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秘密(1)修訂
第二日的午後,白羽吃過飯便獨自出了門。
原本麗莉等人還想跟著,怕她自己去警視廳會有什麼意外,不過在白羽幽黯又飽含深意的注視下放棄。
小不點專門為她配備的通訊器倒是沒有拒絕,臨走前被千叮嚀萬囑咐,有事情一定要開啟緊急呼叫模式,還專門鄭重其事的將每個人的聯絡方式輸入進去。搞得白羽哭笑不得:這些人,到底是來當保姆的,還是來殺她的。
九月的桑拿天,擁有著濃重的霧霾,又熱又悶。雖然這已經是在市政府獲得GP集團公司的資助后,得到有效處理過的城市,卻仍然有種即將要被煮熟了絕望感。這樣的街區也就河岸旁的林蔭道稍微有几絲涼風徐徐。
她沿著孔雀河道往上游不急不緩的溜達。不一會兒便成功拐到一座商場,給自己從頭到尾換了一身行頭。女人果然是一逛街就很容易開心的動物。雖然她不善於購物也不特別喜好這些,但更新一下裝備,心情似乎也跟著變化。
上身一件絲麻的白襯衣,袖子鬆鬆的卷到大臂處;下身配了一條黑色西裝料的短褲;頭髮挽成了鬢。整個人看上去即不失女子的冷艷,又平添了濃郁的中性味。櫃檯小姐又給她推薦了一款墨鏡跟遮陽帽,帽子她婉拒,墨鏡倒是留下了。這東西可以非常巧妙的避過許多麻煩,倒是個不錯的裝備。
又溜達了半個小時,日頭著實有些惱人的毒烈,曬得她暈頭轉向。不知怎地走回了河道街,被那棟古老的戲園子吸引去了視線。古樸的風格與街道即格格不入又融洽和諧;彷彿隔著道門,踏過去就似穿越回到百年前。於是,她就真的抬腳跨過了破舊的門檻。
老式木質結構建築有新粉飾不久的印記,左右壁畫上的神仙人像模糊不清。香火處雖然仍留著常年擺放物品的歲月痕迹,如今卻已被改成了售票口。旁邊的牆壁上粘貼著今日新起的戲目,用泛黃作舊的紙張粉刷,看起來與背景牆壁融為一體,如若不是上面演員們五彩斑斕的衣著跟面飾,很難發現這是張宣傳海報。
倒是很符合這家戲園子的整體風格。白羽遞交了現金,被友善的提醒,戲目已經開場,為了避免打擾其他客人,她可以沿著外延找到空位。
內部園子由一個巨大的雙層天井組成,戲台位於面對入口的中央。檯子上演的什麼她聽不太懂。
白羽左邊耳朵聽著唱詞,右邊耳朵卻在留意坊間的八卦,兩位本地上了年紀的老人指著戲曲抱怨。
「你說這老套的鳳凰男上位奪權戲碼已經唱了快一個月了,也不是什麼名段子,怎麼就演這麼久?」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有人故意要暗諷李家主呢……」
「怎麼說?」
「咳!當初李家的當家可不是現在這位,而是他十幾年前過世的夫人;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後面的話白羽就沒多大興趣了,眼底微寒,淡淡地掃了他二人一眼。對方一激靈,深怕惹是非,趕忙掩了唇,不再言語。
中堂雅座處的人們聽戲聽得聚精會神,此時傳來恰當地叫好聲,似乎每一次喝彩跟鼓掌都十分又講究,於是便混淆了她剛剛的跑神的思緒,再轉頭時,那兩位八卦者已經不見蹤影。
於是她找了個稍微靠前,人跡稀少的側首柱子旁倚靠,哼哼哈哈地聽個熱鬧。眼神一會兒飄過戲台,一會兒又落在聽戲喝彩的觀眾身上。
中央的主位,前三排都是單桌雙椅的紫檀木雅座。座位雙雙面對戲台,桌面擺放著四疊點心小食,時不時的還有侍者在其中穿梭添茶蓄水。難得一見的安逸生活,身在其中倒也頗為有趣。尤其是在場中央略微靠前的位置,偏巧餘光掃到一位熟人之時,她不自覺地微微眯起,唇邊揚起笑意。
那人單手托腮,一頭短髮身著黑衣勁裝打扮,眉眼細長如墨如畫,分分鐘都透著不耐煩的主兒,不正是今日早上一直沒有露過面的修羅么。他身側的位置坐了個人,模樣比他還要不應景。那人看上去與修羅差不多歲數,側顏稜角分明,可能是身著蒼藍色的軍裝,坐在那裡顯得比修羅更加冷冽些;光是那肩頭裝點的花式軍銜,大概能猜出官階不小。
這二人哪裡是看戲,分明就是來約事情。不過找了個這麼好的座位談得又似乎不太愉快,豈不是太浪費了些。想著白羽從柱子側面走出,朝那戲園子上好的位置踱去。就在快要臨近的幾步之遙,兩人的話題結束了。軍官站起身來,拿起帽檐旋身之際,恰巧與白羽四目相對,她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訝與熟悉。
他認識她?這倒是令白羽有些意外。下意識地偏了偏頭,並未答話,饒有興緻地回以微笑。
軍官卻首先反應過來,有禮地頷首:
「白小姐——」
聲音不高,卻恰到好處的令座位上的人背脊一僵。想來對方完全不認為會在這裡遇到她,整個人怔愣著機械性地回頭,當真面對她時,神情又格外複雜。
軍官側身讓她先行入座,再次與修羅告別,轉身離去。
白羽腦袋瓜里開始旋轉著一些有的沒的。雖然不知離去之人的軍銜,但那氣場與架勢想來不如修羅。不知桌旁的人穿上軍裝該是什麼模樣。三合會的宋軒之喚他一聲修羅大人,官階定然不小啊!
「你怎麼……會來這裡?」修羅蹙著眉,欲言又止。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這時候她不是應該在警視廳么?難道是出來尋他的?!不過,看她刻意更換了一身裝備,悠閑自得的模樣,卻又不太像。
白羽並沒有回答修羅提出的問題,撩了一眼桌上的乾果,拿起一盤看上去順眼的,掰開一顆塞到嘴裡。
見她不說話,他不由得有些緊張,尋思著該如何開口。最後又謹慎地回到了之前的話題:
「需要我陪你去警視廳嗎?我出面的話,他們不敢把你如何……」
「我不是跟蹤你來的,」她突然出聲打斷他,搞得修羅一愣,沒太明白她什麼意思,於是她又接著道,「其實,我想問你……」
她視線從戲檯子收了回來,低下頭盯著手中的乾果殼,欲言又止。修羅以為她生氣了,慌忙解釋:
「羽,我不是有意隱瞞你。只是之前你從來對我身份背景,沒有什麼興趣……」
白羽神色怔然,忽而抬眼時,眉目間盈上笑意:
「我想問,為何白羽要捨命救你?」他們似乎聊岔了。
「你想起來了?!」
修羅的眼底攬上驚喜,聲音也頗大,惹來四周頻繁的側目,就連戲台上的演員一時間也似有若無地瞪了他們一眼,搞得白羽有些尷尬。
「做夢,夢到的。」她壓低聲音小聲回答。瞟了他一眼,正好捕捉到修羅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可這是她第一次與人談論自己的夢境,還是需要些勇氣。她停了停,深吸一口氣:
「我其實是從GP實驗室里逃出來的,我是白羽本體也好是克隆技術的產物也好,對我自身來講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影響。人的生命本來就很短暫,不是么?」她側頭沖他笑了笑,「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我能夠夢到一些白羽的事情,或者說是曾經發生的記憶。它就像是被鎖在匣子里的影像。如果你們認為我是她;如果這世上沒有第二個克隆體能夠有她的記憶匣子,那我可能就是她。如果你想把我當成她,那麼作為一個記憶不全的白羽想要問一句:我為何會救你?抽幹了血液、跪在地上求一個陌生人,只為了救你。」
持續性的沉默,久得令人窒息。檯面上美姬的唱腔凄婉又絕望,好似下一秒就要在這絕望中死去一般。過了很久,終於修羅好好地消化完她的話,轉頭面對,報以微笑。
「小羽毛,我未曾想過自己在你心中這般重要。假如我回答你,不知道;你定然是不答應的對嗎?」修羅撫上額角的手顫了顫,唇邊的笑意凄然又絕望,「阿努比斯那個混蛋,居然讓你跪下來,求他……」
呃?!這人是不是抓錯重點了。而且……好像、也不是阿努比斯要讓她下跪的……哦對,當時他昏迷不醒,自然不知道這些細節。
她看著他憤憤地表情,神色中有些悵然。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可信度實在不高。突然她想到什麼靈感乍現,「難不成我喜歡你?」
這一句,差點令修羅噎住,咳嗽連連,憋紅了臉。看他這反應,白羽不由得撇嘴,十有八九是猜錯了。
「小羽毛,話不能亂說!你唯一承認過的親密關係就只有一人。雖然我也曾希望,那人是我……」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看過來的目光灼灼,表情中仍然帶著些許未褪去的潮紅。後面幾個字說得極輕極慢,卻像是砸在人的心尖上一般,令白羽不好意思地錯開了眼。
這難不成,要變為不解之謎嗎?!著實有些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