時此地。”老婦人和藹地點點頭,繼續唱起了歌。
這麽久以來,艾瑞莉婭頭一次露出了笑容。在她的背囊裏,裹在布中的,是破碎的家徽所變成的銳利武器。她知道這些刀刃永遠不會幹淨無瑕,回歸一體。
但它們一直蓄勢待發,這便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