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游野火
他叫陳躍，覺醒血氣已經六年，入鎮邪司五年。
平日在德至縣訓練修行，天賦不足，連個伍長都沒有爭取到，準備再熬個六七年，他就準備退伍，在德至縣做點小生意，娶個看得過去適合過日子的老婆，不再將腦袋別在腰間了。
腦袋別在腰間！
他低聲說這句話的時候，小心翼翼朝著百戶郭威的帳篷打量了一眼。
血氣武者，雖然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但在修行界，只是墊底的存在，是被驅使的一方。
他們看似榮耀，其實過著提心弔膽、每次出任務都留下遺書的日子，死亡率甚至遠超平民。
但入了鎮邪司，三十歲之前等於將命賣給了越國。
越國培養了他們，他們也需要為越國戰鬥到而立之年，或者在某次任務中死於邪靈之手。
從陳躍的語氣來看，他是羨慕凌雲的。
雖然在鄉野之地，但他至少是自由的。
自由，多麼美好的字眼。
「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其實一入鎮邪司，如果冒不了頭，成不了天才的那幾個，等於跌進無底的深淵啊！」
「熬吧！我在焚石村雖然自由，但也沒有看上去那麼自由，我這不也被徵召，和你一樣被人驅使……」
「唉！說起來，今天多謝你了，你那一刀可真是及時，一刀就斬下了腦袋，晚上一秒，我那張符籙可就用了，那可是保命的寶貝啊！」
「那火焰符籙似乎比我焚石村廟祝所畫的小焰符強多了！是什麼符？」
「小焰符？鎮邪司每次任務賜給我們的叫做炎陽符，應該各有妙處吧！」
聊著天，不知不覺已經是月上柳梢頭。
深山老林的夜，陰寒而鬼魅。
即便身後就是篝火，依舊給人一種無比陰森之感。
夜空一如既往的明亮，一輪圓月高懸，如白玉盤，灑下明亮的月輝，將大地山川都鍍上一層銀白之色。
「嗷嗚……」
一聲凄厲的狼嘯從遠處傳來，凌雲朝著青山鎮廢墟方向打量，只見林木深深、鬼影重重，而寒風瑟瑟，夜色鬼魅，周圍那些樹枝、灌木在夜風吹拂之下，在月光后篝火的映照下，如若群魔亂舞，空氣之中更有著一股寒夜的陰涼。
「突然感覺就冷了！」
陳躍嘀咕一聲，朝著篝火里丟進了幾根松枝，火焰爆裂了幾聲之後，迅速的燃燒了起來。
突然，凌雲用刀柄戳了戳他的手臂。
順著凌雲的目光向那個方向看去，他目光頓時一凝，手按在身邊的斬馬刀刀柄上，身子都弓了起來。
這般預勢待發了幾秒鐘之後，他身上的肌肉放鬆了下來。
「是野火！」
他用極低的聲音吐出幾個字。
凌雲所看的方向，是之前焚燒屍變體的河岸位置，那裡尚且還有些火焰，不過早已經沒有了明火，只是一些炭火還未熄滅。
但此時，那個方向的半空之中似乎飄蕩著一團火焰。
橘黃色的火焰！在夜風中搖曳，沒由來的，給人一種凄冷殘喘之感，就像是垂垂瀕危的生命之火，隨時都可能熄滅一般。
陳躍口中的野火！
不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野火。
而是一種邪靈。
白游級。
也就是亡靈之火。
在墳地，亦或者古戰場上，時常出沒。
它們沒有大的攻擊性，屬於邪靈最底層的存在。
似乎，它是被屍變體焚燒后的骨灰所吸引過來的。
野火，本能的需求生物死亡后的靈性物質。
果然，在那地方停留了一段時間之後，那垂垂瀕危的亡靈之火得到了靈性的補充，橘黃色的魂火逐漸轉變，逐漸明亮。
「不要驚動它，它會自行離開的！」
陳躍再次低聲說了一句。
凌雲舔了舔嘴唇，很想狩獵了這隻白游級野火，但終究還是沒有動。
等了片刻，那隻野火就明亮的飄蕩在河流周圍。
就像一盞啟明燈！
凌雲眼睛一眯，就在他屏住呼吸的等待之中，那條在月光下粼粼的河流，一股無法形容的邪氣在涌動著，而陳躍的瞳孔卻是在瞬間收縮，因為他赫然看見，從小河灣當中，竟是湧出來了大量的光點，猶如星星點點鋪天蓋地的螢火蟲！
「野火群？！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的野火？」
凌雲手裡的一顆石子已經彈了出去，方位是郭威帳篷的方向。
「啪」的一聲，準確的打在了牛皮帳篷上，就如敲了一下鼓。
極其短暫的時間裡，一道黑影閃了出來。
「這是？」
郭威看到眼前這一幕，也是瞬間一愕，然後對著陳躍低聲道：「去叫醒章真人！」
黎山老道來了，也是一懵。
他這輩子，沒有看到如此多的野火聚集。
不過，在宗門的典籍之中，倒是有過記載。
「三百年前大周覆滅，天下混戰，曾經戰場上出現過這種大規模的野火聚集現象……沒想到今夜竟然親眼目睹……」
章老道穩健姿態已經沒了，格外凝重道：「野火聚集於此必有緣由！白游級的野火雖然不會主動攻擊活人，但若是惹怒了它們，一隻兩隻，甚至十幾二十隻，我們能夠應付，但這一窩蜂燒過來，誰也擋不住啊！」
「看來青山鎮真的出現了大變故！」郭威嘀咕了一聲，視線越過野火群落在了那片黑暗的廢墟之間。
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日出之後，是退是進，只有他和黎山宗這個老道能夠決定。
這一夜，焚燒屍變體的位置亮如白晝，直到後半夜，這群野火這才退去黑暗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黑夜中的青山鎮廢墟，就如同一隻噬人的妖獸匍匐在黑暗之中，等著一口將任何靠近的人和獸吞噬乾淨。
當黎明的魚肚白漸漸在東方天際破曉之時，黎明第一道曙光照進大山深處，如幽霧冰冷的黑暗被驅散，逐漸又恢復了人間生機。
篝火的餘燼旁，眾人已經填飽了肚子，整裝待發。
探索青山鎮，計劃沒有更改。
在路過焚燒屍變體的位置，凌雲特意去看了看，裡面空蕩蕩的，屍變體連骨灰都沒有剩下。
柴火和少量火油產生的溫度做不到這種程度，只有一種可能，昨晚的野火群二次焚燒屍變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