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簾幕無重數作別，困獸相知獨纏綿
第二十二章：簾幕無重數作別，困獸相知獨纏綿
「它真的是地球上的恐龍嗎？恐怖不是早就滅絕了。」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卓君一難以置信。
劉嫣笑把卓君一的臉扳過來，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恐龍滅絕只是我們離開時，地球上的說法而已。你想一下，人類在地球上出現不過幾百萬年時間而已，最早的智人也就幾十萬年，從我們人類壓倒其他物種、在地球環境中擁有絕對的統治地位到現在，只有區區的一萬年時間，而恐龍呢？」
卓君一呆住了，這個推測很是大膽，但也完全合理：
「人類用了幾百萬年的時間來進化，然後到目前為止，只不過統治了地球一萬年。而恐龍在地球上存活了兩億年的時間，那麼恐龍可以用來進化的時間、統治地球的時間也絕對遠遠超過人類，在地球的歷史長河中，一萬年的概念差不多就是人類的一秒鐘而已。那麼，在恐龍的漫長歲月里，這些龐然大物難道只是吃喝拉撒睡，然後再加上本能的繁衍？難道就不可能有別的事情發生嗎？」
這就是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邏輯判斷，其推理過程甚至都不需要怎麼去思考，但人類從沒有過這樣的想法。這其實是一個認知範圍內認知的問題，人類的認知有一個基礎水平。客觀上的認知限制，再加上主觀上的自以為是、自我優勝論，那麼一些很簡單的邏輯推理都可能被忽略過去。
當然，人類做出恐龍滅絕的判斷並不僅僅是推理，還有科學依據。但，那僅僅是人類的科學而已，並非是宇宙、是萬物的科學，更絕非宇宙事實。
而眼前這個龐大的屍體保存完好，說明它的主人生前生命強度很高，絕對是一個高等級、高智慧的生命體，無論它是否是恐龍。
「真有這樣的可能性？」卓君一自語道。
「從邏輯上講，這不是可能，而幾乎是一個肯定的事實。人類並沒有任何優勢和特殊性，憑什麼我們能在地球上、在宇宙中存活，它們就不行？認為恐龍滅絕了，對恐龍而言並不公平。在那漫長的無法想象的歲月里，肯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就算從概率上來判斷，人類生命可以發生一次奇迹——讓生命進化出智慧，那麼恐龍所擁有的時間，可以發生幾百次、幾千次這樣的奇迹了。」劉嫣笑很堅定。
恐龍，對地球人而言、對卓君一和劉嫣笑而言，其意義不言而喻。如果現在真的找到了一隻活的恐龍，那麼就可能弄清楚地球曾經發生過什麼，就可能知道人類的未來到底在哪裡。當然前提是這具屍體真的是恐龍的屍體，並且它來自地球。
相比之下，什麼亂域已經不重要了。
「我們去找恐龍吧。」卓君一和劉嫣笑同時說道。
就這樣，卓君一和劉嫣笑花費了六十年的時間，走遍了附近幾十光年範圍內的星域，卻一無所獲。現在他們已經可以大膽漂移出去一光年的距離了，因為他們找到了一種新的燈塔，那就是把宇宙中某一個地方的幕攪動起來，形成強烈的幕旋風，在宇宙中，它比一顆恆星還要閃耀，是再好不過的燈塔。劉嫣笑和卓君一先後擁有了一千萬公斤的力量，生命場的進一步強化，才讓他們擁有了這樣的能力。
在漫長的宇宙歲月中，卓君一和劉嫣笑對時間的感覺已經完全發生了改變，動輒幾年、幾十年對他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事情，他們的身體已經有了全新的時間概念，他們現在的壽命保守估計也有三千年。但即便如此，六十年來的疲倦依然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你說，它會是哪一種恐龍？」劉嫣笑靠在卓君一的肩頭問道，她似乎認定了那就是來自地球上的恐龍。
「霸王龍吧，看起來很威武霸氣的樣子。」身長三十米，屍體趴在那裡也有五六米高，那張大嘴隨便就可以吞下去十個卓君一，裡面上百顆鋒利的牙齒還保存的很好。
「地球上發現了幾百種恐龍，真不知道它是哪一種。那個隕星撞擊地球導致恐龍滅絕的假說，你覺得有可能嗎？」
「如果我們推測正確，恐龍們也進化出了智慧，那麼這種可能性就不大了。以我們離開時地球的科技來說，面對一顆小隕石都不可能毫無還手之力，更別提恐龍們、現在的地球人們也有可能發現了幕。」
「幕，這個名字起得真是不錯。」劉嫣笑嘆了口氣，然後接著說道：
「最近我有一些新的想法，從本質上說，大腦只是我們身體的一個比較特殊的器官，本質和身體其他部分是一樣的，我們以前都是單純地思考大腦或者身體和幕的聯繫。如果綜合起來，可能有某種力量貫穿著我們整個身體，而幕沒有能量，那就是身體的某種綜合聯繫。」
「你的意思是說——神經流？」卓君一問道。
「可以這麼說，我們全身都布滿著神經細胞，這些神經貫穿著全身，包括大腦。其中肯定有某種東西在傳遞，可能像幕一樣，或許這就是幕，一種神經流或者腦力波。」
「如果宇宙真的是一個生命體的話，這倒是很有可能。地球上有一個說法，說宇宙如果是一個巨人的話，也是一個高位截癱的巨人，因為它的信息永遠不可能從腳上傳到頭上，但有了幕這種超級神經，這個巨人說法就成為了可能。」卓君一饒有興趣地點了點頭，他接著說道：
「不過，人體神經的傳遞是需要一定的能量，並且還需要介質的參與，這可能關係到人類的最本質構成，涉及到了生命的起源和智能的起源。只要我們能夠一直在宇宙中走下去，早晚有一天會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一定能夠走到這個宇宙的幕後。」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半晌之後，卓君一用沉重的語氣緩緩地說道：
「其實一直以來，我們都在逃避一個問題，即使我們不把它說出來，它也一直存在著。」
「那我們還活著嗎？」劉嫣笑的聲音略顯沙啞。
卓君一併未回答。當他六十幾年前和劉嫣笑失去聯繫的時候，他就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這件事可能比較荒誕，但它的威力卻不容小覷，猶如跗骨的毒針一樣，狠狠地扎在他們的心裡。
「如果我們真的是以量子態的形式進行宇宙漂移，那麼現在的我們已經不是離開地球時的我們了，在無數次的宇宙漂移中，我們死了無數次，然後又復活了無數次，現在的我們又是什麼呢？」劉嫣笑說道。
「這還不算什麼，假如我們真的早就死了呢？現在這個宇宙可能根本不是地球所在的那個宇宙，而是另外一個平行宇宙。也或許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你我都不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彼此只是自己腦子裡的幻覺而已。也有可能我們早就死在地球上了，現在的我們開始了死後的全新生命，只是不知道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卓君一的聲音越來越低，然後他站了起來，閉上眼睛，感覺著周圍的黑暗———這顆行星的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
「這特么算是怎麼一回事？」卓君一突然暴躁起來，然後用手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疼痛感。但疼痛感說明不了什麼，疼痛只是大腦根據身體的遭遇所給出的反應信號而已。即使沒有身體，在一定的條件下，大腦也可以做出這樣的反應。
更甚至，連大腦本身都是假的——一個浸泡在某個不知名實驗里培養液里的噁心試驗品。
「山盟海誓、海枯石爛、地老天荒、天長地久，這些曾經被人類無限嚮往的愛情辭彙，就這樣成為了我們的現實，但這是真的嗎？假如你只是我腦子裡的幻象，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我又該怎麼辦？」劉嫣笑低聲呢喃。
「200萬光年、3400萬光年、超越光速、一千萬公斤的力量、還有神秘莫測的幕……這一切怎麼可能是真的？怎麼可能是真的？」卓君一低聲悲吼：
「難道我是不存在的？難道在地球上接受死刑之後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卓君一想到了實驗室，想到了那個始終沒有現身的神秘實驗者，然後一種心悸地感覺就慢慢升起，淹沒了他。四周的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隨時會撲出來一樣，也或許是黑暗本身正一點點地擠壓過來，想要吞噬一切。
卓君一伸出兩隻手，在自己的面前緊緊地握成兩個拳頭，然後他睜開眼，緊盯著自己的兩個拳頭，好像要從中看出什麼來。雖然荒誕，但從他們的經歷以及地球上的量子學說來看，這種可能性目前來說是最大的。
本來在黑暗中可以正常視物的卓君一，突然眼前一片漆黑，然後就有一種強烈的墜落感，彷彿心都要瞬間從嗓子里跳了出來。而劉嫣笑卻——不見了，卓君一的一切的一切徹底崩塌，他大吼道：
「不……」
一隻溫暖熟悉的手伸了過來——就好像黑暗中的一點熒光，拉住了卓君一冰冷的手，而另一隻溫暖的手則放在了卓君一的臉龐上，輕柔地撫摸著：
「我在這裡。」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卓君一終於回到了現實——如果這個現實真的是現實的話。
「就算是做夢，那就讓它一直做下去吧。」劉嫣笑抱住了卓君一，在他的耳邊低語道。
他們已經決定前往亂域，就算這一切都是夢境，他們也要在夢境中找一個答案出來。歷經無數坎坷生死，他們唯有堅持。
在這裡找到恐龍蹤跡的希望已然破滅，宇宙如此浩瀚無涯，生命留下的痕迹就像滔滔大江里的一個水花兒，一閃就沒了。他們能在這附近找到金箍棒，發現一具疑似恐龍的屍骸，已經是機緣中的機緣，巧合中的巧合。
但他們如此一走，就等於永遠放棄了這裡。他們不可能花費一千年的時間走到亂域，然後再用一千年的時間走回來。且不說他們壽命的問題，就是定位也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此時在這顆星球上做上某種標記，在宇宙的嚴酷環境和漫長歲月中，也不可能起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
地球人類難道要再次和恐龍擦肩而過嗎？
「我有預感，在亂域里，我們一定可以再見到恐龍。」劉嫣笑說道。
「那就寄希望於未來吧，我們走。」卓君一看向遙遠而未知的遠方，拳頭不自覺間握緊：我一定會證明，我們是真真實實、堂堂正正地存在於這個宇宙中。
一路走下來，這一千年的旅途猶如一根微不可查的絲線，一圈圈地纏著他們，擠壓著他們的脈搏和呼吸，直到結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大繭，把他們牢牢地困在裡面，要麼破繭而出，要麼窒息而死。
他們走過了無數個星系，在各種各樣荒涼的行星表面上留下他們轉瞬即逝的足跡，也站在遙遠的地方，看見過千姿百態的炙熱恆星爆發出絢麗璀璨的煙火，他們更和宇宙中那茫茫數不清的隕石結成了遊戲夥伴，他們在隕石群中「打雪仗」，更甚至他們會追逐著一顆彗星走上個好幾年，只為一時心血來潮……
但他們從沒有發現過第二顆存在著生命的星體，有著恐龍屍體的那一顆星球在宇宙中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就像地球一樣。拉波特那樣的實驗室的生態系統是智慧生命所為、而非自然演化的，可以排除在外。
意識到有恐龍屍體那顆行星的寶貴，兩人都有點不甘心——他們居然就這樣錯過了。卓君一給那顆行星取名為「第二星」，意思是第二個地球，劉嫣笑並沒有反對。對於「第二星」，兩人只能無比的遺憾。
終於，他們帶著一顆疲倦、勞累、滄桑卻一塵不染的心，走到了這段旅途的終點。此刻亂域的龐大引力就像一座浩瀚澎湃的擎天巨柱一般，矗立在那裡，影響著一個無涯無際的龐大星系，也在引誘著卓君一和劉嫣笑。
依舊是在海邊，看著海浪翻滾，拍打著礁石，卓君一和劉嫣笑兩人並肩坐在一個懸崖的峭壁上。
這是亂域外最近的一個小星繫上的一顆行星，從外太空看來它的顏色相當漂亮，是那種藍潔透亮的顏色，但它卻絕對不可能有生命。因為卓君一和劉嫣笑腳下的海洋並不是真正的大海，而是一些極其不穩定的危險氣體聚集成的氣團。附近的岩石中可能含有大量的某種礦石，在夕陽的映照下，這個氣態的海洋看起來比地球上真實的海洋還要漂亮、深邃。
「你還記得自己的年齡嗎？」劉嫣笑突然問道。
卓君一使勁地晃了晃腦袋，這個簡單的問題卻怎麼也想不出個答案來。他真的不記得了，只知道差不多已經快過了一千五百年了。
「我們原本的年齡是按地球上的時間來算的，現在看來，這個時間根本不算什麼，要不我們重新給自己定一個年齡吧。」劉嫣笑說道。
「好啊。可是以什麼為標準呢？我們現在又算多大了？」卓君一覺得這個想法很好，人嘛，有時候是需要重生的。
劉嫣笑一下子難住了。在地球上地球繞太陽一圈為一年，現在又該怎麼定義一個時間標準？多久算是一年？
「這樣好不好？等我們結婚的那一天，我們就算自己零歲，然後再找一個一年的時間尺度，就這樣過下去，每過一年就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嗯，這個年份就叫做『笑笑年曆』，在宇宙中是獨一份的。」
「哈哈，這個想法相當的、我喜歡。不過你別忘了，你說過用恆星給我做戒指、用銀河給我做婚紗的，沒有這些，休想我嫁你。」
「唉。」卓君一隻能嘆氣。
由於不確定亂域到底有多亂，為了避免剛到那裡就被一群外星生命衝過來打死的命運，卓君一兩人決定悄悄地潛過去。此時，他們每人的身體組織都能爆發出三千萬公斤，也就是三萬噸的力量，他們的生命場可以外放出一個二十厘米厚的純能量防護罩，在一光年的距離內，可以用幕直接彼此聯繫，最遠可以探測到一百光年外的宇宙，根據他們身體的細胞強度，至少有五千年的壽命。
除此之外，他們手裡還有金箍棒。這根棍子實在是詭異，輕得要命，卻堅不可摧，還有著良好的彈力。更誇張的是，它絲毫不吸收能量，更不會在運動過程中造成能量損耗。如果劉嫣笑用一萬斤的力氣打出去，那麼棍子傳到第三者的上面時，也絕對會有一萬斤。這是卓君一和劉嫣笑測試了無數次得出來的結論，為了這個實驗，卓君一彷彿又回到了拉波特上被劉嫣笑狂虐的日子。卓君一一度懷疑這根金箍棒就是傳說中的暗物質，因為它似乎真的不發光，也不反射和散射光，光線遇到它就繞開了，各種能量也是如此。
宇宙之大，無奇不有，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如果這根棍子的質量很大，那麼似乎還容易接受一點，但它現在這樣輕，在任何一個重力場中都是如此，那就很不對勁了。造出這根棍子的生命和文明到底有多麼強大，實在無法想象。所以，無論金箍棒在卓君一和劉嫣笑誰的手裡，他們的戰鬥力都可以立刻飆升五到十倍。
這就是他們這一千多年來在宇宙中的成果，但在文明眾多的亂域里，他們又處於一個什麼樣的水平呢？是否擁有自保的實力？卓君一和劉嫣笑不知道答案，但他們也不會畏縮、懼怕。
「亂域，我們終於來了。」
而實際上，亂域似乎還挺好客的，居然派出人來迎接他們了。
外太空幾億千米外，有生命體正在接近這裡。他們的生命特徵是如此明顯，生命場就像一個個明燈一樣，在宇宙中閃亮，不過比起卓君一兩人來就好比螢火比之日月。
亂域的外星生命這麼弱的嗎？卓君一和劉嫣笑對視一眼，都迷惑不解。如果是以前，他們肯定無比興奮，但這裡很接近亂域，並且經過了天狂凌霄的事情，兩人不得不小心一點。
很快有幾個生命體來到了這顆星球的另一面，而另外的一些外星生命則去了附近的幾顆星球。他們好像在附近布置著什麼，並且他們不僅依靠自身的力量在宇宙中行走的，還乘有某種太空飛行器，但卓君一兩人只能感覺到一個大概形狀，包括這些外星生命的具體樣子都無法探測到。
「不要出去，先看看再說，應該沒發現我們。」卓君一傳遞著意識。
「他們在搶劫。」劉嫣笑卻給了一個很嚇人的說法。
「你怎麼知道？」
「你看他們布置的東西像什麼？還有他們現在分散開的位置，是不是一個包圍圈？」
「媽蛋的，搶劫這種事到處都在發生啊。」卓君一頓時激動了，他還記得就是當初地球上的一次搶劫事件才導致了今天的這一切：
「哇喔，看來我們地球大俠這下有機會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