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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隱情

  屋明哲欲要喊他爹,話還未及出口,卻聽得那張三人說了句:「那其。」

  老屋主事警覺的四下張望了兩下,見的確無人,便開了半扇門,將那張三人讓了進去。

  屋明哲心下疑惑:那其是何意?他爹為什麼會認識張三人這個說話本的?兩個人在此僻靜處見面,為何不到家裡去呢?屋明哲撓了下頭,束冠的頭髮也被他撓鬆了些,近看時,已有些散亂。他推推在近旁一聲未吭的木瀚卿,低聲道:「木弟弟,你說我爹和張三人怎會相識呢?我要不要等在此處多問下?」

  木瀚卿微笑道:「屋主事,你我並未湊近,許是你眼花了。令尊怎會來此地?我等還是快些把那馬車上的磚樣送回府去吧,莫要多慮。」

  屋明哲還要多言一二,但木瀚卿已經在推他了,未及再說,人就被木瀚卿拽出了巷子。

  木瀚卿急著拽走屋明哲,有他自己的考量。屋明哲不懂「那其」是什麼意思,木瀚卿卻是對這兩個字心中瞭然。「那其」是鄰國熊月的土話,就是「沒人」的意思。木瀚卿小時候,有段時間極為喜愛熊月的造園制式,也想找個熊月人詢問下當地風物。那時有隊熊月的雜耍班子來雲寧城街頭呆了段時間。木瀚卿和那雜耍班子里的一個男娃是同年的,他又刻意想和熊月人親近,一來二去便和那男娃熟識起來。當地風物沒識得多少,倒是學會了幾句熊月土話。

  木瀚卿可以肯定,那張三人定是熊月人。屋明哲也絕不會認錯自家父親。老屋主事和熊月人私下相見本不出奇,但二人這般隱秘,做賊一樣的相見於此處,怕是另有玄機。但礙著屋明哲的心性,木瀚卿不好點明,便故意尋了那由頭帶屋明哲遠離此處,回府之後再做計較。

  回到馬車上,屋家的趕車小廝等的有些急了:「少爺,木少爺,你二位怎得才回來。快些上車,日頭要是偏了西,老爺準是饒不了小的。」

  屋明哲雖不願就此離去,但見那小廝一臉又急又怕的神情,也是不忍,便暫且忍了好奇,跟木瀚卿一同乘車回府。

  屋明哲在車上還想跟木瀚卿再討論一二,木瀚卿便順水推舟道:「剛那人,屋主事確認就是令尊?我記得幼時曾讓家父領著,遙見過一次令尊,彷彿並不是今日之模樣。」

  「怎麼會?我爹我還能認錯不成?」

  「屋主事昨日不還跟我說,你日日在燈下苦讀,許是傷了眼睛,也未可知呢?」

  還好,屋明哲的心思被木瀚卿成功的引到了一雙眼睛上來,二人聊怎樣明目聊了一路。

  木瀚卿怕多生事端,臨下車時,他拉了帘子向外望了下,並無異狀,這才放心下車,跟屋明哲一起吩咐小廝把馬車拉到後院。屋明哲想留木瀚卿吃了茶再走,木瀚卿借口還有界畫要趕,匆匆離去。

  及到家中,木瀚卿才將懸著的心放下,把今日所見跟木老主事演說了一番。木老主事回想當日土洪和老屋的隻言片語,又兼考量了一番坊間對於《牧園》的傳聞,一個不好的念頭湧上心來。

  「卿兒,今日看來,屋家之事恐不止為父聽得的那番簡單。傳聞熊月君主早就覬覦《牧園》中的秘法,再加你今日所見之事,為父深疑土老主事之死,恐另有陰謀。」

  「父親,您是說,屋老主事和熊月有勾連,就此害死了土老主事?」

  屋老主事聽得此話,臉色一下嚴肅起來,趕忙擺出禁聲手勢:「卿兒,此事事關重大。他屋家可有位貴人在宮中正得臉,我木家勢單力孤,山雨欲來,自保即可。你所聽所見,必爛到肚子里,勿要多言。」

  木瀚卿聞言,便點頭不再作聲。可就算他穩重慎言,也到底年輕了些,忽知這般厲害之事,也是被纏的一夜輾轉難眠,雞叫聲起,他才勉強合了會兒眼。

  再起來時,昨日之事還言猶在耳,木瀚卿頭腦發脹,人也憔悴了些許,木夫人想給兒子告假,但園中事務太緊,木瀚卿還是堅持去了御花園。

  木瀚卿剛出門不久,一個送信的小廝就來了木府。原來是屋老主事邀木老主事同去雲來酒肆喝茶。這節骨眼上,怕是定和前日之事脫不得關係。

  木老主事不好爽約,否則更有避諱之嫌,便更衣停當,拿了兩盆新鮮的長壽花登上了馬車。

  一見面,兩位老主事在包間中就免不了一番寒暄:「木兄,多日不見,一向可好啊?」

  「好好,一切如常。我今日給你捎來了兩盆長壽花,開得正盛。」

  二人坐定,喝了口茶,屋老主事便開始直奔要害而來:「令郎近日在工部可還適應?聽聞他聰明上進,深得魏大人喜愛,比我家那不爭氣的小子精進不少。倒是我家那不開光的兒子,成日里只知同令郎玩樂。木兄可知這二人昨日去了何處啊?」

  「昨日他二人不是領命去辦了差,還同去聽了西市的話本。屋弟難道不知?」

  屋老主事轉了下茶壺,挑了挑眉:「沒別的了?」

  「我那犬子對我必是知無不言,絕無隱瞞的。」

  「沒見過什麼熟人?」

  木老主事聽得這幾句,已知那屋明哲怕是將昨日之事都說與屋老主事聽了,瞞不得,那就避重就輕撿來說:「不曾見過。倒是他說,令郎好似看到一生人,非說是屋弟你本人。」木老主事喝了口茶,看向屋老主事,笑道:「犬子還跟我說,令郎苦讀用功,怕是勞累眼花所致,犬子也曾見過屋弟一面的,哪會認不得人?」

  「是了是了,那年重陽,木兄帶令郎登高時,我等曾遙見過一次。」

  木老主事稍安心些:「犬子還給了令郎一個明目的方子,勸他不要如此拚命,免得見了年紀相仿的都看得像屋弟,那就不妙了。」

  老屋主事聞言,對自家兒子的窘事稍感尷尬,但木瀚卿並未認出他,便也放了心。二人都怕聊得多了抖落自身隱藏之事,便又逗笑一陣,各自歸家了。

  這場酒肆中的相見剛近尾聲,那廂里御花園中就又有了新狀況。

  皇上本定在秋分時節完工,以便給太后操辦五十大壽。但前日里大法瑪為太后卜卦,說太后壽辰逢了閏月,必要過前不過後才好。皇上以孝義治國,哪裡有不為太后考量的道理。一道口諭就下到了角廳。待到傳旨的內監走後,魏大人就又犯了愁,修復御花園的工期本就短了許多,現下又被砍了一月,這可如何是好?

  但聖旨已下,無從更改,魏大人只好把三位主事叫來角廳,商議下後續該當何如。

  「三位主事,皇上今日下旨,命我等將修園工期再縮減一月,可有困難啊?」

  三位主事一聽,這可不是有一星半點的困難。大殿和浮翠亭已經起腳,加緊些倒也罷了。可那堆山的湖石,好些都被淤泥污了,即便是加緊刷洗晒乾,怕也趕不及用,石料去了接近四成,皇上還想加大假山,以期為太后延壽,這可如何是好?

  三人只能悶悶的,都不作聲。

  「老夫也知這實非易事,依三位看,當下我等最需解決何事啊?」

  「湖石!」三個人同時脫口而出。

  魏大人眉頭緊鎖,摸了摸他的黑痣:「的確如此。哎,湖石不易尋得,即便是現下馬上從外郡調運,怕是也要半載有餘。難辦難辦。」

  四人低頭,一籌莫展。那總是沒主意的屋明哲卻生出一計:「魏大人,為何不就地取材,外郡不好調運,我等去明池尋些可好?」

  「明池中確有不少湖石,但那湖石卻都已堆了山。再則那園子是朝廷用來與民同樂的,這般拿來,不會不妥嗎?」洪馨兒自覺這法子欠妥。

  「屋主事這不失為一個辦法。」魏大人起了身,走到屋明哲身邊頓了頓:「與其求遠,不如就近。明池假山,用火藥炸開便好。那湖石老夫可以現下就從外地徵調,晚些湖石到了,再把明池的疏漏補上,倒也無妨。」

  說完,魏大人還拍了拍屋明哲的左肩:「屋主事,前途無量啊!」

  屋明哲聽了誇讚,更開心道:「那我等何不現下就去?」

  洪馨兒和木瀚卿心中腹誹不止,卻不好言表,便只得依言挑了幾個年輕精幹的工匠,一同隨著魏大人去了明池。

  一隊人車馬間行,未多著力便來了明池。正是播種時節,種地的百姓可沒多少時間來逛明池。未逢節日,從商的做工的百姓也不得閑,故而明池中並無太多遊人。魏大人跟那明池的園承是故交,來了道明本意,順利借到了些常駐此處的人手,不多時就將一處假山前清了出來。接下來就是埋了火藥,炸開石料便好。

  屋明哲自告奮勇,將那包火藥掀開,埋了引子進去,就欲點火,被魏大人攔了下來:「屋主事,我等且去一邊等候,找個腳力快的工匠來點便好。別失了身份。」

  馨兒本想說自己腳快,留下來去點那引子,但猶豫再三,怕暴露身份的她還是作罷了,就隨一干人等退出丈余,只留下了一位穿薄衫的工匠。那工匠本不想點引子,可聽得魏大人許下了100錢,便動了心,硬說自己跑得最快。

  引子燃了起來,見那火星參差跳起,那工匠扔下點引子的香,猛的起身便朝人群跑來。哪知他剛跑出不遠,就聽「轟隆」一聲巨響,假山轟然裂開,接著火藥升起的熱氣把湖石頂將開,一塊不大不小的湖石,朝那工匠的背上猛的砸了去。

  洪馨兒掙開眾人,欲要拉那工匠,但人力終究戰勝不了火藥,那石頭還是將工匠壓了下去。

  工匠應聲倒地,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嘔出,眨了兩下眼睛,人便沒了動靜。

  「小卓子,醒醒,醒醒啊。」幾位相熟的工匠撲將過來,圍著倒地的小卓子哀嚎不止,但這人,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魏大人也哀嘆了一番,但皇差還是要辦。魏大人叫了兩個工匠來:「你們兩個,快些去找園承要張席子,將小卓子送回家去,好生撫恤安葬。」

  魏大人說罷,給了兩個抬人的工匠一錠銀子,便將那二人打發走了。未及一盞茶,魏大人便勸眾人重整旗鼓,再去炸下一處假山。

  這當口上,馨兒也顧不得太多了,眾人還未及多做反應,她便跪倒在魏大人跟前:「魏大人,玲瓏求您了,人命關天,這假山,是再也炸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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