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逃亡者(1)修訂
耳畔的流水聲,混著儀器指針機械的嘀嗒響動,吵醒了沉睡中的少女。
室內的燈光昏暗,緊急出口指示燈散發著綠油油的鬼魅光亮,忽明忽暗,電壓不穩快速地閃爍發出刺啦刺啦的響動。巨大的水溶液玻璃器皿內,沉睡少女的眼皮不經意地微顫了幾下,纖長濃密的睫毛如羽毛般輕輕拂動。緊跟著,儀器錶盤上的指針倏忽快速的攀高到一個小波峰,老舊電腦的液晶屏記錄下幾行複雜的串碼,心電圖刷刷地繪製出密密麻麻的波紋。
可這些看似重要的變化並不足以撼動隔間中央控制室的操作人員。也許是幾天以來的夜班令他實在困盹難耐。僅僅是敷衍地掃過一眼電腦液晶屏,潦草的記錄下來時間以及高點數據。便睡眼惺忪得打了個哈氣,脫去白大褂,將手邊的資料隨意地扔入半開的抽屜中,離開了房間。
啪噠——
落鎖的聲響自空曠的實驗室內猶如一道休止符,悄然無聲的畫上句號。
少女光潔的肌膚被水溶液包裹,由徹骨的冷帶來的麻痹感正隨著意識的蘇醒逐步退卻。神經發出本能的信號,寒冷引起腿部抽搐,頭戴式呼吸機的介面被觸動,走漏了幾縷氣泡。背部以及四肢安插的導管跟隨器皿內液體震蕩加大了浮動,水波蕩漾,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觸覺徹底被喚醒,神經系統再次發出警告性的信號連帶著又是一波抽搐。
雙瞳豁然睜開,驚恐與警惕的黑眸猶如迷失在森林深處的小鹿,倉皇失措地掃視周圍的黑暗。
這一回,她徹底的醒了。
這裡是哪兒……?
試圖從滿目昏暗中搜尋一絲光明。可眼前所及除了十一點鐘方位微弱的應急出口燈光外,什麼也看不真切。
被那妖魅的綠色晃得有些暈眩。意識自完全靜止中慢慢累積醞釀出一種晃動的顛簸。以橫向與縱向流動搖晃。感官逐漸蘇醒,壓迫感如針尖擴張再擴張,直到五感全然恢復。
冷,蝕骨般順著肌膚匯入血液,麻木吞噬著大腦神經,抗拒著她的清醒。而身體因才剛恢復知覺,條件反射的抽搐造成了肌肉的疼痛,反而又抗拒著昏闕,雙方就這樣互相拉鋸;這令她的相當難過。
恐懼籠罩下來,試圖掙扎,身體卻乏力僵硬,四肢似被壓力禁錮般疼痛。
求生的渴望催促著神經感應末梢。從指尖開啟,雖然冰冷讓四肢的負擔沉重不堪,好在除了長久的不工作導致的肌肉僵硬外,並沒有缺失行動力。划掌為漿企圖向上遊動,手掌觸即到冰冷的玻璃倏又折返,直到確認自己被關在一個半徑一米左右、高約兩米的玻璃器皿中,才作罷停止。
天窗與四壁是密合的,上方沒有半點空氣,器皿頂端應該是自外向內扣住,加上水壓增加了阻力根本推不動。她再次肯定了結論。不過,就在她努力向上遊動試圖逃出水溶液時;口鼻處攜帶的氧氣供給管與脊椎四肢關節處的營養導管卻又向下揪扯著肌膚,束縛著她的行動。
麻煩!
拔掉四肢的針頭,刺痛感令她清醒不少。可惜桎梏依然,來自背部的壓力估測,導管數量有可能是四肢的兩到三倍以上。
意志力頑強地抵抗著陣陣昏闕,借著昏暗的應急燈光,目光遊走最後落在了呼吸管上面。兩米高度的水容器頂層幾乎沒有任何空間,處於長期封閉狀態導致氧氣的殘存微少,她唯一藉助的對外媒介就只有口鼻連接玻璃底部的呼吸管。粗重的導管體積大直徑寬厚,材質也有些沉重,要不是營養液的高濃度以及她身體的支撐,幾乎是無法像其它針管一樣漂浮在水裡的。可也因如此,看似完美的玻璃器皿,有了脆弱的突破點。
她變換了一下角度將身體打橫。深深吸入一口氣;雙腳蹬離玻璃扎入水底,摸索到氧氣管的盡頭,牟足了勁大力一扯。
巨大的呼吸管,另一頭如同吸盤一般貼合在玻璃壁壘上,隨著扯動脫離了外部組織,起初是介面處細微的小口,眨眼工夫龜裂逐步擴大,水壓如猛獸般衝破了缺口,伴隨著呼啦一聲悶響,兩米多高的玻璃壁壘轟然崩塌。借著水流和牽引力將少女狠狠得甩出跌落在房間的地面;後背的針孔因猛烈的拉扯脫離了肌膚。血孔在雪色肌膚上落上點點星紅的斑駁。她似乎並不十分在意,踉蹌的朝前爬了幾米,頂開了隔間虛掩的門。
腿部稍顯虛浮,手扶著桌椅的把手勉強能夠站立。這時候房間的聲控燈忽然亮了,警報器緊跟著響起:
「各部門注意,72號個體出現異常,請速前往三層實驗室;各部門注意……」
機械女聲自中央控制室的喇叭中傳出響徹整棟建築。四周的燈伴隨警報不停歇的閃爍;門外走廊里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說話聲以及掏鑰匙的響動隔著單薄的門板傳進來。
才剛剛適應站立的少女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實驗室的門就被撞開。
門外幾位衣著白色褂袍的三男兩女看見蘇醒的少女,大眼瞪小眼先是一怔,面面相覷,似乎並不能適應這突發事件。良久總算有人反應過來,衝上前去企圖抓住她,並拿起手邊的對講機報告:
「72號個體蘇醒,72號個體蘇醒……」
少女皺了皺清秀的眉,看來她沒習慣走,就得準備跑了。甩開桎梏,反應極快地抄起椅背上的白大褂,朝身上簡單裹住,隨手順了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朝第一個向她攻擊的男人頸動脈掠去。對於危險的靈敏嗅覺,反應似野獸的本能與生俱來,似溶於骨血。幾位高等學歷博士研究人員哪裡見過這等陣仗,驚惶失措地朝著對講機發出吼叫:
「請求守衛支援,72號危險等級五,請求……」
危險等級五?少女的頭偏了偏,似乎有片刻的遲疑。可這短暫的停頓卻不足以令她怠慢手裡的動作。博士預警的話沒說完,就被少女一把奪過,對講機撞碎在桌角的邊緣,支離破碎。三十秒不到,幾位首當其衝的炮灰全部被幹掉。
面對自己的傑作,少女似乎有些詫異,愣怔了半晌,下意識的低頭看向雙手。那雙才剛成年的芊芊玉指長而有力,持玻璃碎片的右手虎口處與中指略有繭;反倒是左手更為像一個正常少女該有的模樣,除了中指處小小的戒指印痕。
似乎那裡本該有個什麼?她突然覺得左手的中指有些陌生,缺少了點東西。可稍加琢磨,太陽穴連帶著後腦竟隱隱作痛。
這裡可不是由她深思的好地方。幽眸暗聚惱意,眼神飄忽遊離,試圖擺脫頭痛的困擾。直到摔壞的對講機自桌子邊緣再次發出刺啦刺啦的響動,半開的抽屜里最上層的一張個人資料卡抓住了她的視線:一寸個人照上面的女子亞裔面孔,跟剛剛進來的幾個人不太一樣。一頭黑色馬尾整齊的束起,眼神清冷,看上去有種熟悉感。
沒有時間想太多,四肢的操控已得心應手,靈巧的出乎意料。意念仍猶豫未決前,敏銳的判斷力便先行一步做出了選擇。