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1

  吃完午飯休息一會兒,拍攝又開始了。

  下午拍攝的劇情是小姐和丫鬟被男主連累遭人追殺,兩人逃到河邊找到一條被丟棄的小船,划船逃走。黑衣人追到岸邊瞄準小姐射弩箭,丫鬟護住小姐,弩箭射穿她的右肩。就在黑衣人發射第二箭時,男主出現對著黑衣人飛踢一腳,弩箭沒有瞄準射在船身上。但船體老化嚴重,這一箭震得船底開始滲水,小船經不住兩人的重量,丫鬟不顧自己的傷勢縱身躍入水中,游到船后推著前進。小姐在船上哭著讓丫鬟不要管自己趕快逃走,可丫鬟充耳不聞,只讓小姐快點用手往外舀水。

  戲里丫鬟會水小姐不會,可戲外她們兩人是相反的。於瑾笙不會游泳,劇組為她準備了充氣浮腰,但是浮腰臃腫,藏在衣服里也很明顯。最後經過商量,他們將這段戲分成跳水和推船兩部分。

  站在船上看著水面,儘管於瑾笙知道水中有救生人員在保護自己,站在搖晃的船上腿還是忍不住發抖。

  「準備,三、二、一,action!」

  深吸一口氣,她鼓足勇氣一躍而下,全身被水包圍,她閉著眼在水裡拚命的掙扎。手腳觸不到底,她感覺自己在往下沉,慌亂中不小心張開嘴,嗆了兩口河水后救生人員才游過來把她撈出水面。

  從水中露出頭,於瑾笙還驚魂未定,一邊猛烈咳嗽一邊大口呼吸。跳下水后,她感覺自己在生死的邊界徘徊。那時的恐懼,想想她都心有餘悸。

  「不好意思啊瑾笙,剛才船差點翻了,我沒坐穩,需要重新來一次。」

  大腦短路,於瑾笙懷疑自己是耳朵進水聽岔了,懵懵的盯著吳安茹看,可是她愧疚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

  「小於換套服裝準備第二條!」

  那頭導演拿著大喇叭朝她喊著,適時的證明吳安茹說的都是真的。

  琪琪過來扶住她,見她腳步虛浮、臉色慘白的樣子,一陣心疼:「我們找替身吧,別跳了?」

  「沒關係,跳過一次就有經驗了。」她神色自若,平淡的看不出有一絲害怕,可故作鎮定的嗓音卻染著幾分顫。

  不會游泳還親力親為這種事,放在知名演員身上那叫敬業,放在她身上那是必須要做的本職工作。如果她今天找了替身,明天怕是要被全網轟炸,說她耍大牌、自以為是?

  視死如歸的再次站在船板上,於瑾笙面容蒼白,緊緊盯著水波搖曳的河面,微微後退一步。

  「再一次啊,三、二、一,action!」

  兩名救生人員一前一後固定住船身,等她落水后再轉身把她拉起來。

  只是這一遍船身不搖晃又不夠逼真,再次換服裝後於瑾笙開始第三次跳水。

  經歷了三次恐懼,於瑾笙上岸后崩潰的哭了起來。

  在學校時,有人問了她一個問題:「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怎麼才能知道你是愛他還是喜歡他?」於瑾笙回答不上來,因為她也區分不開。

  之後她想了好久,她對白冉臣到底是愛還是那時她把對別人的愛加在了喜歡的明星身上?

  她分不清楚,說到底都是「愛」,被拒絕了都會傷心;可一個是由心而生,一個是轉移而來。一個真實,一個偽裝。到底是因為她習慣了愛一個人的感覺,然後把喜歡誤當成了愛還是她拋空了內心又愛了一次?

  那時想不明白,於瑾笙索性就不再去想了,反正要把他忘掉,執著過去的想法沒什麼必要。可剛剛她在水中頭腦一片空白,惶恐不安時突然就看見了白冉臣的笑臉,雖然伸手觸摸不到卻讓她沒由來的安心。

  琪琪拿了張毯子披在她身上,不停疏導著她的情緒:「你做的很棒,真的!我站在機位前都看到了,效果非常好!你想想這麼拚命跳水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呈現出最好的畫面嗎?你做到了!」

  是啊,她做到了……

  她想明白了,不只是喜歡。

  但是那又怎樣?

  我還是要放下你啊。

  漸漸平復下來,於瑾笙內心複雜的情緒也消散了大半。

  休息過後,她還是要回到水裡拍攝。下水后衣服散開,藏住了腰間的浮腰。,有了保護裝備心裡對水的恐懼也減少很多。只是台詞才說了一半,右肩的弩箭掉到水中。

  上岸重新粘弩箭,卻因為衣服被浸濕根本粘不住。為了早些結束,於瑾笙乾脆讓工作人員把弩箭刺穿衣服在里側固定。

  再次下水推船,手上一用力肩膀就會蹭到堅硬的弩箭。雖然取掉了箭頭,但是頂端有些不平整,扎到皮膚上鑽心的疼。硬咬牙忍住拍完這一段,結束后肩膀已經磨破了皮。

  回看水中的那段哭戲,吳安茹總覺得自己表現的不夠到位,瞟見正要去卸妝的於瑾笙趕忙開口:「導演,能不能再來一條?我感覺我的情緒還欠缺了一點。」

  水下推船的這場戲時間又長船體又重,於瑾笙不會游泳拍這段要更吃力一些。

  皺著眉頭猶豫不定,他想要更好的效果但是又擔心於瑾笙的身體吃不消。兩頭為難,想了許久也做不出決定。

  一想到於瑾笙下午的經歷,楚易航就忍不住為她說話,主動提議:「安茹單獨排一條特寫好了?兩條剪到一起,又看不出來是誰推船。」克服心裡的恐懼跳完三次水還能堅持在水裡泡那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再來一遍女孩子家家的怎麼可能受的了?

  他抖抖肩膀打了個冷顫,那場面想想都心酸,真是可憐的小姑娘!

  這解決方法兩全其美,導演拍手叫好,隨即安排起來:「那安茹你去準備吧,小於台詞我來念!」

  微怔,她笑著點頭,只是嘴角有些僵硬。

  收工后回到房間,於瑾笙洗完澡趴在床上,琪琪幫她給肩膀上藥。才一天而已,她已經感受到了和在《池中魚》完全不一樣的待遇。在這個劇組,她沒有名氣自然也就得不到尊重,就連工作人員也可以凶她兩句。所以,這才是沒名氣的演員會經歷的事情。

  上完葯后,琪琪後退兩步坐到自己床上。

  趴在枕頭上,於瑾笙問了一個雖然幼稚但對她很重要的問題:「琪琪,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她的眼神很認真,說話卻有氣無力的。被這個問題逗笑,琪琪說:「我會一直陪著你!就算Boss喊我走我也不走!」

  喜滋滋的抿嘴笑著,於瑾笙想,就算有再多的不如意、受到再多的不尊重,只要琪琪願意一直陪著她,她就能堅持下來。

  因為她不是一個人呀!

  這天早上,片場來了個著裝不凡、戴著墨鏡的女人,她身後跟著個拉行李箱的女助理,一看就是來探班的某位明星。果不其然,休息時間剛到,楚易航就急不可耐的朝她跑過去。

  看楚易航這著急的架勢怕是有瓜要吃了,於瑾笙偷偷往他們的方向瞧著。

  她居然逮到了第一手的新鮮瓜啊!到底是哪位女明星在和他談戀愛?

  地下戀情終於要被她揭開了嗎?

  談笑間她摘下墨鏡,捲曲的劉海中分。天生的嬰兒肥不像其他人那樣看著面部發寬、襯得整個人笨笨的,反倒為她增添軟糯的萌感;雙眼靈動卧蠶明顯,更顯得她愈發甜美。

  看到真容的瞬間,於瑾笙激動了!

  唐知予!

  她最愛的女人!

  怎麼會是楚易航的女朋友?

  ……

  那當然不是啊!

  拋開起初吃瓜的心態,於瑾笙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小跑著衝到他們面前,欣喜萬分的撕下劇本空白最後的空白頁遞給她:「知予姐姐你好!我是你的粉絲,能給我簽個名嘛?」

  沒想到探班都能遇上粉絲,唐知予驚訝的同時笑著接過紙筆:「好好!」

  「你不是小白忠實粉嗎?看你望著知予冒星星的那倆眼珠子!我要去告訴小白你叛變了!」

  朝楚易航翻了個白眼,她又笑嘻嘻的拿回劇本:「他是女孩子嗎?知予姐姐是我最喜歡的女明星!」

  「謝謝!謝謝!」還沒搞清楚她是誰,唐知予疑惑的看向楚易航,後者笑道,「小白粉絲,於瑾笙,筆名九思的那個。」

  瞭然的點點頭,驚喜的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子:「哦,怪不得呢!我就說你們怎麼還扯到小白身上了!」

  這下輪到於瑾笙一臉懵了,她的女神居然知道她?還知道她是九思?白冉臣到底都和誰說過,為什麼感覺全世界都知道?

  「知予姐姐你也知道我是九思啊?」

  「我和楚易航同一時間知道的,當初小白在群里說的,不過那個群就我們三個人,再沒有別人知道。」

  只有三個人,那還好,還好!能讓白冉臣完全坦誠相待毫無保留的,也只有他們了。

  沒太在意這件事,女神當前於瑾笙還是很激動、很興奮:「知予姐姐,你怎麼來探班了呀?」

  「一口一個知予姐姐叫的挺親熱啊,怎麼不見你喊我聲易航哥哥呢?」

  對話被打斷,無奈下於瑾笙側身面對他,敷衍的半鞠躬:「叔叔好!」

  心態霎那間炸裂,楚易航聽見心碎成渣掉地的聲音,暴躁的就只差跳起來:「我就比唐知予大一歲啊!你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你長得老!」沒心情跟他掰扯下去了,於瑾笙不耐煩的回答完又揚起笑臉看著唐知予,「知予姐姐,你在這裡待多久啊?什麼時候走?」

  瞄了一眼沉浸在悲傷中的楚易航,她笑著說:「我是跟他去錄製下一期《鋌而走險》的,等他上午的拍攝結束后就走。」

  心裡一陣失落,於瑾笙語氣低落:「啊,這麼快啊。還想和你多說會兒話呢……」

  「那我們加微信吧?」

  那我們加微信吧?

  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沒有星星的黑夜突然綻放出一簇簇絢麗多姿的煙花。

  受寵若驚的掏出手機,於瑾笙唇邊的開心溢上眉梢。

  唐知予加她微信了!

  她們現在是微信好友了!

  於瑾笙,你真的是太幸運了!

  未能走出「長得老」這個扎心的回答,楚易航表情悲憤的凶她:「你可別樂了!瞅你那樣!能見著你知予姐姐還不是因為我?你不感謝我還損我!」

  「謝謝哥哥!哥哥您真是大好人!」

  被兩人的對話逗笑,唐知予佯裝不滿的嫌棄道:「你行了,老男人玻璃心!對了,小白找的誰啊?」

  脆弱的心靈受到二次傷害,楚易航悶悶不樂:「應該是安茹吧,他昨天說還沒想好。」

  說話間,導演拿著大喇叭開始喊各部門準備了,急匆匆地跟唐知予告別,兩人又投身到緊張的拍攝當中。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聽見你要帶她去錄節目,即便只是個可能而已,我還是會心顫、會忍不住的難過。

  戴了幾天頭套,於瑾笙已經能夠習慣它的悶熱了。每天高強度的工作,她也有些疲憊。

  轉了一圈也沒有看見唐知予和楚易航,應該是已經走了吧,她蔫巴的癱到靠椅上不想再起身。

  午飯後,背劇本困的快要睡過去,她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搖搖頭,今天的休息時間似乎比平時長了許多?

  這幾天拍戲,她的戲份基本都會被NG一次,今早也被導演訓了,說她不夠有張力,還讓她把下午的戲領悟透了在開拍前給他講一遍。

  望著長長的台階尋找導演的身影,於瑾笙看見兩個男人坐在偏上些的台階中央談笑。台階很寬,跟廣場高差處的台階樣子差不多。他們坐的那裡是兩段台階的交界處,台階面更寬,一台攝影機架在那裡擋住導演半邊微胖的身體。旁邊的男人身前沒有任何遮擋物,看他放鬆的姿態倆人一定是交談甚歡。

  心裡麻麻的疼著,難以置信的盯著那個方向,於瑾笙眼眶濕熱。

  白冉臣?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我以為差不多可以把你忘了,可當你出現在我眼前的這一刻,心中的激動欣喜、緊張不安都迸發出來了,我才發現沉寂的感情原來只是表面波瀾不驚,內里暗流涌動。

  你看啊,就算知道不能再向前邁近一步,看見了你,我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走向你。

  盯著他的側臉一步步緩緩走上樓梯,每多登上一節,心裡的失落就多一分。導演注意到她,用眼神詢問她的來意。

  到達最後一節台階,雙腳站定,於瑾笙忍下眼底的淚光,強迫自己笑著把標註好的劇本遞給導演,卻忍不住聲音里的顫抖:「導演,我把對情緒、神態的理解都標註在台詞邊上了,有什麼錯誤您再喊我。我先走了,你們慢聊!」

  站在白冉臣的身旁跟導演說話,於瑾笙的餘光全部都是他,可他卻未曾看她一眼。

  明明你也看見我了不是嗎?

  對你我依舊念念不忘、滿心歡喜,

  可是你卻不願正眼看我,哪怕只是一秒……

  轉身那刻,情緒全面崩塌。

  真的是時候放下你了。

  向下邁了一個台階,腳還未落地,向後擺動的左手指腹傳來柔軟的觸感,直直刺向她的大腦神經。

  定定站在原地,於瑾笙驚訝的睜大雙眼,腦子發懵嗡嗡響著,眼淚也不受控制的落下,她不敢回頭去看。這一刻漫長的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手指相扣,輕柔的觸感那樣的不真切,彷彿只是她給自己編織了一個白日夢。

  左手隨著慣力落下,繾綣的溫暖從指尖劃過,酥麻的電流從心間穿過,剛剛才死寂的潭水又被激起生機,她愣愣的不知所措。

  短暫的沉默過後,白冉臣鎮定的語氣下藏著倉皇失措的內心:「幫我喊一下安茹。」

  殘餘的那抹眷戀被撲滅,慌亂的應了一聲后她匆忙逃走。

  將吳安茹帶到石梯前,她轉身往回走。

  拐彎站在角落偷偷看著那邊氣氛歡快的三人,於瑾笙苦澀一笑靠在牆上。。

  你看,他果然是來找吳安茹的,你怎麼又在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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